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头白发的宋亭书,方去病心中很不是滋味。
本以为他放下了,却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是无法忘怀,可仔细想想,失去女儿的痛楚又怎么可能这么快放下。
旋即用力将他的手撒开,轻声应道:“你放心,康兴成所做的事情,定会有一个结果,只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将一些不存在的罪名强加于任何人的身上。”
随即扭头向胡同外走去。
宋亭书则一人站在原地双手拄着墙,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方去病回眸瞄了一眼,那落魄的身影让人很是惋惜。
“走吧,去酒馆。”
孙昌合将一切看在眼里,看着无精打采的方去病,轻声问了句。
“方公子,您没事吧?”
方去病只是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走在孙昌合与薛正娥的前面耷拉着肩膀,打眼望去犹如失去灵魂一般。
不知不觉来到了酒馆内,看见里面的客人纷纷面带笑容,方去病却不禁叹了一口气。
来到房间内,三人站在方去病的面前,迟迟没说一句话。
只见方去病眼神呆滞,面目肃然,一直盯着脚下的地面。
不知过了多久,方去病抖了下身子抬头瞥了眼。
“你们都坐下吧。”
“薛正娥,交代你的事既然都办妥了,那这几日你就不要随意在城内出现了。”
“我待会会在这家酒馆再开一间房,你安心住下便是。”
“至于刑殇那边,我还是相信他的,为今之计还是要等两日后,看看那些倭寇浪人是否中计。”
“中计还好说,可如果他们猜到了我的计策,这三日就荒废了……”
薛正娥听后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反而是孙昌合,突然单膝下跪双手拱上。
把薛正娥吓了一跳。
“方公子!不管此事成不成,我都不会让您出事的,还请方公子放心!”
方去病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些许,但转瞬即逝。
双手扶着他的胳膊肘语重心长的应道:“我方去病自从来到这大兴,连累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论此事成败,我都不需要再有人为我承担什么,你起来吧。”
咚咚咚!
孙昌合刚想开口,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警惕的孙昌合连忙站了起来,并小心翼翼的来到门边透过门缝仔细瞧了瞧。
薛正娥见势不妙,也随之站了起来,屏住呼吸双拳紧握。
而方去病却满不在乎的来到门前,问都没问直接将房门推开。
却没曾想门外竟站着一位女子。
方去病定神看了看,皱着眉头低声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找谁?”
孙昌合见是女子,不由起了疑心,嘴中碎碎念叨着:“刚刚透过门缝明明看此人腰间有长剑,为何会是名女子?”
“莫非是我看走眼了?”
而这名女子的腰间的确拴着一把剑,身穿一袭白衣,头戴白色花瓣样式的发钗,十分素气。
双眼炯炯有神,视线从未离开过方去病半寸。
“您就是方王爷?”
“才时隔不到一日就把我忘了?”
女子的眼神十分笃定,弄得方去病一时间云里雾里。
“姑娘认识我?可我来永乐城还不到两日!”
“难道你我是旧相识?但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姑娘不妨给个提示。”
只见女子将腰间长剑拿了出来,霎时让孙昌合一怔,急忙摆出拼杀的架势。
方去病急忙摆了摆手,从上到下再次认真打量了一番。
“难不成方王爷这么快就忘记了吴知县?”
女子这么一说,让方去病猛然记起了什么。
不禁瞪大了双眼:“你是吴知县的女儿,吴韵白?”
“可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住处?”
女子听后,扬了扬双眉把手中的长剑扔在了地上,并从腰间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我爹让我佩剑出门,属实太过麻烦,既然你们在这,这把剑就不需要了。”
“这封信是我爹交给你的,你看过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方去病疑神疑鬼的看着她,匪夷所思的将那封书信慢慢展开。
…
过了不一会儿,读过之后方才知道,她爹竟然要去自首。
信中所说,她爹再也无法忍受康兴成的折磨,再也不想东躲西藏,想通过朝廷了结此事。
还说让方去病先带着吴韵白前去皖城,保住他吴家唯一血脉。
方去病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吴韵白,却丝毫看不出她有半点悲伤。
不由心中暗想。
这个吴志刚,还真的把他女儿推给了我,可吴志刚到底是不是她爹?为何她如此不以为然,相反还有些兴奋?
