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哥儿将棍子先抽回来,侧着头艰难的拿一只眼睛往那洞里瞧,奈何光线已经慢慢转暗,什么也看不见。
“你左右甩甩,让石头碰到门,我就知道它在哪了。”
喜哥儿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招。穗子听后照做,开始左右大力晃悠那绳结,果不其然,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听见有石头磕着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听声音位置还在门栓上头一些,远没有沉到墙根。
“怪不得怎么够都够不到呢,这石头还在我肩膀这呢,穗子你再把它往下放点,往左边过来点,我再试试,应该没啥问题了。”
穗子听喜哥儿的将绳结的位置重新调了调,喜哥儿再拿木棍伸进去,这一次很顺利,一下子就勾住了那垂下去的绳头,他顺势将木棍上下一翻,转了几转,那石头连着的绳结便缠在了木棍上。
喜哥儿小心的将木棍慢慢往外拉,待碰到绳端上的石头后,才放下棍子,改直接上手,他将那绳端扯出洞外,解开石头重新绑了木棍,只将这木棍一横,绳子的一端就在门板的这边卡住固定了,穗子拉着绳子的另一端用力试了试,感觉能承受住他们一个两个小孩子的重量了。
月娘为喜哥儿突然展露的聪明才智惊了,果然在偷鸡摸狗动歪脑筋方向,没人能超过自家哥哥的。喜哥儿听了月娘像骂人的吹捧,气的爬起来打她,俩人玩闹的很克制,没忘记时间紧迫,所以喜哥儿只抓住月娘,弹了她一个脑瓜蹦便作罢了。
“你先上还是我先上?”喜哥儿没托大,朝月娘问道。
“两位小主子别争了,不如让奴婢先去吧。”穗子抢先说道。
“我先去吧,穗子你没有练过,进去了没人帮着一个人是翻不出来的。我和哥哥进去后你守着这绳子,那门槛早就朽了,万一承不住我们的重量,你还得在外面帮我们想办法。”
月娘说的有头有理,把穗子还未说完的话又堵了回去。
事不宜迟,喜哥儿和穗子交换了位置又重新握劳了绳子两端,穗子前弓后箭将多余的绳头背在肩膀上,两手一前一后攥住了,好给木门卸力。
这边喜哥儿抓着绳尾,月娘猫上树兔登山手脚并用,交替攀踩软绳的绳结,不过一溜烟的功夫,她就双腿一夹骑在了小院的围墙上。待坐稳后月娘府身下去,双手一起用力,帮着穗子拉住了软绳,喜哥顺势一纵,脚尖在墙上略一借力,已然翻身爬上了墙头。
月娘回头放目下望,目光急切的投向了那个几个月来,充满了她的想象和牵挂、满怀了她的怜悯和同情的地方。
在这天色将晚暮光里,繁茂的树林环抱着黛黑色的院落,遗世而独立,夜幕下丛生的杂草黑黝黝的,像生长在原野里一样自生自灭,靠墙一溜三间朝中心合抱的砖房,依稀一口水井。满目破败荒凉之中,只见那房子年久失修,似乎马上就要墙倒屋塌,顶上的盖瓦掉了许多,破洞中可以清晰看到黑幽幽的房梁和出头的椽子,檐下铺满了瓦砾。
“这屋子烂成这样了,还能住人?你看这么晚了,没一间点了烛火,这里真有人吗?”
喜哥儿知道月娘从不撒谎,但从他们那角度往下望去,他总觉得那院子透出许多诡异,他们一路来京的路上不是没有见过破败无人的院子,不是没有见过衣衫褴褛的苦命人,只是若这场景被搬到京城,搬到这钟鸣鼎食、雕梁画栋的符府,就无处不透出着浓重的违和和怪诞。
月娘一时没回喜哥儿的话,只皱了眉头,神色肃然的盯着那黑洞洞的屋子,竖起耳朵,想听到些什么动静。喜哥儿看她这样,也明白了过来,他不说话,也同样竖起耳朵。
见俩人雕塑般的坐着,下面穗子有些着急,她摇了摇绳子,月娘这才开口道:
“听不见,没有人走路的响动,也没有说话声。我们先下去看看。”
“哥哥,叫你带的东西带了么?“
喜哥儿知道月娘所指的是,父亲大人让他们练武而专门挑选的木剑和木棍,他听月娘这么一问,右手不由自主的往后背的包里摸去,见硬硬的还在,仿佛就有了新的力量,那恐惧和慌张在一瞬间远去。
“带着呢,走吧,下去看看。”
喜哥儿腾空而起,一个兔滚鹰翻抢先着地。他下地后抽出木剑往四下疯长的草丛一顿挥舞,确认打草惊蛇后,示意月娘下地,他伸着双手,在一旁作势护卫。
月娘抓住绳结顺墙溜了几步,然后顺势一纵,也已稳稳的马步扎地。
“别走草地,咱们紧靠墙根绕过去,院子里杂草太长,光线暗看不清,小心为上。“
喜哥儿觉得有理,几步抄到前面护着月娘,一边挥剑开路。
没走几步前路被靠墙的第一间屋子堵住,俩人又绕着屋子行了半圈。屋子里头黑灯瞎火,本以为住人的地方,至少会点盏灯,林大人教过俩人使用火石,但没人记着带,此时屋外辨物已很困难,别提再往屋子里望了,站在窗外头,什么都看不见。
喜哥儿凑过头去小声问月娘道:“这屋子我们进不进?”
