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印?”红药虽未听过,但顾名思义,“是城隍爷的官印?”
单丘叹了口气,道:“正是。自古城隍神官印共有两枚,一明一暗,明处的那枚大多模仿人间府、县官印制式,依照府、县品秩,铸正方铜印,此印收于当地县衙,由县太爷保管,多用于祭礼,虽无城隍神力,但对阴间鬼物依然有震慑作用。”
“而暗处那枚,则是真正的城隍印。”
红药挑眉:“上京城隍庙的城隍印丢了?”
单丘苦笑不语。
红药想了想,道:“真的那枚丢了?”
单丘深深叹气。
红药明白了,看来是两枚一起丢了。
“丢多久了?”
“……三年有余。”单丘羞愧难当,道,“让红老板见笑了,此事实乃我上京城隍阴司之大过。”
红药一脸理解:“你们一个没有城隍神的城隍阴司,能保管城隍印几百年,直至近些年才丢,已经是不容易了。”
单丘、李吴:“……”
这话明明是安慰,可听着却格外扎心。
“你们是怀疑这不能为阴差所见的鬼与丢失的城隍印有关?”
单丘点头,解释道:“城隍主司法、守护,掌一地水旱疫疾阴司冥籍。本地所有鬼怪游魂皆记录在册,因上京城隍阴司无城隍神,是以这城隍印还多了一重镇守审判之职,比其他城隍阴司的城隍印更为重要。”
“鬼魂初入阴间,阴差引路第一件事便是进当地城隍阴司勾名消籍,审一生善恶、判一世因果,判官审阅无误后,再转地府,依律受刑或拿号投胎。这是所有鬼魂投胎前必经的步骤,乱不得,也错不得。”
“而城隍印,却有直断之能,法印一盖,鬼魂一生功过直接判定,其他阴差无权干涉,也无法插手。”
存世千年,从未走过阴间路的红药疑惑道:“所以……这城隍阴差无法看见的鬼魂,是被城隍印盖过?那这城隍印的功能有什么意义呢?”
完全就是投胎体制中的裹乱bug嘛。
“唉,那肯定不是单纯为了给鬼魂加个‘在本地阴差面前隐形的buff’啊。”单丘面色为难,李吴却没有顾忌,快言快语道,“虽然有老话讲人生而平等,但那只是对‘生命’本身而言,于‘人’而言,生命的‘质量’与‘等级’是要论德行评功绩的。”
“普通的鬼魂判官就能判定。而那些帝王能臣、沙场名将……生前不是凡人,死后亦不是寻常阴差判官可以接手的,这时候,就需要城隍爷请法印了。更有甚者,一些立下大功德或造下大杀孽的,一地城隍也未必有资格审判,得直接送往地府,由‘阎君’与‘四判’亲自判定。”
“非要说意义的话……”李吴概括总结道,“就类似于绿色快速通道吧。”
也像是给那些名人悍将整的排面。
“至于这个‘隐形’的功能,那还是我们上京城隍印自己整出来的,别的城隍印都没有这功能。”
自己整出来的?这里头有故事啊,红药来了兴趣。
李吴也不是第一回给红药递瓜了,两人眼神一对,熟练开讲:“多年前上京城隍阴司有一位阴律司的判官,出于私心,为他生前的君主添了十来年的寿,好家伙,那老皇帝咽了气鬼魂刚飘到阴司,突然一口气上来直接原地回魂了!”
“没了老皇帝压着,那些皇子皇孙为了皇位斗成了乌眼鸡,什么阴招损招都往外使,结果一回头,哦豁,老爷子没死透……啧啧啧,虽然没死透算是好事吧,但看到以往在自己面前一个赛一个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儿孙居然是这德行,刚回魂还有些不清醒的老皇帝瞬间怒了,推开棺材板就要给他们革职圈禁反省一条龙,已经呼吸过自由空气的皇子皇孙肯定不依啊,反正真面目已经暴露,若老皇帝重新掌权,他们以后也没啥好果子吃,干脆一了百了,灵堂混战!”
“那场面,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通折腾下来,都不用我们上京城隍阴司特地去收尾勾那老皇帝的魂——没多久他又自己死回来了,还带着好些儿孙一起。混战过后,皇家也就剩小猫三两只,没坚持多久就改朝换代了。”
方冲只觉得这故事耳熟,个中细节却怎么也记不清、对不上号,正苦恼呢,就听得他样样优秀的老板几字点破他脑内迷障:“戎末之变。”
是了!这不就是戎朝堪称历史性奇葩灭亡的开端嘛!