想过之后,方去病将书信还给了吴韵白,并低声回道:“白姑娘,恐怕要让你和你爹失望了。”
“他手中的那本册子本可以直接将康兴成推倒,可他却偏偏选择留下来做威胁之用。”
“时至今日,那本册子已经被他烧毁,他反而要去告康兴成的状,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我现在只想把手头上的事尽快处理干净,好尽可能的早点回家。”
“毕竟家中还有夫人们在等着我。”
“所以,白姑娘若是遇到危险我可以搭把手,可若是让我带你回去却万万不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要陪在你爹的身旁,而不是带着书信来请求我的帮助!”
方去病所说之话,字字扎心,弄的吴韵白不知所措。
身为女孩子又不能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可面对方去病这般执拗之人,吴韵白属实没有办法。
于是拂袖叉腰撅嘴应道。
“我爹这次上告朝廷,虽然多半是为了自己,但另一小半也是为了方王爷!”
“您刚才也说了,这次我爹上告朝廷,手中并没有证据,他这么做其实就是想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安生些。”
“您刚才说他把证据留下来是为了用来威胁。”
“其实你错了,不管是谁告诉你的。”
“我爹的确贪财,而且好高骛远,不怕你们笑话,当初我爹想要把我托付给您时,无非就是想日后有个异姓王托底,好让他日后的仕途顺利一些。”
“但经过他的深思熟虑之后,我爹已经想明白了,与其处处求人,不如自身强大。”
“可自身强大哪那么容易,于是他就想从告发康兴成开始作为自己人生转折的第一步,但凡这一步走得通,往后便也不会终日提心吊胆。”
“倘若这一步没走通,他把我托付给您,也不会有任何挂念。”
“同时,我爹这么一告发,不论成功与否也算或多或少帮了您的忙。”
方去病听了她的陈述后,不禁深深吐了一口气。
这若真的是吴志刚的意思,为何会派他的女儿来?倘若他真的下定了决心告发康兴成,为何不亲自带着女儿来告知?反而要藏在他女儿的身后?
再看此时的吴韵白,说了这么多,竟还是没有半点担忧。
这让方去病很是不解。
“白姑娘,你爹这么做,难道你就不担心?”
“难道你就不怕你爹有什么闪失?”
“你……”
方去病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被吴韵白拦了回去。
“我爹这么做,我为什么会担心?又怎么可能会有闪失?”
“他这么做我应该高兴才是。”
“在这之前,我们全家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哪天康兴成会派人过来抢夺那本册子,从而乱杀无辜。”
“终日彷徨在惊恐之中。”
“但如今不一样了,我和我爹更多的是释怀与坦然。”
“朝堂之上告发康兴成,哪怕没有证据被凤主说是诬陷,最多也就是关押大牢罢了。”
“我爹说过,就算被关进大牢,也比整日担惊受怕的强。”
“而我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只要方王爷能我留下,我和我爹定会感激您!”
方去病听后,虽然她说的没什么毛病,可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于是紧了紧鼻子,好奇的问道:“那你爹现在在哪?”
“如若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会考虑的,只是我要先见到你爹才行。”
见方去病松了口,吴韵白相继轻松了许多。
并扭头看向了门外。
“我爹就在门外,他……”
话说到一半儿,吴志刚突然从房门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见房间内被吴韵白丢弃的长剑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说了多少遍,这把剑是你娘生前特意为你打造的,虽然这把剑算不上太出众,但在危急时刻或许还能保障你的安全。”
说罢,弯身把长剑捡了起来并递给了他女儿。
随后面朝方去病无奈的叹了声。
“上次在县衙门相见时,我看得出你和康兴成并不是一类人,所以把那个册子在你面前烧毁了!”
“其目的其实很简单,那本册子本就是假的,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这么多年,康兴成一直拿我当眼中刺。”
“见你从县衙门走出,他定会派人来找你,并告知那本册子的来历。”
“可你并没有说什么,这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更代表我所托之人并没有选错。”
方去病听后,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上次在县衙门相见,他其实就已经计划好了,就是想试探一下我对康兴成是什么态度?旋即再把康兴成所有的秘密公之于众,并将他的女儿托付给我,而他自己也有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