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元夜被月娘胖揍,心中气急,天昏地暗,混乱之中,情急之下哪里看得真切,今日一见,惊为天人,虽然心中余怒未消,但见月娘身在高处,一时也奈何不得,只得饮恨离去。
月娘不知小侯爷是何居心,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想必此人难同患难,月娘原本为救人而来,见此刻已无必要,自然是你行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各走各道了。
她盯着底下那人,目送他离去,但见他跌跌撞撞的移了两步,月娘心中一惊,小侯爷莫不是受伤了,“小侯爷,莫要乱走!”月娘话刚说完,眼见这谢惊春又勉强往前窜了一窜,腿下一软,一头栽到在阴影遮蔽的石道中,顺着斜坡一滚人就不见了。
“小侯爷,你怎么啦?”月娘慌忙喊道,没有得到回音。
月娘一看大事不好,这臭石头一般的谢惊春可不能再出事了,救人要紧,那容她再做它想。月娘如法炮制在石缝中系牢绳头,不顾身边带动的碎石滚滚下坠,顺着藤绳急急下到地面。
月娘一边呼喊,一边飞沙走石的狂奔,顺着台阶往下寻找,换来的结果是噗嗤一声,踩到石头松裂的地方,一下子踩空,整个人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也不知是俩人中谁更运气差些,她将将好,一屁股砸到正昏倒在台阶尽头地面上的谢惊春头上。
有了这么个人肉沙包,月娘掉在地上便没有受伤,可她底下那人,半天未作动静,显然生死未卜的昏了过去。
前头的梁子还未了结,后头新梁子又结上了,缓过来的月娘心里暗暗叫苦。
月娘掐着谢惊春的人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谢小侯爷幽幽醒转。在醒来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刺痛席卷了他的头部,使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月娘见他醒来一时高兴,却被接着的这声惨叫吓了一激灵,她慌忙上前,扶着谢惊春坐起身来,谢惊春俯下身子,双手抱着腿,面庞扭曲,似乎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待刺骨的疼痛稍微过去了一点,谢惊春的五感才终于回来,他注意到身旁站了个人,抬起挂满了汗水的小脸艰难的往上瞅了瞅,顿时想起了自己为何无缘无故的受了这伤。
“你。。。你这个丑女,我。。。我算是想起来了,你就是林月娘,呸,两次都犯到你手上,我上辈子大概烧了你家房子。你这个蠢女人,还不快点过来扶我起来?!”
月娘心中也很内疚,她慌忙凑过去,半蹲着身子想检查谢惊春腿部的伤势。“啪”,她脸上一疼,谢惊春趁她凑过去的当口,结结实实打了她一巴掌。
“滚!”谢惊春盯着被打懵了,正捂住自己脸颊的月娘,冷冷吐出这句话。
月娘咽了口气,松开手,露出一会儿功夫就肿胀得通红的半边脸,默默上前来,一只手抵住不断挣扎的谢惊春,一只手下五路顺着他的大腿一路捏了下去。
“啊!痛死了,痛死了!你松手,松手!我腿断了,被你坐断了!”
谢惊春脸痛的变形,一边喊痛,一边不断拍打抓着他的林月娘,想要让她放手。月娘任他抓乱了自己的发髻,敲打她的脑袋,依旧面色不改的摸捏了下去,直到摸完脚踝为止,她才放开他,退远了一些。
“你的腿没事,我摸了,骨头都没断,有些外伤只伤及皮肉,可能也有些扭伤,不过要不了多久,很快能好的,只是流了不少血,不宜多动。”说完,月娘就撕下自己的一片裙摆,给他认真的包扎了起来。
谢惊春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林月娘道:
“那又怎么样?我尊御贵侯爷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你若是我家仆人,哪怕伤了我一根头发丝,我便可打杀了你,如今你害得我这样狼狈,还想着逃罪不成?”
