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夜市争斗

月娘因心里有事,没耐心等到逸仙茶楼的台柱子出场,待喜哥儿再听完了一出咿咿呀呀的折子戏后,她便借了还要猜灯谜的由头闹着要走。

“十二坊里除了灯会,更好玩的灯谜我们还半点没猜,若是再晚一些,只怕好奖品都要被别人猜走了,要闹个两手空空回去。”说到这里,月娘竞被自己的想法鼓动得兴奋了起来。

“说得好像奖品还在等着你,就你能抽中似的。。。”喜哥儿被月娘强行拉出来,觉得亏了自己付的茶钱,在一旁怪不乐意的,直拆林月娘的台。

“我是不会,也不指望哥哥你。诗竹一直跟着爹爹,肯定比咱们厉害,诗竹,靠你了。”

月娘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几枚新制的铜子,高高的举起,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诗竹,诗竹没法,只好无奈的笑着接了。

这些送小礼物猜灯谜的游戏原有大户支持,只为与小民同乐,所以价格不贵,给店家交几个铜子,就能连着街猜上半里地的灯谜。

谜面对于读过书的人来说是简单的,诗竹本就是林大人的随侍,祖上也算是小富之家,也曾出过秀才举人,这点意思的灯谜,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因不好过多叨扰店家生意,诗竹便挑了几个看起来有些难度的随口解了,因了这几个猜对的灯谜,他们得到了几张集分的条子。

这条子根据灯谜的难易,条尾染了不同的颜色。最低档次的是黄条,五张黄条可兑一盏小花灯,也可换一张绿条,五张绿条换一张橙条,依此类推七个等级,最难的红条可换灯皇,目前还未有人拿到。

喜哥儿跟着凑热闹,同荷官一道,努力解了条染绿的谜纸,月娘和穗子各中了一道黄条,就连林妈也解了道迷底是穿花绳的谜题。

凑够了分,几人一道兴高采烈的,去这福乐坊负责兑奖的商户处兑换花灯。这时商户门前早已排成了一条长龙,穗子和诗竹本意让少爷和小姐继续去玩,他们在这排着,可两个小主子却不肯。

林家规矩向来不似那些高门大户那么严格,且林父林母又从小教导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排个队取奖而已,并非一定要假手他人。这会儿月娘喜哥儿玩兴正浓,兴冲冲的非要自己排队兑奖。

给他们兑灯的老倌是商署底下的商户,商署特地在每个坊里指了两家商户给灯谜兑奖,这里人流最大,挨挨挤挤的都是前来兑灯的人。

排队排得无聊,喜哥儿抬头望向商户与对面房子中间牵起的绳子,粘在细绳子上的迷题比别处的难些,都是染了蓝色的迷纸,供读书人解的。

“身背硬壳袍,摇头又晃脑,手执圣旨到,浪随口中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还有这个,高台对映月,分明打一字,又是什么字呢?”喜哥儿困惑的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

“身背硬壳袍,摇头又晃脑,手执圣旨到,浪随口中来,这不就是龟丞相么,高台对映月,分明是个昙花的昙字嘛,这都猜不出,兑盏小花灯赶紧走罢。”排在后头的人噗嗤一笑,戏谑的说道。

”你!“喜哥儿捏紧了拳头,急急转过身来,想看看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人长了个什么样子,仰视过去,没看着人。

“你往哪看?小爷在这!”

喜哥儿听见声儿,往下头看去,只见一个比月娘还小的孩子,正仰着头瞪他。

这孩子长得极可爱,全身上下金灿灿,不光是鲛人纱面斗篷反着光,还有腰上配着的金镶碧绿翡翠,侧边挂着的金鱼金丝线荷包,颈子上金项圈,项圈上的镶玛瑙金坠子,总之就是从头到脚一片珠光宝气,简直就差直接粘着金元宝出门了。

看到这孩子才不过勉强到自己的肩膀一样高,还有这身实在不知如何评论的打扮,喜哥儿突然失去了纠缠的动力。他松了拳头,仿佛被伤了眼睛般的迅速又转了回去,不再搭理后头的叫嚣了。

“大胆!你这小民倒是会躲,见风使舵的东西,要战便战,小爷从不吃素的,你快快转了回来,喂,喂!”

