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这边才出去,立马就有两个站在不显眼位置,作仆妇打扮的婆子匆匆往一楼去了,没过多久,谢惊春同赵雪乡的书童分别找上了自家主子从旁耳语。
听完书童传来的消息,谢惊春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椅子刺啦一响,引得坐在周围的公子皱着眉头回望过来。
赵小公子也被谢惊春闹出的响动吓了一跳,他匆忙挥开一旁的书童,拽住谢小侯爷的袖子,嬉皮笑脸的问道:
“春弟这么着急,是要往哪里去?”
谢惊春自觉有正事要做,懒得搭理他,使劲拽了拽被拉住的袖子,没拽动。
“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要更衣。”他这样说道。
人有三急,既然是出恭,那就没得理由可以再挽留了。没想到谢惊春用了个这么个不上台面的借口,赵小公子悻悻的松了手,望着谢惊春就这么快步走出了观景台。
这步骤,比之前预计的要快了些。
刚才他的书童凑在他耳朵边上告诉他了两个坏消息,一个是,负责背着蜂鸟的小厮不小心把一个笼子打翻了,让一只蜂鸟提前飞了出去;另一个是,因为收到蜂鸟的信号,月娘提前出了观景台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事情要是不顺利,麻烦就牵连不断。三皇子姗姗来迟,明姮又第一次干这种勾当,哪里能有自己的老练周到,也没多加确认就把人给放了。赵雪乡望着一旁不动如山正听着戏的齐瑄,心中不免一阵焦急。
“三哥,你平时不是最不爱凑热闹吗,今儿怎么坐在这听起戏来了?”赵雪乡硬着头皮想把三皇子赶紧诓走。
“这出戏听着还行。”
齐瑄惜字如金,就回答了这么一句,复又全神贯注地看戏,连眼光都吝惜分过来一瞬。
赵雪乡噎了噎,想着去的越来越远的月娘和随后赶去的谢惊春,只好又跟着不停的讲话,企图将齐瑄从折子戏里拉扯出来。
“咳咳,三哥啊,这出歹戏有什么好看的,咿咿呀呀的半天也唱不过一句,不如咱们先出去透透气,等一会儿选花神的时候再回来凑凑热闹啊?”
虽然赵雪乡这样说了,齐瑄却没工夫搭理他,正合着台上的唱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荒腔走板的拍子,连带着旁边的二皇子都被他带到沟里去了。二皇子接了赵雪乡的腔,同齐瑄说:
“老三啊,这小赵说的在理,平日里你也不好这口,今日不如听小赵的,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吧?你哥哥我难得听回戏,求求你不要这么没板没眼的敲着,要么你们学学老四别老出声也行。“
二皇子是个顶顶好脾气的人,万事随便,但就好一口戏。
如今他还未及冠,得老实呆在宫里,宫里又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戏听,这回台上难得有唱得好的,被旁边这俩人搅得听不爽快,心里不美的很,就想赶紧赶俩人走了了事。
老三老四一向不对付,如今二皇子都搬出老四了,可见差不多就是明着赶人了。
话说到这份上,想不走都不行了。齐瑄朝二哥笑笑,慢吞吞起身,也不看一旁的始作俑者赵小爷,径自踱着步子,往外头走了。
正主终于挪窝,赵雪乡心里一喜,忙朝二皇子拱了拱手,几乎踩着齐瑄的步子,就跟出了观景楼。
“三哥,这偏院里就数明亭的风景独好,能看见下头农田万顷,不如我们去那坐会儿打发些时间?三哥?三哥!诶,等等我啊,三哥!”
