虞梦雅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半梦半醒间,总感觉有人对她动手动脚。然而她实在醉得厉害,眼皮子根本撑不开。
直到……
一股陌生的气息铺洒在她脸上。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有人在吻她!
此刻,她再也顾不上困意,强行掀开了眼帘!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张油腻丑陋的脸——不是彭昊是谁?!
“啊啊啊——!”
她吓得尖叫,猛地把人给推开。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犹如噩梦,她衣衫不整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而彭昊早已脱得精光!
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虞梦雅感到一阵眩晕,原以为醉了就能逃离今天的那场噩梦,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噩梦掉进了另一个噩梦中。
彭昊没料到她会半途醒来,本来做这种事他就心虚,这会儿直接吓蒙了,趴在床脚,说话语无伦次:“虞梦雅我…我没想这样…是我表哥他…他……”
虞梦雅气得浑身颤抖,根本不想听他做无用的解释,她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用尽全力一巴掌甩了过去——
“滚!!!”
彭昊被震得朝后缩了缩:“你别这样…我…我……”
“滚!滚啊——!”虞梦雅把枕头砸在他脸上,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彭昊还没见过虞梦雅这个样子,吓得直接翻下床跌到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去捡衣服,嘴里说:“你别激动,别激动,我只弄了一下,真的就弄了一下……”
一下和一百下有什么区别?
有些东西,一旦染指就彻底失去了。
虞梦雅对彭昊的恨意飙到了顶峰,她抓起床头的金属摆件,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一声闷响,彭昊捂着额头开始惨叫,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是刺目的红。
像是找到了报复的出口,虞梦雅捡起地上的金属摆件,瞄准彭昊的头,两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啊!你疯了?!”彭昊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四处躲闪。
他刚才也是糊涂,竟然因为表哥几句话就冲动行事,现在被虞梦雅疯魔的样子直接给吓清醒,只恨不得赶紧飞出酒店!
按理说,他的体格力气都在虞梦雅之上,轻易就能将她制服。
但谁也别小瞧了人的愤怒,虞梦雅抱着那块金属摆件,一下又一下,拼尽了全力往彭昊身上砸。
起初彭昊还能勉强避开,甚至和她扭打,然而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无力。
最后,只能任由虞梦雅用金属摆件把他的脸砸个稀巴烂……
血流了一地。
彭昊躺在脚边一动不动,早就没了呼吸。
虞梦雅抱着膝盖呆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才终于从疯狂的愤怒中恢复了理智。
完了!她杀人了!
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
虞梦雅吓得六神无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最后哆哆嗦嗦掏出手机,给哥哥拨了电话,一开口,没忍住哭了出来:“哥哥!哥哥我被…我被……”
她还没来得及诉说委屈和惊吓,对面已经冷冰冰地打断了她:“虞梦雅,你还是人吗?”
“什么?”虞梦雅的哭声卡在喉咙里。
“你勾结亲生父母隐瞒虞舒身世,甚至想要杀人灭口。这件事,别跟我说你是无辜的。”
这句话仿佛有千斤重,让人难以扛住。虞梦雅脚下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她想要否认,却因为太过害怕震惊而发不出声音。
哥哥怎么会知道?还说得那么肯定!就像是已经看到了证据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和那两个人认识的秘密为什么会泄露?明明之前开庭的时候都没人知道!
“哥哥,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相信我!”
“呵!误会?”虞辰笑得讽刺,“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非要我把证据全都甩在你脸上不成?”
是他太过相信她,以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天真善良,谁知道骨子里竟然如此恶毒!
“哥哥!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虞梦雅看了眼横在地上的尸体,颤抖着哀求,“你现在能不能过来?这件事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我这里出事了,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求求你了……”
向来有求必应的哥哥,这回却拒绝了她:“这回又是什么小把戏?被你三番五次地戏弄,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不是的哥哥!我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很害怕!我求你了!求你!梦雅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帮我了!”
