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今日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绣玉兰花缎面的夹袄。看得出来是新近才做的,尚且还是簇新的。但此刻,这夹袄的前襟处却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液给濡湿了。
孟锐低头看着这一大团血迹,一张俊脸煞白如纸,全身冰冷。
方才他一心对敌,都没有察觉到薛清宁中了暗器,而薛清宁甚至都没有发出过一声叫喊......
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用剧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孟锐一边查看薛清宁的左肩处,一边说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难道不晓得痛?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话一说出口,才察觉到喉咙里面如同刚吞过一块烧得通红的火炭,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薛清宁想要跟他说话,叫他不要担心,但实在是太痛了。而且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身体有些发麻发僵,舌头也不听自己使唤,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勉强扯了下唇角,对他笑了一笑。
孟锐一见,只觉心如刀绞。
刚刚他一见薛清宁衣襟上面暗红色带黑的血迹就知道那支暗器上面肯定是淬了毒的,现在拉开薛清宁左肩处的衣裳,就见以那支毒镖为中心,周边的一圈肌肤已经发青发黑了。映着她左肩处旁侧白皙如初雪的肌肤,刺目惊心。
但这时候肯定不是惊慌的时候。
孟锐定了定神,手中用力,一拉马缰绳将马儿勒停。然后伸手握住那支毒镖的尾羽,哑声的对薛清宁说道:“忍一忍。”
薛清宁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猛的就觉左肩处一阵剧痛。
是孟锐伸手,动作迅捷的将那支毒镖拔了出来。
随后又见孟锐低下头来,左肩处随之有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
孟锐这是在做什么......
薛清宁尚且不知那支镖上面淬了毒,忽然看到孟锐这样,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同人这样的亲密过,孟锐这样是不是,是不是......
一时之间都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了。
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推开孟锐,但每一根手指头都如有千钧重,想要弯曲一下都难,更不说抬起来了。
心里面又是震惊,又是羞赧。而且全身原就发麻作痛,只是强吊着一口气勉强支撑着清醒而已,这会儿情绪起伏太大,眼前一花,人就晕了过去。
孟锐反反复复的在她伤口处吸吮了好一会,眼见伤口处流出来的不再是黑血,而是腥红的鲜血才罢。
前些年常年在战场上,纵然贵为世子之尊,但他也会随身携带一些常见的伤药,回京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
这会儿就从腰间蹀躞带的荷包里掏了止血的药粉撒在薛清宁的伤口上。随后又掏了另一只白色的小瓷瓶出来,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褐色的药丸。
抬手要给薛清宁服下,才看到她双目紧闭,一张脸煞白。
只吓的他一颗心都漏跳了好几下。抖颤着两根手指伸到薛清宁鼻尖下。察觉到她仍有呼吸,胸腔里面梗着的那一口气才慢慢的呼了出来。
忙抬手将药丸塞到了薛清宁的口中。
担心她昏迷之下不晓得将药丸吞咽下去,他想也不想的就低下头,舌尖抵着药丸至她喉间,确认她吞咽下去了才松开她。
这药丸是解毒的。还是去年在山西的时候,他无意中救了一个人,随后才知道这人是江湖上传闻的一位有名的用毒高手。
不过这人却也奇怪。虽然善用毒,但也善解毒。为报答孟锐的救命之恩,赠送了他一颗药丸,说是自己翻遍无数医书研制出来的,也用了无数珍贵罕见的药材,方才炮制出来这么一颗,可解天下之毒。
孟锐对这话原不是很信。且不说天下间的毒草毒物无数,每一样的毒性都不同,便是人造的毒、药也不知道有多少,每一种都对应不同的解药,仅凭这么一颗其貌不扬的药丸,就说可解天下之毒?这人说的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但是现在,孟锐却十分虔诚的希望他说的那话是真的。
将薛清宁左肩上的衣裳重新拉好,孟锐来不及擦掉自己唇上刚沾染上的血迹,略一思索,一勒马缰绳,拨转马头就往来处疾驰而去。
行至半路,正遇上那一伙蒙面的人。
孟锐并不恋战,双腿重重的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一般径直的往前冲。便是有几个蒙面之人靠近过来,也被愤怒之下的孟锐手中凌厉的软剑所杀。
影青及几个侍卫依然被蒙面之人缠住。刚刚见孟锐去向不明,心中焦急,令其他侍卫全力抵抗,自己突围去寻孟锐,此时见孟锐疾驰回来,忙拍马上前相迎,一刀砍中欲靠近孟锐身边一个蒙面人的右肩。
孟锐看到他也并未放缓速度,依然往前疾行。只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沉声的吩咐着:“断后。”
影青一眼看到他身前昏迷的薛清宁,以及她身上的血迹,心中一凛,忙领命。
并无半点耽搁,孟锐拍马一路往城中疾行而去。
城门处有士兵把守,城中也有巡逻的士兵。虽然武力值都不高,比不上孟锐身边的任何一个侍卫,但只要进了城,谅那些蒙面之人也不敢跟随。
以折损了两名侍卫的代价,孟锐终于平安进城。
依然不敢停留片刻。一边往靖国公府疾驰,一边吩咐一名侍卫即刻去将太医院的王医正请到府中。
王医正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平素只给皇亲国戚看诊,其他等闲人等想要请他都是难的。
及至到了靖国公府门前,孟锐甚至不等马儿停稳,抱着薛清宁就飞身下马。
守门的小厮和侍卫看到孟锐衣带血迹,怀中还抱着一位已经晕了的姑娘,个个面上变色。立刻便有人去报告孟明达和孟夫人这件事。
别看孟明达平日在孟锐面前很暴躁,对他很严厉,但还是十分喜爱这个儿子的。一听这话,问明孟锐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起身抬脚快步的就往孟锐的院子走。
等见到孟锐,果然见他胸前的衣襟上面都是血迹。
心中一沉,两步上前,一双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他的双肩,一边急切的问着:“你伤到哪里了?”