月娘听他这样说,心中有些难受,她垂着头,并不望向谢小侯爷,接着他的话道:
“撞到你的确是我的错,我并不想逃罪的,刚刚说出这话,只是想让你莫要担心,我听翠翠姐讲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扭伤若是不严重,修养个三五天就能好转了。等咱们出去了,你想怎么罚我,只要不牵累我的家人和其他旁的人,随便你就是了。”
月娘一口气说了这些子话后,又闭了嘴像个闷葫芦,再不言语了。
谢惊春听月娘这些伏软之话,心中并没有意想之中的喜悦,反而觉得有些烦躁,觉得弄不明白林月娘这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眼前的林月娘,同他记忆里,元宵夜里那个泼辣的小姑娘,性子相差的也太远了些。那硬茬子的劲儿,竟然半分都见不到了,绵软好欺的样子,让他难免生疑,若不是这人心里憋着什么后招,大概就是个隐性的戏精。
看刚才月娘这不容置疑快如闪电的出手,也让谢惊春终于明白此刻他的处境,若是再同刚刚那样硬杠惹她,不知道她又会发什么失心疯,还让自己吃些什么苦头。
谢惊春想到这里,软了声调,第一次好声好气的同月娘讲起话来。
“林姐姐,刚才我太疼了些,脾气不好,是我的不是了,我错了,你且原谅原谅我吧。“
谢小侯爷这个孩子,本就长得乖巧讨喜的很,他年纪小,奶声奶气的说这些子话出来,就像是青杏仁外头裹着的一层糖皮,甜甜的,若是浅尝辄止,便能感到开心和愉快,可若是被这层糖皮蒙蔽住心眼,就会吃到里头苦涩的核仁,直苦到心里去。
月娘知他秉性,虽然这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话,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太小了,还不会完美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和戒备。
月娘不拆穿他,只将心放在找到出口和救人出去这件事上。如今她也被困在这里了,得赶紧想办法出去才行。
“你在找什么?”甜甜的奶音响起。
“。。。我在找出口,我们得赶紧出去。”头也没回,月娘在石阶上一路搜索,希望能找到个撑手的东西,好让小侯爷借力重新爬上平台。
“找出口?为什么?出口不是在那吗?”
“?”
“直接走就好了啊,我刚刚去看过了,进来的洞口没有塌,直接按原路回去不就行了吗。”
“这样。。。不对啊,那既然路是通的,你为什么不走?”
“我走不走,关你林姐姐什么事呀?”
月娘盯住谢惊春,他依旧安静的对着月娘,笑眯眯的样子。头上脸上布满了尘垢,擦上青苔和泥巴还有血迹的衣衫破了一个口子,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半张玉白小脸。
他就这么坐在塌了个窟窿的石顶底下,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空气中的尘土,随着角度的变化,被光照的倏而发出些游弋光亮来,迷了看着这景的人的眼睛。
月娘看着他想了想,迈了步子过去,背着身子蹲下去,身侧两只手往后头一抓,抓了个空。
躲过月娘爪子的谢小侯爷被这一动作吓了一跳,他慌忙闪过时牵动了腿伤,“嘶”的一声倒抽口冷气,痛的连笑脸都维持不住了。
月娘在前头听见他的嘶声,并不耽搁一分,长痛不如短痛,如今也只能硬来了。
不管后头人如何鬼哭狼嚎,她像拔萝卜般,把谢小侯爷从背后连根拔起,颠到自己背上,小心避开伤到的膝盖和小腿,驼着小侯爷一路小跑起来。
就如同谢惊春所说,月娘驼着小侯爷跑到石洞的出口,发现这里果然没有跨塌,他们很轻松的穿过了洞门,重新见到了阳光和蓝天。
月娘背上的人往上扥了扥,觉得自己还有力气,便继续背着前进,好在谢惊春已被她颠的没了脾气,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再叫喊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月娘绕到她进来的那个洞口,果不其然,那里已经被碎石埋的严严实实,上头偶有碎石滚下,极不安全。
于是她顺着来路,蹬蹬蹬的踏着石阶,往山下跑去。
“喂,喂,你醒醒。”月娘一边跑,一边喊谢惊春,仿佛怕他睡过去了便醒不来了似的,一声声叫个没停。
待她喊得嗓子都有些哑的时候,背上那人才终于慢吞吞的应了一声,显然是被喊得烦了,又或者是摸清了月娘的秉性,知道她到这份上,应该是不会再把他丢在半路上,谢小侯爷的态度又嚣张了起来。
“叫魂呢,喊什么喊,别喊了,我耳朵没聋。”
被月娘喊醒,谢惊春的声音听着稍微精神了些,他人一精神,嘴巴也跟着精神了。
“我说你前辈子怕不是扫把星转世吧,为什么每次碰到你总没好事,你肯定是八字克我,喂,你属什么的?”
听到谢惊春说话,月娘也不生气,能说话总比不说强,起码能让月娘安心没大碍了。
“我属虎的,你呢?”
“怪不得呢,我属小兔子的,在你这只大老虎面前,只怕是当盘点心都嫌不够吃。我以后定要离你远远的,只是你上次打我的仇还没报,现在你又摔了我的腿,若是不找补点回来,岂不是便宜了你?搞得我在朋友面前很没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