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咱先别争了,先训她们几日,等都有个样子出来了,再进宫让娘娘定夺吧。”有和事老这样提议道。
这话让众人顿开茅塞。这样也好,两边都难选,不如两边都不得罪,将皮球踢给贤妃娘娘,最终结果怎样,让娘娘定夺,也不会招了那些碎嘴的成天见的拌嘴了。
于是月娘刚来,也没轮得上问她一句半句的,这会就散了。
林夫人下了座,牵了月娘的手,目送那些妯娌走后,也一块起身,正准备回去喂鹦哥儿的大太太遂过来逗趣了几句:
“月娘回去后要用功了哟,平日里那些个玩的,要是你娘给你收起来,你就来外祖母这,外祖母这也有。”符大太太弯下腰去逗弄月娘。
“娘!”林夫人难得嗔怪的喊了声符大太太,不过转瞬,表情又沉了下来,平添几分忧愁。
“春娘这病,真是来的蹊跷,前两日看着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几日没见,竟是染了鬼风疹了?”
“咳,咋不是呢,咱们府里多少年都没人得这个了,也不知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不过不管是天灾人祸,那都是二房的事,你可别插手。”
林夫人有些无语的看着符大太太,“我如今是林家的人,怎么插手,倒是娘您摘得真干净,您可是这国公府里的英国公夫人,这鬼风疹虽不算凶险,但毕竟是疫病,疏忽不得,如今府里还是上下一心的好。”
符大太太听女儿说话不客气,不由撇了撇嘴,二姑奶奶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又忍不住插话了。
“上下一心,三妹说的轻巧,对面可是出了一位娘娘,是连姨娘都封了诰命的地方,咱们在这英国公府里能封了几品?老太太还在呢,要管让老太太管吧。就那群白眼狼,要是咱们管了,别平白落了埋怨不说,还吃力不讨好了。”
林夫人看着二姐说到激动时,吊梢三白眼上下冷飕飕乱散阴光。
但仔细想想,她说的那些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嫌隙,也非一朝一夕形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边隔阂久了,如今她们大房要是徒然示好,没准二房还当她们有什么后招,紧张兮兮的防着呢。
“就算话这么说,咱们也该给她们提个醒才好,二堂嫂子那边夹在二太太和方姨娘之间向来难做人,如今出事了,怕是没人顾着她,也不知用了些什么药?”
林夫人自己退了一步,留下的要求并不过分,他们毕竟都姓符,大家同气连枝,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平时不对付而已,提醒一句,也是应该的。
“那三娘你去吧,你姐姐说话不好听,你又一向同你二堂嫂要好,去一下也是好的。瑛儿,拿钥匙去我库房里挑根好点的人参给三娘带回去。不过宜早不宜迟,今日若是来不及,明日也该去了。”
“我知道。”林夫人回道。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
“这个事,我不想照刚刚说的做了。月娘还是太小,历年都没有这样小的孩子当花司的先例,方姨娘家那两位小姐,实话说,家世也太差,按理娘娘是不会应允的。咱们在这胡闹也就算了,最后,娘娘八成会另择了其他世家的适龄小姐的。我了解我家月娘不在意这些,但要是努力了太多,又得不到应有的结果,便终究还是会有失落,会难过,也会痛心。”
“娘,说实话,就同你当初待我一样,我只想我的女儿恣意的过完这一生,普普通通的就好,也不必刻意去高攀了那些达官显贵的人家。如果拼命的结果,只是为了在百花宴上博出头彩,我舍不得我女儿受苦。”
林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背着月娘,月娘牵着母亲的手,抬头看着母亲认真平和的表情,虽然以她现在的年岁,她还不能理解林夫人口中所说的那些背景复杂的话语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只要这样平静的仰望着母亲,就能汲取到慈爱和坚实的力量。
在未来的某些年岁里,这一幕,这些话,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脑海中浮现,成为她在夜空中的北斗明星和冲破迷雾的灯塔。
不管方姨娘那边会如何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准备,这些好像都与她们母女无关,林夫人牵着月娘的手,俩人一块儿往林家住着的小院子慢慢走回去。见春光正好,路边的花开的灿烂,月娘摘了朵最漂亮的,举起来要给林夫人把花戴上。
