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那几条上了餐桌的鱼,舍身拯救了压根不记得照片中那些五花八门出镜女孩的裴慈。
红药见裴慈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心中好笑,也没再继续追问折腾他……反正相册已经看完了~
“我可以拿一张照片吗?”
裴慈不假思索:“全部都是你的。”
心里话脱口而出后,裴慈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微妙的、不祥的预感,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拿哪张照片?”
已经得到男朋友成长相册拥有权的红药喜滋滋地抱着相册哗啦啦往前翻。相册如大转盘一般,在裴慈一眼难尽的眼神中停在了他‘小学鸡’时期与幼稚园时期的交接处。
裴慈心中一咯噔,暗叹一句果然如此,他那张点了美人痣画了大腮红,除刚出生时最像猴儿的照片怕是不保……
然后就见红药干脆利落地抽出了他第一天入队、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小脸崩得紧紧,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对着国旗敬礼的照片。
“这张拍得真好,很有信念感,我们小阿慈一定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能快快长大报效祖国~”红药拿了照片还不忘点评一番。
裴慈突然觉得美人痣大腮红也没那么羞耻了,毕竟那是老师给所有要上台表演节目的小朋友统一画的,并不能代表他本人的主观意愿。
而红药选的那张……他记得他那时候好像确实被在雄壮国歌中迎着朝霞缓缓升起的国旗勾起了澎湃的报国情怀……他当时立下的壮志是成为科学家还是文学家来着?
不管儿时的梦想多么高尚,他最后还是继承家业成为了资本家……这种微妙的背叛感和丝丝惆怅是怎么回事……裴式集团是国内纳税大户,他的个人资产收入也都有规规矩矩交税,每年固定捐钱捐物修路修学校,这也算报效祖国了吧?资本家裴总陷入深思。
将男朋友的可爱照片塞进透明手机壳里后,红药满意点头,然后推着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裴慈下楼吃饭。
兴许是从前裴家只有爷孙两人一起吃饭的缘故,餐桌是最多容四人坐下的简单样式,简单到放在这华美饭厅里都有些格格不入。上面摆的菜品倒是丰富得很,红药打眼一瞧,起码有五六种动物蹄子……看来老爷子很相信‘以形补形’的说法。
裴慈看着明显是特地摆在他面前的鸡爪猪蹄,心中一阵无力,他该怎么给爷爷解释,他坐轮椅真不是因为腿摔断了……
裴老爷子坐在主位,热情招呼:“开饭开饭,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今天上桌的都是家中厨子的拿手好菜,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夹啊!”
见裴慈对着各种动物蹄子举筷踌躇,红药贴心的给他盛了半碗奶白鱼汤,汤里还埋了两块嫩豆腐。他知晓裴慈并没有胃口,却不想拂了爷爷心意。
而且裴慈现在的状态也并不宜多吃,先前在香烛店,他都是用千年灵莲子熬汤为裴慈吊命,那一杯杯喝进嘴里咽进肚里的,都是酝酿千年的自然精醇的灵气,不仅扛饿,还对身体灵魂毫无负担,唯一的缺点就是数量太少,等手上这几个用完,他还得下荷花湖逮水鬼薅莲蓬……
……
一餐出柜饭无惊无险的吃完,裴慈红药又陪裴爷爷喂了会儿养在后院观赏池中的鱼,老爷子在自个儿爱好上心眼挺小,觉得只要是自己凭实力钓到的鱼都是属于自己的,不管多少都得通通带回家,大的上餐桌,小的扔池子里养大了再上餐桌。
因为这一质朴的爱好、务实的想法,裴宅后院那专门请大师选址定位设计的观赏池里没有常见的吉祥锦鲤长寿乌龟,而是游着草鱼鲤鱼鲫鱼等各色‘菜市场鱼种’,偶尔还会丢进去几条泥鳅黄鳝小龙虾,画风十分乡土农家乐。
喂完鱼又气氛和谐地喝了杯茶,待裴慈精神有些不济实在应付不了其他家庭活动后,两人才同一本满足的老爷子告辞道别。
老爷子原本都乐呵呵的应了,谁料还没有等他们走出客厅,又出声喊住了红药,没错只有红药。
看着一脸和蔼地看着他的裴爷爷,红药突然久违的有些心虚,下意识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裴慈。
刚才他能和裴老爷子和谐自然相处,完全是因为有裴慈在身边,若离了裴慈让他一人面对家长,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裴慈虽然接收到了红药求助的目光,却也无法打消爷爷想同红药单独聊聊的热情,只能做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小声安慰道:“没关系,多半是要单独给你见面礼,我在门口等你。”
说罢,十分了解自家爷爷性格的裴慈就放心地操纵着轮椅朝裴宅大门外行驶而去,徒留紧张茫然的红药与裴老爷子微笑对视。
直到重新坐回茶室,红药心头都还直打鼓……裴老爷子等下给他的真的是见面礼,而不是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和一句经典的‘这是xxxx万,拿着它,离开我孙子’吗?
