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颗石头,天地成立之初就存在的一块石头。
机缘巧合之下,修得了一分灵智。
但那时我还不能动,千万年里,只能日日夜夜的立在死寂之地的云山之巅,卧看云起云落,静守沧海桑田。
日子久了,心智成熟,便生出一丝寂寞来。
这里没有人烟,没有飞鸟,连风都是奢侈。
因是死寂之地,我的身边连草也不生一棵,千百年来陪伴我的,只有或白或黑的云。
我看得见,又摸不到,便就只能孤单着等,孤单着一日日的过。
直到有一天,炙热的日头烤着我,我实在无聊,便试着想再看的远一点。
刚将神识探出去,便觉一丝风从远处吹来,紧接着,天边就有着黑压压的乌云滚滚而来。
乌云中夹杂着道道天雷,隆隆作响的奔腾着。
离得远远的,便感觉到了威压。
我傻傻的看着它愈来愈近,探出的神识也忘了收。
片刻间只见一道天雷自云中气势汹汹的劈下,正正落在了我探出去的神识上。
疼得我简直想问候天雷他全家。
神识传来的剧痛让我一瞬间有些失神,反应也就慢了几拍,在我失神的这一会儿里,无数道的天雷紧随而下,道道劈在我身上。
便是我是块石头,这些天雷也快要了我的一条石命。
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的想法是,这天雷道道不落空,劈的真是准的过分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时,入眼的便是晴空万里。
合着劈完我就晴天啦?我靠老天求求你做个人好吗?
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哼唧着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两条白皙的腿。
嗯,腿。
微细脚踝上缠着缕缕青丝,我愣了半晌,试着抬了抬手,放在眼前看,这手还真是柔若无骨啊。
我反复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摸上了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自指尖传来,这是我做石头的时候完全没有过的感觉。
纵是我脑子不怎么灵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那大概不是我运气不好被雷劈,是我的天劫到了,莫名其妙的过了天劫,我化形了。
我撑起身来,慢慢动了动腿,试着站了起来。
刚刚化形的我还不太会走路,只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便跌了跤。
地上粗砾的石子划伤了娇嫩的皮肤,伤口瞬间愈合,但是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皱了皱眉头,又兴奋又纠结,看了眼路又看了眼腿,复又撑了撑身体,想起来再多试几次。
正欲起身,便听耳边风声阵阵,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有人?!
这里可是死寂之地,千百年没有活物踏足的死寂之地!
我的身体快过我的理智,转头望去。
入眼的是一双黑色靴子,靴后坠着一块鸡蛋大小的血红佩玉,往上看,便是件绣着金线的黑袍。
我看向他的脸,面色如玉,棱角分明,斜飞剑眉入鬓,一双凤眼正盯着我,薄唇微抿。
还未等我回应,他便猛的将脸扭了过去,抬手一挥,一件月白色的衣裙便出现在了我的身上。
我没见过这东西,只觉得好奇,伸手扯了扯裙摆,向上提了提,露出了小巧的月白色鞋子。
好玩的动了动脚,复又抬头回望他,他还站在那里没有动,眉头蹙的紧紧的,抿了抿唇,好听的声音又溢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道:
“不知道,我在这里很久了,那你为什么会来?”
他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晦暗不清,薄唇启合间,好听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听的我心头莫名的有些痒:
“本座是无岸仙尊陆临渊,位列七大仙尊之首。
以前这里是一片迷雾,三界间试了很多办法都不得进入。
传闻,这里是开天辟地是天地间集合而来的最后一团浊气,再是浊气,也非我等能触碰的,所以这么久无论是人是神都没进来过。
这几月,这团浊气愈发色深,翻涌的愈发厉害,而我奉天帝之命镇守这里,以防出现什么事情而生灵涂炭。
这浊气凡人碰了就是灰飞烟灭,修为低的散仙也是魂飞魄散,就连我等仙尊贸然进来也要非死即伤,是以一直只能处于观望。
今日晴空万里却突然就天雷滚滚,远观这浊气竟瞬间消失,我心中惊诧便过来一探究竟,发现这里已经有飞鸟飞过,不再是死寂之地,腾云而过见到有人,便下来了,这才见到姑娘你。
不知姑娘为何在此处?”
他说的太多,我听的云里雾里,就只觉得声音真是好听。
好听到我心里直痒痒。
我背起手抓着垂在身后的发丝,翘起脚尖转着玩,小声回他:
“我在这里很久啦。”
陆临渊挑眉看我,眸光里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很久,是多久?”