林夫人脸上笑意浓浓,她侧蹲下身去,好让月娘能够够得着她的鬓发。月娘将刚摘下的一朵开得正好的仙客来斜插到林夫人的鬓发上,那粉白的花瓣,衬得林夫人的脸厐容光焕发,立刻明亮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月娘收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右相府的小小姐赵雪主发了请柬给她。
只见那请柬用了上好的雪花纸,是上头熏了花香味的香片,装在一个精致小巧的小匣子里送过来的,显得非常正式,很像那么一回事。
月娘将那信笺子抽出来,上头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娘,她上头写的什么啊?你快念给我听听。”月娘将纸递给林夫人,这里头文绉绉的用词月娘看不全懂,字也认不全乎,得靠了林夫人,她才能明白了那请柬上的意思。
林夫人接过来通体一瞧,不禁暗暗夸奖,娃娃体的字迹虽还欠了几分火候,但已经是清秀之中透着几分娇萌可爱。
“右相府女雪主首拜,近日与公主明姮旧叙,公主常念问切,余故好奇之,深恨未能识君,今日伏几处默,忽思欲作雅会,谨具花酌,至期,千乞淑眷过临一叙。时荷。先二日具。赵氏女雪主上”
右相家的女儿雪主颔首,最近日子里同公主明姮叙旧,公主非常挂念您,勾起了我对您的好奇,我非常想要见到您,今日伏在案几上,突然想作一雅会,期待同您花间相酌,二日后,万分乞望您能过府一聚。赵雪主上。
“喔,这个雪主小姐原来是这意思,真是。。。挺讲究的。我不认识她,但是她好像很想我去。”
林夫人被林月娘这一本正经肯定的话语逗笑了,
“倒也不是,这种邀函上说话大都这种调子,你别太当真。娘觉得,应该是明姮公主想见你了。这右相家平日少与我们家往来,只听说赵氏的子孙,个个都能写出锦绣文章,如今看来,应该是名不虚传。难得能出趟府,去外面看看也好,你应了她吧。”
月娘想了想,的确如母亲所说,她来京里,自进了符府后,除了那次送父亲戍边出去过一次,进宫一次,就再也没出过符家的大门了。
“那好吧。”月娘脸上浮现出高兴的神色,她照着母亲的指导,写了封答谢的回信,又和母亲一同挑了上门带的随礼,才雀跃着步子,往符澈休息的后罩房去了。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待日头高高升上天空,便有婆子抬的软轿停在院子门前,待穿着簇新花裙的月娘走出来安坐好,她们便稳着步子,载着月娘从廊子里走着,绕七拐八的走了两三里路,才终于将轿子放下。
月娘搀着穗子的手下了轿子,又踱步出了角门。角门门前也早有一辆双马马车停在前头,能看出来这马车配的两匹辕马,马鬃整齐,马肚子滚圆健壮,毛发亮亮的油光水滑,平日里必是被好好的饲养□□过的。车厢上英国公府的徽记被擦得锃亮反光。
这样好的马车,让月娘想起马厩里瘌痢头的青年和不善言辞的老倌,又由老倌想起了他的两个在府里伺候的小女儿,当初答应那小丫鬟将她妹妹德善要过来的事情,已经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穗子,等咱们回府了,你定要提醒我跟娘说一下德喜的事情。”
穗子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拿手抚了抚额,心里头赶紧多念几遍这个事情,以期一会儿回来后,不会又被她忘在脑后了。
右相的府邸同符府一样,也在城东,只是地理位置不同,像符家这种靠着祖宗庇佑的荫勋世家,大都座落在城东南,而像右相、司天鉴这种靠自身能力大过靠家里出身的两榜的进士们,或者那些家学渊源,热爱舞文弄墨的文人们,为了自显清高,也都爱离这群勋贵稍远一些,往东北部发展了。
右相的宅子,就是最靠东北的那几处宅邸之一。
马车从南边往北走,月娘掀了马车帘子往外头瞧。她们先在两边大宅子林立的大街上走着,待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那林立的大宅子便到了头,宽约几丈的通河,拦住了它们扩张的念想。
拐过弯,马车沿着通河沿又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待往前见到一桥,车夫便驱了马从那桥上通过。桥拱的地方高出了两岸许多,月娘将头紧紧凑近车窗窗棂,透过一个又一个的木头小格,她能看见桥下缓缓驶过的乌篷船,以及船上撑篙的船夫。
要往城东北走,就得先往西折回来一些,才有路过通河。通河是划分东西城的一条天然纬线,在这附近的住家,有品级不高的小官小吏,也有稍富贵些的商贾和平民百姓。
沿着通河,有住家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想必是哪家早饭做的晚了些。
比起之前的高门大户,月娘更加喜欢这样袒露着市井活气和平民烟火气的市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