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序列1-8

郁姒在楼道里远远就听见了虾米的声音。

小猫咪知道她回家了,大老远就开始讨吃的。

郁姒忍俊不禁地旋钥匙开门,果然猫就在门口地板上的纸箱里端正坐着,两只爪爪按在胸前地板上,听见她开门进来的声音,又大声地、拖着长尾音“喵嗷”了一声。

郁姒到家,不管多晚,虾米必定在这个纸板箱里等着。有时候她直播后又加班,四五点才踏着晨光回来,能从它温暖的毛皮和柔软毛发里寻得难以言喻的慰藉。

郁姒脱掉鞋,伸手把虾米抱起来,挠挠它耳后,“饿了呀?”

虾米配合地喵喵叫,尾巴也不害怕地瑟缩,只懒懒散散地在郁姒手臂上甩来甩去。

“快给朕煮东西吃”的意思。

于是郁姒笑道:“唉,微臣遵旨,您等着大餐吧。”

郁姒极宠这只四公斤半的两岁美短黑银虎斑公猫。猫粮和罐头都是Ziwi,外加数不清的各种玩具零食美容,偶尔再给它做猫饭加餐,一个月用度都要好几千。

有什么办法呢。郁姒只身过来完成任务,小太阳说她该走了,她就要走,再也不记得发生的任何事。她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带不走、也不记得自己在现实曾和谁有过什么关系。亲情、友情和爱情都如梦似幻,只有猫咪像浩瀚汪洋中的一只锚。

反正猫总是爱她的。

郁姒亲亲它乌黑的鼻头。

猫咪抗议似的大声喵。毛茸茸的肉垫薅在她脸上,到底没伸爪子。

猫饭和郁姒的饭一起煮。鸡胸肉、牛肉、三文鱼、鸡心和小半个蛋黄破壁机打碎了开火上锅蒸,另一边的锅下葱姜爆香,放带皮鸡腿肉,加水,小火水煎。

带油的锅底滋啦滋啦响。

等到两边的香味都溢出来,郁姒从电饭煲里盛出白白嫩嫩、晶莹剔透的大粒米饭,重新盛水烧开,又给自己简单拌了个春菜。

郁姒在桌左边,虾米在桌右边。小猫咪看见自己的盘子,嗖地便从地上蹦到桌面上,嗅嗅盘子里的肉,趴下大快朵颐起来。

对,郁姒家的小猫咪是上桌吃饭的,郁姒才不在意。

她伸出指尖,挠挠虾米脑门中央黑银相间的条纹。猫并没有空理她,只低低地呼噜呼噜震响喉腔。

郁姒笑着拾起筷子来。

吃到一半,小太阳突然叫她,“宿主,你还没给向绯地址。”

郁姒愣了愣,“瞧我,我给忘了。”

她们班有大群,期末小组当时也是从大群里直接拉人建的小群。郁姒直接搜索到向绯,点了发送邀请。

她觑了眼申请框,没填备注。

郁姒继续吃饭,洗了自己的碗、又洗了虾米的盘子,坐到沙发上,盘起腿,打开电脑打字。

半晌她蹙眉,诧异道:“这都几个小时了,姓向的还没通过我的邀请?”

小太阳说:“没有吧,都没消息提示。”

郁姒啧声,“她故意的,她就是要我急,这坏女人心思深沉的很。你信不信要我们下次小组见面,我当面问她,她才会状似不经意地说‘哎呀我忘了’?”

系统哭笑不得地回应她,“这都什么阴谋论啊……”

话音刚落,郁姒微信界面上闪出新的小红点: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郁姒:……

小太阳:“呵。”

向绯的头像也是艺术照。穿白色西装,扎一条丝巾,闲适地倚在造景椅子上。照片风格半生活半正式,是既可以放领英又可以放朋友圈的类型。郁姒点开她头像,凝视两秒,手机又“叮”的一声,向绯给她发信息,【抱歉啊,刚刚在开会】

郁姒挑眉,打字:【辛苦啊,大半夜还要开会】

字里行间里多少带了嘲讽。

向绯恍若未察,【嗯,有时差,通常都是这个时候开会】

……向绯这人真神奇。她想。

郁姒了解自己。她张扬傲气又认真,本不是能被如此轻易地安抚下来的人。人家惹她一句,她要怼到他们无话可说才肯罢休。

可向绯简简单单一句话,她心里压着的那簇或火就散掉了——像之前无数次向绯让她哑口无言时那样。

向绯问她:【可以给我你的地址吗?】

郁姒鬼迷心窍似的,没有打字,反而把手机凑近嘴边,说:“向南路十号丽锦宣庭A区7栋1403,你到小区门口等我就可以了,南门离我最近。”

语音发出去,她咬唇愣了一会儿,又想去撤回。

晚了。向绯回了她一段语音。

郁姒万分纠结地点开绿色语音条。

——“我知道了。你知道我的车吗?银色的,应该很显眼。”

废话,我又没见过,怎么会知道显不显眼。郁姒心想。

“行。如果门口安保说什么的话,你就告诉他们你是在等人。”

向绯说好。

*

郁姒洗了碗、给虾米换过猫砂,去房间里继续处理作业和工作。

夜色渐深,小区楼下细细碎碎的交谈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风吹过树梢的回响。

小猫咪四仰八叉地睡在她身边的飘窗上。郁姒侧头看它一眼,微笑着揉揉它额顶。

虾米喵嗷一声,转过去又睡下了。

她的手机突然开始响。郁姒瞄了眼来电提醒,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点了接通,“喂,糖糖,怎么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陌生的男性声音,“您好,是……郁小姐吗?”

郁姒蹙眉,脚步匆匆地往客厅走,从沙发上捞了风衣,又抓起车钥匙,“是。安瑾棠呢,让她接电话。”

她语气极冷极凶,又压抑阴沉。那边好像是被她唬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您别着急,安……安小姐喝多了有点儿昏昏沉沉的;我们这边要关门了……”

郁姒立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干脆地说:“给我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个小酒吧——社区店,离安瑾棠家相当近,女孩儿经常过来喝酒,但没有一次喝到烂醉的。郁姒从车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店内走。

两点多,酒吧已经开始清场。郁姒穿过搬到桌面上方便清扫的椅子,在角落的卡座里找到了安瑾棠。

女孩儿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睡得深沉。

颊上带了潮红,眼角还有泪痕。郁姒在她身侧坐下,将手搭上她肩头,一瞬间竟有些不忍心叫醒她。

然而安瑾棠已经醒了。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一认出郁姒,泪水便又开始在眼眶里积聚。

“鱼鱼……”她抽抽噎噎地叫郁姒,“鱼鱼……”

郁姒让她枕在自己胸口上,将她揽进怀里,缓慢地、耐心地拍着她后背,由着她哭。

“我在呢,”郁姒说,“想哭就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