一边目光上下扫视他全身上下。
“我没有受伤。”
孟锐也无暇跟他解释自己衣襟上的血是薛清宁的,依然半跪在床榻旁握着薛清宁的手,一边不时的往外看王医正是否到了。
却总是不见人影,急的又命两个侍卫前去催促。
孟明达从未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样子。便是在边关的那几年,有一次数万敌军压境,斥候来报,他依然淡定自若,沉着指挥将士迎战,应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而此刻,他发髻松散,有两缕头发散落在脸颊旁。衣襟上,袖口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眉眼间皆是掩都掩不住的焦急和惊慌之色......
孟明达转头望着躺在床榻上的薛清宁。
左肩处的衣裳已经全都被红褐色的血液浸染透了。此刻双目阖着,一张脸煞白如雪,无半分血色。
显然受伤的是薛清宁。而且看她衣裳上的血迹颜色,只怕有毒......
孟明达心中微沉。
虽然当初孟夫人劝说他同意孟锐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时候他心中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其后也只见过薛清宁一次,但是现在看到原本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这般了然无生机的躺在床榻上,他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更重要的是,显然薛清宁是同孟锐一起出去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薛清宁会受伤?
他可不认为薛清宁一个小姑娘会得罪什么人,竟然招来这般的报复。看这兵器淬毒的恶毒行径,也显然不是一般仇家所为。
心中一凛。
看孟锐现在这个惊慌焦急的样子,知道问他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就转身快步的往屋外走。
影青虽然身上的衣裳被划破了好几处,好在并未受伤。安顿好几个受伤的侍卫,他就守在孟锐的院中,不敢走开。
看到孟明达出来,忙跪下请罪,说自己护主不力,请国公爷责罚。
孟明达看他一眼,也未叫他起来,只询问他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影青便详细的将刚刚的事都说了一遍,末了说出自己的猜测:“......属下观那些人的招式狠辣下作,招招取人性命,兵器暗器上也都淬了毒,应当是江湖门派。世子爷安全回府之后,属下已遣人去事发地查看。”
江湖门派?
孟明达双手背在身后,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这些人肯定是冲着孟锐来的,薛清宁受伤不过是殃及池鱼罢了。
却也难怪。像他靖国公府现如今这样的地位,朝中有人忌惮,自然也有人背后仇恨。但到底是谁,竟然会买通江湖门派的人来暗杀孟锐?
尚且还没有理出来个头绪,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在叫夫人。
他抬起头,就看到孟夫人正急急忙忙的走过来。
许是因着太担心的缘故,经过院门的时候脚下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若非旁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只怕就会摔倒。
孟明达见了,忙大步的走过去迎她。
孟夫人一脸的焦急。一看到他,立刻便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锐儿到底怎么了,啊?”
问到后来,声音都不自觉的在发颤。
孟明达反手扶住她的胳膊,宽慰她:“你放心,他好好的,并没有受伤。”
孟夫人不信:“可刚刚丫鬟跟我说,看门的小厮看到锐儿一身的血。这样他还好好的,没有受伤?那他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那些血不是他的,”孟明达忙解释,“是薛姑娘的。”
“薛姑娘?宁宁?”
孟夫人目光中满是不解,“她怎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明达便将刚刚影青说的话都悉数的对她说了一遍:“......那位薛姑娘只怕是中了毒,已经让人去请王医正了,锐儿现在在里面守着她。”
孟夫人一听孟锐好好的,较刚刚就镇定了很多。
但她也确实是喜欢薛清宁的,就要进去看看她。
走出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一脸肃色的说道:“老爷,这件事你可要叫人查清楚了。那伙蒙面人到底受什么人指使,竟然敢暗杀锐儿。”
若不查清,往后再发生这种事怎么办?
孟明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孟夫人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孟锐身为世子,所住的这处院落虽然没有孟夫人住的上房轩敞,但正面也是五间上房。
孟锐是个喜欢阔朗的人,这五间上房也不曾用碧纱橱隔断,于是孟夫人一走进明间,就看到东梢间的卧房。
却一眼看到薛清宁躺在床榻上,孟锐半跪在床头的踏板上。
应该是太担心的缘故,向来听力敏锐的孟锐现在并没有听到孟夫人的脚步声,依然握着薛清宁的手在轻声的叫着宁宁,叫她醒来。
但是薛清宁丝毫没有要醒转的迹象,依然脸色煞白的躺在床榻上。
接下来孟夫人看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幕。
孟锐非但抬手轻轻的抚着薛清宁的脸颊,随后甚至还弯腰倾身,在薛清宁的眉心轻轻的亲吻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的抱歉。每天都想码字来着,但每天都要带娃。天冷,家里就一个电火桶还被娃儿给霸占了,手脚冻的冰冷也压根没法子码字。等这两天娃儿她爸放假了,有空带娃了,我再努力码字努力更新哈。还请各位小天使们谅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