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差点儿哀嚎出声，抓着林牧手腕使劲摇道：“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失忆≈少脑。
和缺心眼儿一个意思。
其实不用别人多说，林牧自己也想给自己头上挂个横幅，上书四个大字——脑子有坑。
从任何层面来说，这件事都轮不到他来多管闲事，这已经不仅仅是强出头了，简直是伸着脖子作死。
蛇皮男撇了撇嘴，“你确定吗？”
年纪越大越信命，林牧对自己很有几分自知之明，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二缺傻逼活该英年早逝，一边听自己继续硬着头皮逞强，“确定，你先让他把枪放下。”
蛇皮男将蛇杖在地上点点，手下跟班儿得令收枪，但明显不太痛快，大喇叭广播似的冲着林牧嚷嚷：“你要？你有钱吗！”
他虽然不知道林牧什么来头，但大家都是臭鱼烂虾，他很清楚旁边那个瘸子是个什么来路，金大姐专做肚皮生意，经常也来港口捡漏儿，但每次收的都是“小件儿”，对这种已经长成型的“大料”没有多大兴趣。
一九九八也在旁边小声地问：“是啊，你有钱吗！”
蛇皮男倒转蛇杖，用尖端清理指甲，“没关系，既然你想要，你就出个价吧。”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群地痞流氓在周围跟着起哄——
“对啊开个价吧，让咱们见识见识你的实力！”
“对对对，敢截胡的都不是一般人物！”
“我今天也算开眼界了！”
一九九八在旁边死死抓着林牧手腕，紧张得像只炸了毛的野猫，看样子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林牧手腕上被指甲掐出一圈月牙，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这会儿所有心思都在衣服兜里。
他随身带了半块能量晶，是原主留给他的全部家当。
蛇皮男把指甲清理完毕，吹了吹蛇杖上的灰尘，“我数到三，你再不出价，我可就不想卖了。”
“等等，我出。”
林牧把手腕上那只汗涔涔的爪子扒开，右手伸进衣兜，探到底的时候微微一怔。
他满脑子都是那半块能量晶，完全忘了，衣兜里还有一把瓜子。
这是他之前肚子饿，随手揣了当零嘴儿的。
“一。”蛇皮男开始计时。
林牧手在兜里翻来翻去，但一把瓜子少说两三百颗，而能量晶只有半块，埋在里面实在不太好找。
“二。”
有了！林牧指尖感觉到能量晶的棱角，刚想把它抓出来，却因为掌心冒汗，又被它从手指缝里滑出去了。
“三。”
林牧脑子里嗡了一声，也不顾上什么瓜子不瓜子了，直接一把下去，把兜里那些零零碎碎一起抓了出来。
摊开掌心，能量晶就躺在一堆瓜子中间，红褐色晶体之中带着明显的黑色杂质，连三岁孩子也能看出，这玩意儿是个最低等的次品。
想用它买救生舱，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林牧这个身体只有十六七岁，不止身形还没长成，手指也是细瘦的少年尺寸，瓜子顺着指缝掉在地上，发出雨打窗棂似的轻响。
他心里想着，应该把那些碍事的瓜子儿扒拉干净，但紧张得浑身僵直，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想了半天，也没成功指挥自己做出行动。
对面蛇皮男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盯着他的手看。
林牧虽然目不斜视，但余光也注意到，周围所有人都把视线锁定在他手上。
隔了几秒，他听到人群中传来明显的抽气声，紧接着还有嗡嗡嗡的低声议论。
他听不懂当地土语，但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在说什么。
他现在头顶横幅不止写着脑子有坑，还加了一句丢人现眼。
他可真是很久没试过当众给人看笑话了。
强出头的滋味一点儿也不好受，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是——卖家只说让他出价，但并没给他限定范围。
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现在出的价格，就是半根能量晶。
至于卖家要价多少，以及中间差价多少……
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就豁出一张老脸，硬着头皮慢慢砍吧。
等了足足半分钟，卖家也没发话，林牧脸疼手酸，小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一下。
“哗啦——”
勉强稳定的瓜子小山又来了一次山体滑坡。
一连几十颗掉在地上。
围观人群爆出一阵惊呼。
接着像会传染似的，几个人同时开始嚷嚷，林牧猜想这骚动八成和自己的装逼行为有关，但顾不上，所谓输人不输阵，从出价开始，他始终端着气势一动不动，目光也一刻没从卖家身上移开。