虞梦雅苦苦哀求,可惜也没能让虞辰回心转意——
“别叫我哥哥!虞梦雅,你做的那些事法院定不了罪,我们也不奢望你会真心认错。所以,从现在起,你跟虞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的户口会被转移回你亲生父母的名下。这是爸爸妈妈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你好自为之。”
……
虞辰挂断那通电话。
客厅里一片沉默。虞太太坐在沙发上默默掉眼泪,虞江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
气氛十分压抑。
虞辰定了定神,走过去诚恳道:“爸、妈,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虞梦雅的一面之词,不该那么对舒舒……”
虞太太哽咽:“我也错了……”
虞江沉沉叹气。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谁会把她想得那么坏?所以之前的调查,压根儿就没把线索往虞梦雅身上引。甚至,请私家侦探想办法查虞建东赌博的罪证好给他加刑,结果对方说虞梦雅和这两人早有牵连,他们也不肯相信。直到各种铁证摆在了面前,他们再也找不出能够为虞梦雅辩解的话。
亲手带大的孩子,是狠了心要置他们的亲生女儿于死地!他们不仅没能察觉,还把凶手继续放在女儿身边!作为父母,当真是失格!
“你不用管跟我们说对不起。”虞江看着儿子,“你真正亏欠的人是舒舒。”
虞辰点头,抬眸看向窗外。
那里,虞舒已经独自在露台坐了许久。
她一直以为虞梦雅和她同样无辜,刚回家那会儿也努力调整好心态和她相处。没想到,真相往往比想象中更阴暗可怕!
既然虞梦雅早在初三的时候就跟那两人有交集,那么,上辈子虞梦雅就是明知真相却刻意隐瞒、继续霸占属于她的人生、最后害她惨死的帮凶!
她虽然没有像黄翠兰那样把两个婴孩掉包、没有像虞建东那样把她活活打死,可她的行为却跟那两人没有区别!
虞舒静静地坐着。
倒映着黑夜的双眼无声地涌起暗潮,沉浮着的都是无法宽恕的恨意。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深仇大恨面前,就算虞梦雅道歉一千次一万次,她也无法原谅。
面前落下一圈影。
是虞辰出来了。
虞舒抬起头,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舒舒……”他声音颤着,表情无比愧疚,“以前的事,对不起……”
相比于他,虞舒显得很平静。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虞辰眼睛一亮。
只是接下来,却听见她又补了句,“但你这个哥哥,我不认。”
她不怕虞辰说她记仇或是绝情,反正当初再难听的话他也说过。刚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她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却一次次遭受欺骗、质疑和伤害。
虞辰的歉意,她收下了。但现在,她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叫他哥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的时候,虞辰心口还是狠狠一痛。
他弯了弯唇角,挤出一抹苍白勉强的笑:“没关系,我会努力做个好哥哥,直到你重新接受我。”
*
南府的月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一辆警车出现在中心区的酒店楼下。鸣笛声引来无数人围观。
虞家的车恰好路过。
透过玻璃窗,虞舒只看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听说这里昨晚发生了命案。
她也没多想,只是到了学校后,才发现,死的人是他们年级的彭昊!
“有人昨晚看到虞梦雅和彭昊搂搂抱抱进了酒店,怎么打个炮就死了?”
“我去!不会是虞梦雅杀的吧?”
“等一下!虞梦雅怎么会跟彭昊去开房?她不是喜欢顾然吗?”
虞梦雅和彭昊…开房?
虞舒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虞梦雅喜欢的,不一直都是顾然吗?
彭昊的死整个学校议论纷纷。
到了下午,又传出一则劲爆消息——
凶手是虞梦雅,杀人后逃逸,目前行踪不明。
消息一出来,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到底怎么回事?多大仇多大怨把人给杀了啊?”
“这回不是什么洋葱新闻,我叔在警察局工作,他跟我透露的消息,千真万确!”
