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温凌走后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回到了刑部,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允许,无论是用什么手段只要能问出此次舞弊的经过,抓到犯事的人就行。别说现在刘全不过是一个贡士,哪怕他是他爹刘侍郎,那也得乖乖地听话,不得作妖。
刘府已经被封,刘成带着除了已经晕过去正在医馆抢命的刘家老妇人以外一众家眷堵在了刑部。可是刑部最是不通人情的地方,姜田只是派人出来看了一眼,刘成都没能张口说话,被一句“怎么?真当我们刑部是善堂不成,你刘家被封没地方住了,不去客栈全都挤到刑部难道还指望给你们一家老小都在刑部大牢里面按张床?”给堵得差点没去陪他的老母亲。
也好在刘夫人虽然溺爱儿子,但是到底是个眼睛没问题的人。刘全买秋闱题目一事虽然没成为主力,但是也知道不少。见刑部的人如此不客气,拉了拉自家老爷的衣袖,然后自己则朝后躲了躲。
“去,把少爷被抓,刘府被封的事情告诉舅老爷。”她也是个大家闺秀,爹爹是大将军卫勤,两个兄长年纪轻轻也都各有造诣。当初看中了连进士都没考中的刘成,实在是低嫁了。如今家里出事,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她的娘家人。
姜田不跟他们客气,见那到那个小厮要走明知道是去干嘛也懒得拦,挑了挑眉冲身边的人说:“去,把刑部的大门给关上,咱们这儿可不是善堂。”他在等温凌回来,回来得了陛下的旨意才好审。
温凌到的时候,刘家人全都挤在刑部门口,若不是自诩身份席地而坐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是?”这么些人坐在门口就声势论确实还挺唬人的:“刑部乃一国王法施行的地方,断案辨公,刘侍郎今日之举是要把刑部当成茶馆吗?”温凌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嘴角带笑的模样和你在聊风月一样。
“温大人,不是下官要刻意撒泼卖惨的。只是,只是北巡捕司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小儿今日侥幸夺得榜首,好歹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他们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冲进下官的府邸将人给绑了去啊!如今别的不说,只怕是小儿的名声……”说完居然还嘤嘤嘤地抽泣了起来,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们比女儿家家的还不如,这算是什么?别说是温凌,连一旁凑热闹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啧啧出了声音,气的刘成他夫人直跺脚,就差没骂自家相公丢人现眼了。
姜田听说温凌回来了,立马出门相迎堆着笑脸就把人给请进了刑部。正好刘成不是还在说他们莫名其秒抓人吗?就审给他看!
收到姜田的视线,温凌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在刘成诧异地目光中一同坐上了主位。可以说他刚才一番眼泪是留给鬼看了。
“公堂之上,保持肃静。”见刘成要张口说话,温凌在他还没能开口之时就堵住了他全部的路。
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大堂一时间居然奇怪的宁静了下来,就连刘成都不自主地将辱骂的言语咽进肚子里去了。姜田挑了挑眉,没想到温凌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比他将惊堂木拍烂了还要管用,也乐得轻松:“去,把刘全给押上来!”
刘全只不过在牢里呆了小半日,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模样那叫一个真的凄惨。之前精贵的衣服全都成了咸菜干,布料上全是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染上的污渍,还有些尿骚味叫人不住地要皱眉后退。原本虽然平常还有些肥胖的脸好歹还有几分干净,叫人觉得有些读书人的样子可是如今,连模样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们怎么可以乱用私刑!”见儿子这副模样,一贯冷静的刘夫人才真的忍不住质疑出声。
姜田转头询问的目光看向押刘全上来的人,牢房房门跪下就喊冤枉:“请大人明鉴!实在不是小的们动用私刑,是刘公子他起先在单人的牢房,可愣是吓得尿了裤子,还又哭又叫的,吵得旁人都没法安生。这犯人也是人,更何况刘公子身份尊贵,小的就应了他的要求将其送往多人的牢房。可哪知道刘公子得罪了牢头,也就是小的们发现的及时才叫他们都给退下了。若不然,若不然,能不能看到刘公子都还是个问题呢。”狱中之人还未定罪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人都是要受罚的。可这出了什么好歹不包括自己凑上去找打,被人打了,只要不死就不是大问题。
“你看真要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刑部的问题,治下不严,叫人因为刘全身份特殊给开了方便,不然若是不从那单人的牢房出来,也不会有事。”姜田摸着胡子,笑着说,活生生能把人气死。
“娘!他们胡说!孩儿被他们抓进大牢之后被百般羞辱,你可一定要为孩儿做主啊!”
“做主?”温凌觉得刘全也是个被宠坏的,半点现在情况都分不清,只知道在这儿求奶喝:“公堂之上,能为你做主的只有姜大人,你同刘夫人求助,怕是不合适吧?”
