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林牧心情复杂地看了凌成尧一眼,决定畏罪潜逃。
哦不,悬崖勒马。
改过自新?
回头是岸?
立地成佛?
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成语大会吗?
林牧明显觉得自己脑子不太清醒,不敢耽误,迅速观察地形,并找出了一条逃跑路线。
小屋里的这张单人床还算宽敞,床头和床侧两面靠墙,小龙人睡在靠内侧的位置,背靠墙壁,怀里抱着乱成一团的被子,一条腿压在被子上,脚踝处骨节分明地露出长长一段,衬着睡裤明显有点儿短了。
林牧躺在靠外一侧,和凌成尧中间隔着一条被子,肢体之间几乎没有交集,除了手和膝盖。
也不知道睡着那段时间经历过什么,反正现在他的左手正压在凌成尧的一只手腕上,右腿膝盖则不轻不重地抵在对方腿边,属于那种仿佛没碰到,但只要一动肯定就会碰到的状态。
考虑到手肯定比脚敏感,林牧决定先让敏感部位撤离战场。
他憋住一口气儿,以左臂肘关节为发力点,先把小臂吊高,让自己的左手和凌成尧的手腕部分逐渐脱离接触,过程十分顺利。
成功之后,他轻轻呼气接着缓缓吸气,再憋一次,这次小心控制核心区肌肉力量,以腰腹为发力点,先把上半身往后撤了五六公分,接着重心挪到肩部,腹部肌肉收缩,腰部慢慢弓起,以这种方式让身体中段儿实现缓慢后撤,待停稳后静置几秒,重新找好重心,轻移胯部,右手掌心按在身前空白处增加支点,左脚指头也十分努力,在床单上找了一个足以借力的支点。
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之后,他重新呼吸,重新憋气,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度,最弱的动静,收回了自己这条右腿,实现了阶段性的目标——分隔领地,建立边境,和小龙人之间达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和谐状态。
至此,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单手背到身后,摸了摸自己和床沿之间的距离,大概十几公分,最多应该不到二十。
转个身就可以跑了。
放松下来,他往凌成尧身上再扫一眼,心里客观评价:这家伙睡相不怎么样。
然后,他开始在心里脑补接下来的逃跑动作——先转头,再动肩膀,全身肌肉紧张起来,别垮,以背部为轴心,整个人往后翻身,记得腰上动作别太大,要卡住床沿儿,别直接半个身子出去,在这一步万一直接掉下床去可就没得救了。
继续——翻身,平躺,右半边儿身子暂时悬空也没关系,千万别放松,重心尽量卡床沿儿,保持平衡之后麻溜出腿,左腿先下床,只要左脚踩到地面就成功了,接着可以右手辅助撑地,再来一个灵活弯腰半蹲接匍匐前进……
匍匐好像有点儿夸张,再说吧,这种事情要的就是随机应变,不能完全安排死了。
好了,脑补ok,现在正式开始,先转个头。
林牧熟练地呼吸憋气,颈部到锁骨一线肌肉随之开始紧绷,他身体偏瘦,即使在微弱的夜灯下,锁骨位置依然轮廓分明。
就在做好了心理准备,即将转身的一瞬间,他做贼心虚地又瞄了对面一眼,结果正正撞上一双雾蓝色的眼睛。
呃……
凌成尧保持侧躺姿势未动,睫毛微垂,眼中雾色深处蒙着难读懂的情绪,脸上表情很淡,略显冷清,只有嘴角弧度透出几分无奈。
林牧在安静中自顾自地尴尬了几秒,终于无声地咂了咂嘴,撑开上下嘴唇,打算至少“啊”一声调节一下气氛,但不等他艰难地调动声带半夜加班儿,就听到对面先开口了。
凌成尧声音中听不出太明显的起伏,问道:“要回去了?”
“啊,对……”林牧终于成功发声,同时有种自己正被放在火上烤的错觉。
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从哪儿来回哪去儿就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问题怎么听着哪里不太对呢?