月娘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屋顶,喜哥顺指望去,只见这屋角已塌了小半,他的目光穿过坍塌的屋角直通空旷的屋顶,这屋顶也已坍塌了大半,黑幽幽的空中显出大片的光亮,只见还透着些白亮的天空,已冒出了点点星光。喜哥立刻明白,点头会意。
俩人绕过这间偏房,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的迈着步子往中间的主屋探去。不知道为什么,喜哥儿总觉得暗地里有几双眼睛正在不动声色的盯着他们,他被自己这样的感觉惊出身鸡皮疙瘩,遂放慢了脚步弓了身子疑神疑鬼的左右搜索了起来。
月娘受不了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在后头拍拍喜哥儿的肩膀,把他吓得一抽。
“你正常点走路好不好,这么黑,谁能看得见我们。这边我常来,除了一个经常送饭的婆子,还有上次碰到的大舅舅,没见旁的人来过,犯不着自己吓唬自己。”
听月娘这么说,喜哥儿好歹心里踏实了一点,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迟迟没有散去,奈何无法求证,只能将情绪压下,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俩人又耽误了点时间,最终赶在天空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前,抵达了主屋的位置。他们不敢冒然进屋,喜哥儿在地上捡了块瓦片,盯住那纸糊的窗口的破洞往里丢去,“叭啦”一声,是瓦片落地破碎的声音,此外,便没有其他反应了。
黑暗中月娘同喜哥儿对视了一眼,默契之中俩人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想法,他们同时朝对方点点头,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蹑手蹑脚的朝主屋虚掩的屋门靠近。
毕竟是同胞兄妹,俩人戮力同心,喜哥儿甫一亮木剑入门,月娘这边便抽棍闪身跟上,俩人背靠着背摸索前进,没碰着任何阻碍,不一会儿功夫,俩人便登堂入室了。
见周围没有反应,俩人便慢慢从最初的高度紧张中缓解出来,等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后,瞪眼朝四周观察。
这间堂屋虽大,但四周空徒四壁,门窗洞开,偶有穿堂风呜呜的刮进来,那声音如泣如诉,如杜鹃啼血,如孤鹤鸣咽,像幽怨枉死的女魂,在黑暗里诉说。在这湿气浓重的春天晚上,这里的湿冷足以让人受冻生病。
“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有?”月娘站着不动,竖起耳朵静听四周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移动了耳朵的朝向,若有若无似乎是听到了什么。
“不就是风声么?明明白日里还暖的很,怎么这刚一断夜就。。。这也太冷了吧。。。”喜哥儿上下唇不受控制的抖着,一说话就不小心磕得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他拿手揉了揉被磕痛的腮帮说道。
“不是风声,你仔细听听,有人在喘气!”
经月娘这么一说,喜哥不管自己听到还是没听到,只觉得汗毛倒竖,体内的热血从头皮凉到了脚跟,一丝儿暖气都没了。
一时间两人俱没了言语。
就在这时,风声渐歇,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一点点动静都变得极为明显,他们很明显的感觉到,除了自己两人的呼吸声,分明在某个角落里,多了一道极急促的喘息。
“什么人!少在那装神弄鬼,出来!”
显然喜哥儿这下也听到了这声音,他色厉内荏的大声朝声音传来的角落叫道,声音都因恐惧变了调。
这声呼喝并没有得到回应,风声再起,幽幽的呜咽声又包围了这间空旷的屋子,刚刚的喘息,立刻淹没其中,消逝不见了。
月娘想要向前一探究竟,但她一动,袖子便被喜哥儿牢牢抓住,不同于刚刚大吼时的大气凛然,他此刻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抗拒着再往前走了。
“你松开我,你在这别动,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