他读书那会儿,历史老师讲到灵堂混战这一节的时候他们全班集体笑疯,并踊跃发表意见。
在一众‘老皇帝故意假死想根据儿孙反应挑选继承人,结果儿孙不争气全员翻车’的正经说法中,也有脑洞大过天的少年提出过诸如‘阴差勾错魂老皇帝起死回生后被子孙气昏头’之类的玩笑说法……谁知道那些被老师同学哈哈而过的玩笑话居然最接近真相呢?
李吴继续道:“兴许是被江山易主国破家亡的惨状给刺激到了,老皇帝回过味儿来后,带着他那些儿孙们就跑到地府去将上京城隍阴司告了一状。”
“……那判官一时私心,不仅导致朝代提前更迭,更是枉害了无数人命。从此以后,各城隍阴司不再有阴律司,寻常阴差判官也无权干涉一切皇家官司。”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人间动乱,地府阴司也要跟着劳累加班。
“而我们上京城隍阴司兴许是久未有城隍爷的缘故,那有灵城隍印不仅不再让阴差经手皇家事,竟还直接来了个‘一刀切’,凡是经它加过法印的鬼魂,我们看都看不到,更别提其他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城隍印是真的很防备你们了。
“既然城隍印有灵,为什么还会丢?”红药发现华点。
李吴一言难尽道:“红老板,您觉得我们那城隍印的一刀切做法……像是个聪明城隍印吗?”
红药:“……”不太像。
单丘顶着他那张青面獠牙的脸,咳嗽一声后,温文尔雅地呵叱李吴:“城隍印乃是我们阴司的第一镇守法器,怎可如此妄加评说?”
八卦完毕,李吴乖巧应声:“哦。”
老单你真的很言不由衷欸,明明大眼珠子里的叹息都快憋不住了。
“那这事儿可就有意思了。”将单丘与李吴的话结合在一起一细思,红药瞬间品出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有什么功过值得用城隍印呢?”
“三四岁的孩子?!”单丘亦是没想到,他们城隍阴司失踪三年多的城隍印再度现身,线索居然在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身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孩子背后,怕是隐藏着什么……
单丘正想请红药叫出那个大概率被盖了城隍印的孩子,就见红药对着内室招了招手。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随着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的逐渐接近,单丘目光期待地看过去……嗯,一个纸扎人,再往后看去……又一个纸扎人。
破案了。
能遮住判官眼的,也只有他们上京城隍印了。
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建立的异常迅速,只一个泡泡糖的功夫,霈霈就已经和旺财如意手拉手形影不离的四处跑了。即便他们一个是鬼魂两个是纸扎人。
“漂亮哥哥,旺财和如意说这里不是幼儿园,是香烛店。”霈霈仰头看着红药,语气糯乎乎,将质疑控诉的话说的像是在撒娇。
骗了小朋友还被小朋友拆穿,红药却脸色都没变一下,特理所当然地看向裴慈,示意他来继续忽悠……咳,哄孩子。
裴慈也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浪的人,面对小鬼空洞的大眼睛和‘无良’老板突然的甩锅,一丝慌乱无措也没有。他蹲下身,直视着霈霈的大眼睛,温柔又真诚地问:“霈霈是康小军和姚瑶的孩子,是不是?”
这还用问,当时是的呀!霈霈小鸡啄米点头:“是呀是呀!”
裴慈继续道:“那霈霈是秀娥奶奶的什么呢?”
超会唱‘辈分歌’的机灵小霈霈大声抢答:“霈霈是秀娥奶奶的孙子!”
“对了,就是这样。”裴慈露出一个温和笑容,“霈霈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和霈霈是奶奶的孙子并不冲突。”
“就像这香烛店对别人来说是香烛店,对霈霈来说是幼儿园,这也不冲突,对不对?”
霈霈抬起小胖手抠了抠脑阔,被绕糊涂了:“对……对吧?”
温柔哥哥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儿……
方冲:“……”老板……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老板!
红药:“……”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员工,不仅有可以提高香烛价格的好看皮囊,还有能忽悠鬼魂的有趣灵魂!
裴慈与霈霈聊的热闹,单丘和李吴在旁边费了老大劲儿却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全。在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后,他们终于放弃了。
“红老板……您看我们这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上京城隍阴司事多鬼少,我们又看不到被盖了城隍印的鬼魂,就算追查起来也是事倍功半,可若放任城隍印继续流落在外,那必会导致大祸患,您看这……”
红药看他们一眼,示意有话直说。
单丘当即利落深深一躬身,语气恳切地说:“请红老板帮我上京城隍阴司!”
红药伸手扶起单丘,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一脸沉静坚定地道:“此事不仅仅是你上京城隍阴司的事,更加事关整个上京、事关所有上京百姓……”
单丘眼睛一亮,激动道:“红老板高义!”
“……所以这价格得再商量。”红药缓缓说出未尽之语。
单丘:“???”
这红老板……怎么不按套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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