待俩人并小厮书童们走远,观景楼二楼又下来一主一仆。定睛一瞧,这不是姜福珠又是谁人?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也算她倒霉,没撞见前脚刚走的赵雪乡。姜福珠手扶了丫鬟,头上戴了块面纱,脸藏在了乌纱后面,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她虽身量还未长齐,但漏在外头的烟眉微簇,云鬓拢在头上,妆容素净简洁,一股子柔婉的劲儿就显出来了。
下楼来后,她本欲仗着这层面纱,下到一楼男客处见机行事,奈何被守在外头的婆子缠住,一面询问,一面不动声色的挡住了进屋的通路。
姜福珠左右为难,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哪敢泄露半句。面对一个下人的查问,自己一个姑娘家纵使脸皮再厚,那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打听右相家公子的话来,她也害怕自己若是同这赵公子有半分牵扯,便会被六公主撕了皮去。
她同丫鬟站在原处支支吾吾老半天,说不出什么也不愿走开,公主府看门的婆子虽看着她心烦,但也不知她是哪路的神仙,便也随了她,不敢有不敬的举动。
姜福珠自己心里想着,这百花宴多人嘴杂进进出出的,她在外头多站站也好,自己仔细听着,兴许瞎猫碰到死耗子,只要知道了哪位是赵公子,那她被六公主强派的差事,就算完成大半了。
她想的是好,她哪里知道里边的王孙公子,这会子正卯足了精神看那台子上表演的小姐,站了这么久,除了几个探头探脑看过来的小厮丫鬟婆子,哪里还有半个像主子的人进出的。
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一楼的公子,二楼先有了动静,一姑娘扶着丫鬟的手也往楼下来。
姜福珠抬眼看去,嗬,这姑娘不是旁人,竟是公主齐明姮,原来这齐明姮不放心月娘,忍不住跑了下来确认一番。
明姮明聆俩位公主关系不睦,这事已不是一天两天,只要在宫里呆过的人,没有个不知道的,姜福珠自不例外。她暗道晦气,想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趁着齐明姮还没瞧见她,赶紧往旁边避了一避。
姜福珠刚避远了些,明姮就下楼来了,她心里藏着事,也没闲心管别的,在门口几人向她行礼时,随手抓了个婆子就问:“我三哥在不在里头。”
“回公主的话,三皇子一盏茶前同右相家的赵公子出去了,往明亭那边的方向走的,要派人帮您去寻吗?”
听见他们一盏茶前就出去了,明姮心里算了算月娘出去的时间,见大致对的上,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弯弯唇角,好心情地说了声不用,便又快步走回二楼去了,也没瞧见在角落里避着的姜福珠。
得了这个消息,倒是比之前更愁人了,开始是找陌生人,现在变成了到陌生的地方找陌生的人,姜福珠一时为难,不知是该就此去回了明聆,还是接着做些别的再交差。心里犹豫又害怕,一咬牙,一跺脚,朝着看门婆子刚才指着的方向,追了出去。
此刻,月娘正跟着赵雪乡的人往山上爬石阶,这石阶不算陡,修的又极工整,月娘脚力极好,胸不闷气不喘,在后面轻轻轻松的跟着,眼睛却不闲着。
这山虽大多是天然山景,建筑也多依山就势,看着万千气象,自成丘壑。二人正行着,忽见一大片石林子挡住了前头去路,石林中山石参差林立,鬼斧神工,森严欲搏人,有些地方却能看出明显的人工构建及雕凿痕迹。
前头婆子似是对这情景司空见惯,她回头安抚似的朝月娘笑了笑,道:
“姑娘第一次来这别院,想必是好奇,这怎么山路走的好好的,凭空多出一丛石林子来。若是您想听,奴婢便同您讲上一讲。”
月娘心里好奇,她见这婆子笑着同她讲话,便也扯开嘴角笑了笑,同她点点头。
这婆子一边领着月娘沿路往这石头林子里面拐去,一边开始讲她的故事。
“这石头林子,还有后头咱们还没见到的那些景致,都出自驸马爷的设计。咱们这驸马爷,就不是个凡人,奴婢年轻时,有幸远远见过一眼公主娘娘陪驸马大人出来散心,大人那形容相貌,即使在病中,那也是个顶英俊顶抜尖的人物。”
“这俩人当真是神仙眷侣,要说咱们下人看了,也心里欢喜的很,怎么说来着,读书人常爱说什么红颜薄命天妒英才什么的,唉,却是一点儿也不假咯。”
月娘不懂为何这婆子说着说着就唏嘘了起来,在这大长公主别院,她既没见着大长公主,也没见着驸马大人,这些话,她自然无法感受。
好在这婆子挺爱说话,也不需要月娘回应,正了正精神,又打开话匣子,继续自顾自的说起了她的掌故。
“驸马爷身体不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多呆,偏就要在好山好水的地方养着,长公主娘娘就随了他,要了郊外地广人稀的这座别院,不久便住了进来。”
“咱们驸马大人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就特别爱这山景,驸马爷想将山景改造改造,说是能想起过去往事。于是公主又找了众多匠人,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只要驸马高兴,就算把这山翻过个去,她也是乐意的。”
“驸马爷这一改就是五年,直改到他路也走不了了,只能每日卧床这才作罢。不过也就是这样,这山上也大变样了。咱们也就走走平常大家惯常走的道,若是再往深走些,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迷在里头出不来了。”
“往年就常有咱们底下的人,上了山采集野果蘑菇,不小心走岔了道,就失踪了的,驸马爷在时,还会上山将人找回来,等驸马爷不在了,若是再有人失踪,就再也没哪个回来过了。就算派人上去找,翻遍了山去找也找不着,邪门的很。所以小姐您可得好好跟着奴婢,莫要走丢了。”
听了这婆子不知真假的危言,月娘心里不知道要做何感想,只想说:这别院可真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