如果不幸真如他想像那样,他一定要拿出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气势斩钉截铁的拒绝!……算了算了,还是收下支票带着阿慈跑路吧,他香烛店上虽没老,但下却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小崽子,都指着他养呢!阿慈的‘卖身钱’好歹也是一笔不菲的进账……
就在红药看似正襟危坐一脸正经,实则漫无边际胡思乱想时,裴老爷子今天的第二壶茶也终于沏好了。
裴老爷子端着冒烟的茶杯纠结了几秒称呼,然后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小药啊,真是辛苦你了。”
嗯?这开场,接下去不像是会有支票套餐……红药小心翼翼接话:“不辛苦,不辛苦。”
裴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道:“在我面前不用客气,和裴慈那小子在一起辛不辛苦我这个做爷爷能不知道吗?那小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医院开的病危通知书摆桌子上都能打扑克。”
说到这儿,裴老爷子又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在孙子男朋友面前说这种丧气不太好,万一孙子的男朋友知难而退,他怎么和大孙子交代!那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想到此处,裴老爷子连忙找补道:“不过那小子虽然身体虚,但命特别硬!进了那么多次ICU都顽强的活着出来了!”
红药没搞懂裴老爷子到底是啥意思,只得谨慎地‘嗯’了一声,以示对裴慈顽强生命的赞赏。
裴老爷子这回叹的气更大了:“能把裴慈磕磕绊绊拉扯着长大真是不容易……我就从来没指望那小子能给我养老送终,更没指望他能和其他普通年轻人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子,他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溃的身体摊谁身上都是祸害……不过我是真没想到我没这想法,他自己有啊!”
“宗族里给他张罗的相亲联姻我拒绝了一场又一场,结果那小子不声不响的自个儿找到了意中人。”
裴老爷子摇头苦笑一声,端着茶杯对红药施了一礼,声音分外苍老苦涩:“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要脸……但老头子今天少不得要倚老卖老一回……小药,裴慈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他从未这样在意喜欢过一个人,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放弃他?”
“……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请以恋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红药对上裴老爷子泛红的眼眶,心头如遭重击——裴爷爷心如明镜。
这位不知送孙子进过多少次医院、从医生手里接过多少次病危通知书的老人怎么会看不出裴慈的身体状况?怎么会看不出裴慈为什么会坐轮椅?
只是不点破罢了。
清楚爷爷性格的孙儿故作忐忑的带着意中人回家吃饭,看穿一切的爷爷也故作轻松的张罗了一桌以形补形的大餐。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只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为孙儿操了一辈子心的爷爷还是没忍住,请求孙儿的意中人不要放弃离开。
这位在商海沉浮几十载,积累了寻常人难以想象多的财富的老人深深的恐惧着。他害怕,他害怕他这被命运捉弄了二十多年的孙儿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会再一次被命运无情戏弄,躺在病床上还要尝一口得而复失被意中人抛弃的苦……真走到那一步,再顽强不屈的生命也会彻底凋零。
裴老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黑卡,轻轻推到红药面前:“……我不是不信任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裴慈的情况实在是……及时止损也是人之常情——”
“裴爷爷,你看了方冲的微博,应该知道我和裴慈第一次见面的地点。”红药将已经递到面前的黑卡推回,然后顺手抽了张面巾纸,拿在手里细细折着,边折纸边说话,“我是开香烛店的,虽然比不得那些专业的大师天师,但眼神还算不错……第一次见面,我就接了裴慈的单,当时说好了,三个月内,我要为他制三身寿衣。”
红药做惯了纸扎,手指灵活利索,没一会儿就把柔软的面巾纸折出了形儿,那是一尾活灵活现的白鱼,尾巴尖儿还微微上翘。
“如今三月之期已到,我却早就不想做这笔生意了……”
红药冲裴老爷子安抚的笑了笑,然后抬指蘸茶为白鱼点睛。
他语气清淡又坚定:“裴爷爷您放心,不论如何,我都绝不会放弃裴慈,只要有我在他身边一日,就没人能让他吃苦,命运也不行。”
随着红药话音落下,卧在他手掌上的白纸鱼突然摇头摆尾一跃而下,在深色茶几上欢快游了两圈后就亲亲密密地凑到裴老爷子手边,拿头去轻轻撞老爷子搭在茶几边的手指。
裴老爷子……裴老爷子已经呆滞。
红药起身,笑着道:“今日上门来的突然,未准备礼物,实在唐突失礼。裴爷爷爱钓鱼,那这尾纸鱼就送给爷爷赏玩,以后钓鱼也可以带着它,路上能做灯笼,停在钓竿上亦能做饵,勉强也算实用。”
裴老爷子:“……”
同样是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他的黑卡简直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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