凌成尧依然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连表情都少得可怜,静了片刻后说:“晚安。”
那种被火烤的感觉顿时更明显了,林牧浑身紧绷,不太明显的喉结藏在阴影中上下一滚,嘴角一点一点上扬,扯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弧度,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凌成尧:“没有。”
这个语气,听着明显有问题啊……
林牧难免要合理猜测一下,自己除了梦游到别人床上之外,恐怕还额外干了点儿别的什么。
至于到底是什么,这就不好猜了。
也不好问。
毕竟他有前科在身,才干过酒后强吻的坏事儿。
再干别的什么也不出奇。
身下炭火冒出白烟,烤得林牧后背一层薄汗,皮肤和睡衣之间的狭窄空隙瞬间变得闷热滞涩,他笑得更加明显,眼睛几乎弯成一线,压低声问:“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比如?”
“啊……”
“没什么,回去睡吧,晚安。”
“哦,好。”
林牧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还保持着“大撤退”时的肢体动作,右手掌心依然按着空白床单,左脚脚指头也依然在床单上揪着支点,已经紧绷得快抽筋儿了。
感觉快石化了。
话说,石化技能还是挺经典的恶龙技能,瞪谁谁石化,小龙人在变成小飞龙的时候可以吐火球,变成人的时候好像不行,没什么特异功能,也可能不是完全没有……自带凉风算吗?好像还是薄荷味儿的。
胡思乱想间,林牧缓缓吸了口气,再次闻到了凌成尧身上那种薄荷茶一样的清凉气息。
这是传说中龙味儿?
林牧脑回路一歪,即将又要想到什么,但在想法成型之前,他先感觉到左腿猛地一抽,一股酸劲儿从下往上游窜上来。
坏了坏了,真抽筋儿了!
他立刻改变姿势,快速蹬了蹬腿儿,然后用力向后勾起脚尖儿,几乎把脚面和小腿之间的角度绷成直角,感觉到脚后跟往上的那根筋紧紧绷起,一直绷到小腿,并影响到了大腿表面的某处肌肉……拉伸几秒钟之后,最开始那种抽筋儿的感觉迅速缓解,他逐渐放松下来,重重吁了口气。
这大概是他醒来到现在为止最放松的时刻,有那么一瞬间,连不知道跑哪儿去的困意都找了一点儿回来,可惜一晃而逝,不等他完全缓和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脚踝被人抓住,皮肤上传来明显的温热触感。
凌成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子,把林牧脚踝握在手中,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压揉搓。
林牧抖了抖腿,想把自己扥回来,但没成功,反而像掉进陷阱的猎物一样,被凌成尧抓得更紧。
“抽筋了,别乱动,放松。”
“已经不抽了……”
凌成尧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或者我来帮你放松?”
林牧瞬间回想起了被老抠门脚底按摩的恐怖,脑补被人挠脚心儿,那种从脚底板一直酸爽到头发丝儿的感觉简直历历在目。
“不用了不用了,松松松,这就松,已经很放松了,你抓着我脚,我再放松也就只能这程度了。”
凌成尧捉着他的脚踝,稍稍用了点力,林牧没忍住当场“嗷”了一声,“轻轻轻,轻点儿!”
凌成尧动作一顿,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放松力道,又稍微揉了一会儿,停下动作问:“好点了吗?”
林牧本来想吐槽说你没揉的时候也还可以,结果试着伸了伸腿,果然觉得比之前好多了,除了稍微有点儿酸,几乎感觉不到曾经抽过筋儿,于是吐槽的话就这样胎死腹中,改成了:“挺好的,谢谢。”
团结友爱互助按摩的气氛至此结束,空气再次安静下来,林牧忽然又有了那种被火烤的错觉。
越来越热的感觉中,林牧听到凌成尧轻轻叹了口气,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你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