月娘排在喜哥儿和荷官的前头,离着稍远些,本没听见喜哥儿后头的叫嚣,她正发着呆,被喜哥儿拽住了衣服角往后拖,再被拉着一个转身,直愣愣的对上了后头那个小可爱。

“我是大人,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月娘你来帮我骂他。”

林月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哥又抽的什么疯,她眼睛大,无表情地瞪人的时候,也是有点瘆人。

“你。。。你瞪我干嘛,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也。你是个女子,你哥派你来,可算是个小人,我不跟女子和小人一般见识,你们走吧。”

这一句话下来,喜哥儿气的肝疼,但是他既说了不和他一般见识,如今再跳出来,未免失了格调。

月娘一时没说话,这声音耳熟,仔细想想,好像这是今天晚上第三次听到了。

“这位小友,你之前是不是去了逸仙茶楼?”林月娘学着父亲的腔调和作派,先礼后兵,左拳右掌在胸前环抱,皱巴巴的行了个揖手礼。

“与你何干,就不告诉你。”这小子并不买账。

这么欠揍又难说话的小孩,林月娘已经是很久没碰到过了,被呛得楞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喜哥儿过来拽着她往前移了移,用行动说明他不想再理会这跋扈少教的小孩。

他们走了,谢小侯爷倒不乐意了,他朝旁边候着的下人比了个手势。

侯府树大根深手眼通天,侯府的下人都有看人下菜的本领,见月娘和喜哥儿看着眼生,身上穿着简单朴素,全不似那些非富即贵高门深院的孩子们,故不管三七二十一,围了一圈包围住两个孩子,准备把他们举起来放回谢小侯爷手边。

“你们要干什么?天子脚下,竟还没有了王法不是?!”最大的诗竹挡在小主子们前头,同荷官一道,把林妈穗子也护在身后。

他们在渠县时,林大人政通人和,从不恃强凌弱勉强他人,故林家这群人对对方一言不合就私自抓人的行为,也是极为震惊。

诗竹估算了下对方人数和实力,想着约莫是打不过的。他虽跟着林大人多年,手上也有些功夫,但眼下背后护着的都是一群妇幼老弱,唯一剩下的男丁荷官,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只怕招架不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位小友,我家主子武状元林劲松是今上新封的轻车都尉,原是一直外放的官员,年前头才进的京。初来乍到,对京城里的习俗都不甚了解,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担待,诗竹在这给您赔不是了。”

诗竹握拳,朝谢小侯爷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原来是轻车都尉家的,就是要去戍边的那位。。。“

“我说难怪呢,去苦寒之地忠君卫国,是个好官哪,连这小官人,说话都有理有道,看着温和有礼的。。。”

诗竹故意报出林大人的官职,果然,听到这官职后,周围一片窃窃之声,大都向着他们。

似是对周围的民意有感,侯府的下人们没有再贸贸然上来逮人,他们默默望向主子身边佝偻着背的管家,管家颇有些年纪了,他将背弯的更低,俯下身子在谢小侯爷耳边耳语几句。

待他说完,小侯爷往周围看了看,见周围人的瞧着他或捂着嘴窃窃私语,或不善的默默盯着,再瞧着对面,从那年轻小哥儿胳膊下面探出头来,朝他做着鬼脸的小子,心里一阵火起。

这次谢小侯爷的粉面小脸,是真的阴了下来。

“我最恨旁人自作聪明,明明不知道自己斤两,还想要蚍蜉撼树。自以为得计,哪晓得在咱家眼中,不过是个会跳梁的小丑罢了。”

小侯爷手一指,直直指向对面林家那群人。

“我今日偏是要抓了这小子在我面前磕头,你待我何?王一,将他们抓起来。”

看得出来,这谢小侯爷平日里定是骄横跋扈惯了,小小年纪已经学得威风八面,主子发了令,下人们不敢不从。

哗啦啦十几个人又赶上前去,摩拳擦掌,一场武斗一触即发。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眼见着两边要打起来了,原先在他们前后排着队的百姓们,哗啦一下,立刻作鸟兽散了。有些胆子大的并不走远,离着点距离偷偷往这边瞧热闹。更有甚者开了赌局押注,一时间摇旗呐喊响成一片。

场面都这样了,若是现在认怂,无论如何也走不脱了,诗竹心想自己前头还报了主子的名讳,咬咬牙,拼了这条小命不要了,也要护好两位小主人。

他将冬衣三下两下脱了往地上一贯,作势拉了架势。外头看热闹一看也来了劲,随着的他动作也跟着使劲呐喊起来。荷官和穗子也有学有样,脱了外面厚重的冬衣,俱把喜哥儿月娘拦在后头。

“愣着干什么,吃干饭么!”

谢小侯爷嫌底下人动作太慢出言催促。

主子发了话,拳头怎么着都得捶下去了。谢家家丁们一股脑的往诗竹处攻去,好汉难敌四手,没几个回合,诗竹这边就左支右绌了。

荷官急了,逮住个谢家家丁就往后头拽他的裤腰带,穗子捡了地上踩烂的花灯,扯了那挑杆没头没脑发疯地抽打起来。就连林妈,都拆了头上的簪子一通乱戳。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