刘全闷住了声,想要说话可是又说不出口,憋屈的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然后……
他就晕过去了。
“大人,刘全晕倒了!”一旁的牢头也是倒霉,刘全晕倒的一点迹象都没有,上百斤的肉泰山压顶一样朝他倒下来,还躲不掉。也就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了可是都没能站稳了,就被一旁冲过来的刘夫人直接推到一旁。合着是自己给他儿子当了一个垫背的,白当就不说了,还碍眼了不成?
刘夫人抱着刘全的身子,一副你们逼人去死的模样说:“这就是大学士所谓的找姜大人做主?这分明是害命!”
“本官还谋财呢!”什么话都让她一张嘴说了去:“晕了就晕了,刘夫人哪只眼睛看到本官或是旁的什么人动他一根手指了?难不成刘公子在家喝口水呛到了,还能赖到别人的头上去?”说完冲下面的人说:“都愣着干什么?案子还没开始审人就晕过去了,不去找大夫喂药把人给本官弄醒了,叫我审你们吗?”
没多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就来了刑部的大堂上。老人家也是和刑部常合作的了,脚不抖手不颤,连原因都不问,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子放到刘全鼻子下方让他嗅了嗅这人就醒过来了。
此时刘夫人的娘家也到了,卫勤亲自来了刑部,就算是温凌见了他也得行个平礼,叫人搬张凳子出来好好让人坐下。想到了当初先帝放在他这儿的那半块兵符,温凌的手微微拽紧张,有了些想法。
“姜大人,温大人,不知我外孙犯了什么事就被抓进这刑部了?”刑部向来是处理重大事情的地方,关押的也不是普通的人,若是没个一官半职的,想进来都不可能。
“卫将军,实不相瞒,是因为秋闱舞弊一案。”
“舞弊?”卫勤的眸子一闪,冲下方正跪着的女儿看了一眼,见她只知道搂着自己才转醒的儿子,气急。他虽是启宏第一大将军,可如今手上只有半块兵符,如同虚设。先帝忌惮他,新帝又不重用他,就在前些日子,派人去找蒙古皇子的事情都落不到他们家头上而是找了一个新进的武官,分明是有要架空他们卫家的意思。就这个节骨眼上,唯一的女儿还给他拉后腿,且不说别的,就刘全都被请到刑部了,说没他的事他卫勤第一个不相信。在看看自顾自缩着身子躲在一旁的女婿,心中更是窝火,都是因为刘家的种不好!
“秋闱舞弊一案事关重大,本将军绝对不会插手只求姜大人和温大人秉公执法。”
刘夫人的头骤然抬了起来,看向卫勤可是却连个余光都没能接到。
有了卫勤这句话,姜田他们哪里还用得着束手束脚的,直接传了芝兰,和芷玉,两位姑娘到底是没见过多大的世面,可是也比刘全要好的多。跪在堂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你胡说!你们都胡说!”刘全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在揭露他的芝兰,右手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她们不过是春香院的妓子!谁知道是不是收了别人什么好处特地来冤枉我的!”
“好,既然如此,那就把王二虎也带上了!”
王二虎是被抬进来的,和刘全那种两条胳膊分别被人架着不同,他因为起不来身直接被放在了门板上被人抬进来,若是不动还以为是个死人。
刘成看到王二虎的时候就打了哆嗦,人是他找人杀的,那个人分明收了他的银子,说是灭口干净,可是如今出现在这儿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王二虎,本官许你不用起身,可你得把话给本官说清楚了。”
那王二虎生了一双吊梢眼,脸颊偏瘦,因为受伤的缘故脸惨白惨白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提前见过姜田他们,都不用仔细思索,他想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替刘全当接头人,干要株连九族的事情,可转头银子到手都没能来得及交到婆娘手里,就被人追杀灭口就觉得心里发凉。实际上不用别人多说,他也知道,只要他还活着的事情被刘全他们知道了,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逃不脱。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刘成仗着自己是兵部侍郎的身份,勾结贡院的张生,将题目抄了出来。然后由王二虎还有其兄弟孙德交给了刘成。至于春香院,那只不过是刘全结交其他考子,好让他们帮忙做题目的地方。芝兰因为好奇问了刘全为什么考试将近,可他却只会散题叫人去写,还找了这么多的人,刘全新人芝兰就告诉了她。读书人都自诩些骨气,轻易不喜欢出入这种风月场所,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芝兰为了帮刘全,可以去勾引了不少有本事的,好介绍给刘全。哪里知道嘴上说的好好的,如今老鸨不许他替自己赎身,是因为他刘全本身一无是处,只是借着他爹的名头,可是若等他高中就不同了,倒是后他会来替芝兰赎身,然后将她迎进门。虽然知道就自己的出身不可能成为刘全的正室,但也受不了他转头就去与别家姑娘订婚,还偏偏瞒着她叫她继续替他刘全做事。
整个大堂肃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喧闹了起来。
喊冤的喊冤,要拼命的拼命,反正再怎么闹腾也惊不起波澜了。
连带着刘夫人,刘成等一干刘家人全都被压进了大牢,卫勤趾高气昂的来,可走出去的时候却是脚步虚浮。这可是欺君大罪!株连九族的!