“彭昊的哥们儿那里有昨晚的聊天记录,彭昊跟虞梦雅去开房了,一直在跟他直播,发了好多照片,谁要看就找我!”
带点颜色的话题向来都极具热度。
到了后来,案件本身没人关注,虞梦雅的高清无码照倒是满天飞。
这下,不用警察发布通缉令,千千万万的网民已经认识了虞梦雅。
也因此,连夜逃出南府的虞梦雅在路上被人给认出来,直接送去了警察局。
17岁,故意杀人,考虑到她事先为受害者,法官只给她判了4年的有期徒刑。
只是,从17岁到21岁这4年,却是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何况有故意杀人这一案底,往后即便是出狱,也将受到社会的驱逐。
虞家不要她了、顾然也不可能娶她、她将错过高考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她的人生,可以说是彻底完蛋了。
虞梦雅被送往南府的女子监狱。
铁门打开的那刹,她看到等在那头的黄翠兰——
妇人穿着统一的囚服,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浑浊的眼里翻腾着泪,悲戚地呜咽着:“我可怜的孩子,那家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亲生女儿认回来就这么欺负你!”
虞梦雅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跟前,然后猝不及防地抬手,朝那张与她眉目有些许相似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黄翠兰的脸一下子肿得老高,她抬手捂着,唯唯诺诺打量女儿的脸色,不明白刚才那番话哪里说错了。
错了,哪里都错了。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为了丈夫的赌债来找她;又或者,十七年前她没有鬼迷心窍把两个孩子掉包,事情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虞梦雅盯着这个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亲生母亲,一字字咬得极重:“黄翠兰你听好了,毁了我的人,是你。”
*
虞梦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直到入冬才渐渐平息。
虞辰回了家,也重新回到虞氏的岗位上,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只是眉眼里多了一丝历练后的沉稳。
虞舒一如既往专注学业和练琴,和顾然角逐年级第一的位置,却谁都没有输过。
转眼年末,很快就是新的一年。
这时候,虞舒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舒舒姐,你们家的电话怎么欠费停机了?幸亏我聪明,记着你们学校是八中,去网上查了号码,这才联系上你。”
电话那头,是少年爽朗的声音。
虞舒愣了半晌,低低念出一个名字:“小黑……?”
说起小黑,不得不提及虞建东的老家。
据说隔壁那家人生了五胎都是女娃,没少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后来夫妻俩似乎跑去城里想办法,倾家荡产总算生了个男娃,养到五岁才扬眉吐气地回了村。
虞舒过年跟着虞建东二人回老家,大人们在屋里嗑瓜子打麻将,她闲着没事干,就坐在河岸边逗鸭子边温习课本。
邻居就是小黑家,不知为何闹得鸡飞狗跳,大过年都传出男娃嚎啕大哭的声音。
虞舒诧异,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这才知道,是那家男娃想读书,夫妻俩死活不让——
“读书!读屁的书!你一个庄稼人读书有啥用?”
“去城里?上大学?谁给你灌输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老娘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得待在村里,一步都别想离开!否则打断你的腿!”
按理说,村里重男轻女,全家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男娃身上,谁不盼着儿子有出息回来带他们去城里享福?这家人的想法着实有些奇怪。
就在虞舒惊讶的时候,一个小团子从隔壁跑了出来,被晒得黑黑的脸蛋儿上挂着泪,一个劲儿吸鼻子,模样可怜得不行。
那是虞舒第一次见到小黑,也不过6岁,仅比小黑长上一岁,却因为穷人孩子早当家而显得成熟不少。
她冲小团子招招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糖引诱:“不哭了,过来!给你吃糖!”
小团子擦了把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一张小脸走了过来。
虞舒把糖剥开,喂进他嘴里,用袖子给他擦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耻于回答,小团子憋了半晌才挤出三个残破的字眼:“狗…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