他眼睛很漂亮,我觉得脸热热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羞涩,我对这个叫陆临渊的仙尊一见倾心了。但那时还只会呐呐的回他:
“自是有记忆起就在这儿了。”
“那……”
他向前一步迈进我,身上淡淡的香气让我觉得很温和,声音也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姑娘可有去处?”
我抬头看他,只觉得那双凤眼带着吸引,蛊惑一般:
“没有,没有的。”
他勾唇一笑,美的不可方物:
“若是姑娘不嫌弃,可愿随本座去往天宫,待本座禀明天帝,定会为姑娘寻一处仙家之地安身,姑娘意下如何?”
“天宫是什么地方?”我有些纠结,“你也住在那里吗?”
“嗯,我住在无岸宫。”
我一听,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表示愿意同往。
他一挥手,变出一只玉笛来,略一吹响,我们两人脚下便生起腾腾云雾,载着我们向天宫飞去。
一路没见过的景色让我叹为观止,拉着陆临渊的衣袖不停的问东问西,他没有半点不耐,一一作答。
闷了许多年,突然有一个人同我讲话且温柔待我,那这个人同我来讲总归是不同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有了我在后来日子的痛不欲生。
终于到了天宫,见到了他口中的天帝,那是个威严又透着慈祥的人,也见到了位白发银须的老者,老者手拿拂尘,目光如炬。
我好奇的四处张望,啧,金碧辉煌,比我以前呆的地方好上不是一星半点啊。
在心里正盘算着,那天帝突然就说话了:
“老君可有什么看法吗?”
白发老者捋捋胡子:
“命格奇特,不甚参透,身有馄饨之气,又有天地之精,内中还有世间万法皆存的玲珑心。”
正说着,老者突然向后退了半步,细细的将我上下看了一番,掐指而算,半响后吸了口气,遂向天帝行了一礼:
“此物超脱天道之外,望天帝慎思,言尽于此,老身就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天帝再问,转身走了。
天帝面色严肃,皱着眉头想了片刻,问道:
“无岸仙尊,你这奏章上讲的可是属实?”
陆临渊很笃定:“回天帝。属实。”
天帝看了看奏章,又看了看我,大笔一挥,边写边道:
“先给她安排个地方吧,我记得无岸宫附近有个落羽仙宫,就那儿吧,离仙尊近些,也方便。”
说完,将奏章差人送下来:
“既是新晋之神,那封号一事就等夜神看了星盘再定,退下吧!”
陆临渊看了我一眼,行礼带我出了正殿,去往落羽仙宫。
我总觉得那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又有些懒得想,一心研究路上的美景和去无岸宫最近的路线,我可记着刚才天帝说的落羽仙宫离无岸宫很是相近。
一路行至落羽仙宫,遇到了许多小仙女向我们行礼。
陆临渊说她们是仙婢,也安排了几个给我,叫我有事就吩咐她们去做,有不懂的就去无岸宫寻他。
送我到正殿,他便要走了,我有些惶惶,在他转身的时候追过去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回头看我,我又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只委屈的看着他。
陆临渊看了看我,温柔的一笑,又从腰上解下来一只玉佩,掰了半块给我,教给我一段口诀,嘱咐我道:
“有事便对着玉佩念口诀,我的这半块就会亮起,我便会来见你。”
说着摸摸我的头,一字一句道:
“你不要怕,万事都有我。我既带你来了天宫,便定能护你周全。”
听着他的话,只觉得一颗心稳稳的放下,我重重的点点头:
“我信你。”
他嗯了一声,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打起精神去参观我的新家。
院子里都是一些我没见过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极大的树,绿油油的让人心情舒爽。
“这是什么树?”我头也没回的问跟着我的小仙婢。
一名叫紫檀小仙婢柔声回答:“禀仙君,这是一颗杏树,但是从不开花,也从不落叶,据说千万年都是这个样儿。”
“哦哦。长的真大哈。”
我嘴里敷衍的答着,眼睛却转圈打量着这棵巨大的杏树,心里有些跃跃欲试,不知道睡在上头会不会舒服?
抱着这个想法,接下来的仙宫也没心思逛,忍着挨到夜晚,躲过小仙婢,才偷偷的跑到杏树下,爬上去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
本想看看天宫的夜晚与我见过的有什么不同,结果发现也没什么不一样,我腹诽着闭着眼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