第二日,天子怒!
因为卫勤大将军立功无数,卫家可免死罪,其余人等,全都与后日午时三刻午门斩首。
温凌回了府,屏退了其他人径自走到了书房书柜的第二个格。轻轻转动了一个香炉的摆件,露出了后面的暗格。他将暗格内的东西取了出来,正是先皇交给他的半块兵符。
原本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皇上,可是没想到卫勤聪明一世,却是被自己的亲外孙给拉下了马,也是世事无常了。虽说皇上嘴上说的好听,卫勤立功无数,将功抵过保住了卫家,但是什么个情势是人都能看出来。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当初他若是没有叫女儿嫁给刘成,就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了。不过,谁知道呢?
勾了勾嘴角,温凌朝皇宫走去。
入宫的时候已是晚膳过后,这些日子他跑宫里也真是勤快的了。
端稽还在批奏折,舞弊一事关系到国威,作为最重要的考试都能露了考题,那真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了。言辞之中不少的官员都对卫家的处分提出了相反的看法,认为卫勤身为大将军,可却任由自己外孙做出此等荒唐之举,是失职,更是无能,不应该轻描淡写地就此揭过。放下笔,叹了口气,不就此揭过,还能怎么样呢?
“陛下?”
“你来了?”拉过温凌的手,贴在他有些头疼脑热的额头:“这些大臣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只知道一个劲的说朕罚卫家罚的轻了,可半点实质的意见也没能提出来,他们有本事喊,倒是敢明白地上书叫朕杀了卫勤啊!”
温凌温顺地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拉住,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替端稽揉捏着太阳穴好叫他觉得放松些:“陛下明知道他们不敢的。”
这些大臣们无非是墙倒众人推的心思,真要当那个出头鸟,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傻。
“若是满朝都是温凌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话太过匪夷所思,温凌居然还真的去幻想了一下,然后觉得有些吓人:“温凌只会读书,编书,教人。若满朝都是臣的话,怕是兵不能挡,案不能断,财政赤支,礼乐崩坏……”
“不许瞎说,你分明什么都会。”端稽都被温凌说的逗笑了,哪有这么夸张的?
“这还真没有瞎说,最起码,臣是真的不会带兵打仗。”
他和辛弃疾还是有差距的,不敢比不敢比。
端稽闹够了:“温凌怎么会这个时候进宫?”说完,又怀疑是不是温凌想要同他相拥而眠,自己想都觉得想笑:“是想朕了吗?”
“……”将端稽凑近的俊脸往外推了推,离得也太近了。温凌从袖子种掏出一个荷包,交给了他:“先帝临终前臣来过甘霖殿。先帝跟我说了几句话,还给了我两样东西。”
“一个是这个兵符,还有一个是什么?”原本还笑嘻嘻的人,突然就显得有些悲伤,他十四岁以后其实就和父皇渐渐的不那么亲近了。有他长大了,不好意思的原因,有被大皇兄他们言词激怒的原因,也有后来父皇故意避开的原因。可是那到底是他的父皇,在临终前,他才明白,父皇始终未曾变过,自己一直都是他最疼爱的皇子,而他也始终在为自己做打算。皇位是一个,朝臣名单是一个,如今他手中的半块兵符更是一个。
温凌将他因为情绪激动有些颤抖的手抓住:“还有一块免死金牌。”他将早就准备好的金牌拿出来摆在端稽的面前,说:“先帝曾问我是否会永远站在陛下这一边,我说是。然后先帝就将这两样东西都给了我。”
“父皇他……”
“先帝是位好父亲。”
对此,温凌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一直都说父爱如山,启宏帝这个人可以说是他见过最好的写照了。
“如今卫勤虽然不能如同陛下心中所想杀了他,可是必然也对陛下造不成伤害了。想必先皇也没有想到,陛下能这么快就处理了卫勤这一心头大患才会叫我保管折兵符的,好在陛下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你拿着。”
“什么?”
“我说,兵符还是放你那儿。这是父皇给你的,等朕哪天用凤印来跟你换可好?”
“……”
作者有话要说:可好?可好?可好?你们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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