也因此，蛇皮男的表情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
怎么说呢？和脑补的不太一样，看不出什么鄙视嘲讽，甚至不像之前那样鼻孔看人，只是像看怪物似的瞪着他，仿佛他有三头六臂。
终于，蛇皮男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朝自己手下打了一个手势，七八个彪形大汉立刻围成一圈，荷枪实弹地把他们圈在中间。
一九九八站在一旁，用半边身体挡住林牧，整个人都在明显打颤。
林牧背上也窜了一层鸡皮。
蛇皮男绕着林牧转了半圈，十分小心地缩短距离，最后在他面前停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心问：“你认真的？我这个人虽然随和，却并不喜欢玩笑。”
林牧慎重地点点头，心说随便就要拿枪崩人，您可真是够随和的。
蛇皮男抬起右手，十分缓慢，甚至可以说谨小慎微地，把自己手腕上的终端传感器往林牧手边凑了凑。
本就快速闪烁的提示灯忽然亮了几度，闪得好似抽风。
像极了林牧那个浮夸的分类垃圾桶。
蛇皮男表情变得更加怪异，嘴角弧度甚至有些扭曲，他像惧怕什么似的，隔空点了点林牧手心，又指了指那边的黑色救生舱，“我再问一遍，出这个价格，买那个东西，你确定吗？”
不，林牧不确定。
他猜想自己开价太过离谱，现在只要说错一句，就会被几个彪形大汉轰成筛子。
正僵持间，不远处擦枪走火，彪形大汉和围观地痞打成一团。
林牧只在电影里看过火拼场面，下意识看向骚乱方向，一个走神儿的功夫，余光就见有人扑到自己脚下，胡乱在地上抓了一把。
不等他看清是谁，那人已经夺路而逃。
“好吧成交。”蛇皮男说着，咬牙切齿地伸手，朝林牧掌心狠狠抓了一把，把能量晶连同那些零零碎碎一起收了。
一名彪形大汉过来汇报，“不行，场子乱了！咱们得走！”
说话间一架小型星舰冲了过来，壳子上画了五颜六色的蛇皮徽章，一看就知道是谁家坐骑。
周围一片混乱，林牧完全蒙了，只知道自己被一九九八死死抓着手腕，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钻。
炮火中起了漫天沙尘，林牧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跑着跑着脚下一空，被人当麻袋似的扛起来了，再落地时已经进了某个封闭空间。
周围遍布眼熟的蛇皮纹路，还有一个眼熟的蛇皮男人，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笑。
林牧想着，自己这条老命恐怕要折在这里。
谁知后面的剧情走向让他猝不及防。
蛇皮男不但主动帮他把黑色救生舱拖到面前，还给他准备了一艘小型地面飞行器。
不但让手下那些大汉替他把救生舱搬到飞行器里，还在驾驶舱内给他塞了一堆赠品，比如什么调-教套装，说是只要一个月，不管多凶悍的犯人也能训得服服帖帖。
还有什么迷魂汤，什么苏醒剂，外加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蛇皮工艺品……
最后，蛇皮男把一切交代妥当，客客气气地将两人送到飞行器上。
舱门关闭时，不止林牧，连一九九八都是一脸懵逼。
飞行器撒丫子往前飞，一九九八后怕得满头大汗，“那什么……之前到底什么情况？我怎么不明白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手里拿的到底什么玩意儿？”
“能量晶啊，半个。”
“不是，我问另外那些，就是那些……那些到底什么玩意儿？？”
“哦，瓜子儿。”
“什么玩意儿？？？”
“一种零食。”
“？？？？？”
“不重要，重点是那些人为什么打起来了？”
“我他妈也不知道啊！”
……
一九九八十分谨慎，怕被跟踪，先是绕路跑了半个矿区，又中途换了两次飞行器，因为担心蛇皮男在那个倒霉救生舱上动什么手脚，干脆半道儿把它扔了，只留下里面那个木乃伊，用物流箱装着，带回了第九区。
铜生巷依然十分冷清。
一九九八满脑子跑晶条，一边本能地东张西望，一边机械地将物流箱拖到林牧房里。
安顿好之后，他胡乱检查了一下林牧是否受伤，又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越想就越后怕，只觉得屁股后面三把火，一刻也坐不下来。
一九九八：“不行，我得走了。”
林牧：“去哪儿？”
“回公司啊！”
“……”
一九九八大步出门，重新设好门禁，又把林牧推回屋里，“你就在这儿老实呆着，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林牧指向物流箱：“那这玩意儿怎么办？”
“我现在没地儿安排，你先凑合收着。”
“我先收着？”
“不然呢？这玩意儿是你买的！”
“也对……”
“你放心吧，我把箱子锁了，飞不出什么大幺蛾子，你别动它，等我明天过来找你。”
一九九八说走就走，小房间再次回到封闭状态。
四面白墙，林牧独自对着三米长的物流箱子，顿觉十分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