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血色雾梦

陈宫对于自己的安排,自觉没有任何不妥,但不知为何穆笙不接受。其实穆笙不是不接受,只是看穿了樊阿罢了,此人生性傲骨,你让他的徒弟专门做你的贴身医女,自然不愿意。

而在陈宫看来,权力掌控者,是不需要考虑这些布衣百姓的想法的,所以他处理安排时非常果决。可是穆笙不需要这样,权力再大也不是她的,如此做,反而会让樊阿将不满转移到她的身上,所以她没有接受陈宫的安排。

待樊阿和医女退出去之后,陈宫逗留不久也退出去了,只是走之前多问了穆笙一句,“小姐昨日可是遗落了一张纸?”

穆笙眼睛微眯,眸光隐烁,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未曾遗落何物,不知先生可是捡着了什么东西?”

陈宫闻言,心中已有思量,小姐既有意藏拙,他也不好点明,于是说,“不过是不紧要的事罢了,在下立马去安排一辆马车,接小姐出城。”说完,陈宫便退出去了。

陈宫走后,穆笙吩咐小荷阿英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碧色罗裳裙,曳尾上绣着一株白色梨花,花枝斜伸,花瓣绽开,栩栩如生。

不多时,陈宫安排的马车到了门口,小荷阿英先抱着一大床厚厚的被褥平铺在马车上,铺好后才双双搀扶着穆笙上了马车。

身下被褥足够厚,所以穆笙趴着感觉不是非常硌人,这也让她稍微留意到了二婢的贴心,心中甚是满意。

车夫是个面生的士兵,看着稳重,见着穆笙先见一礼,然后驱着马车缓缓驶向城门口。

陈宫已守在城门口,见马车徐徐驶来,到了城门口停下,挥手安排了三个士兵骑马护在马车四周,两人分立左右,一人车前当先。

“小姐此行,千万要顾虑大局,思量吕刘两家日后和睦。”陈宫立在车厢外,对着马车里的人儿提醒。

“先生之意,婉音明白,定不负先生苦心。”穆笙柔声回答。

接着城门打开,马车出了城门,缓缓踏上了去往小沛的路途。此去小沛,最多半日便可到达,路途上倒也颠簸不了多久。

“小姐,将军好歹也是小姐的生父,怎得忍心这般打伤小姐……”小荷方才为穆笙换衣,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历历在目,车厢中便忍不住开口道。

阿英闻言,也忍不住发言,“小姐这是何苦呢?昨日倘若——”

“住嘴!”穆笙一声喝令制止了阿英的话,外头的士兵不是傻子,多说一句说不定都会传到吕布的耳朵里。

接着穆笙又声音沙沙地淡淡说:“阿泱是怎么被发卖的,你二人这么快便抛之脑后了么?休要多嘴。”

二人被方才穆笙的一声喝令给吓住了,一想到阿泱因为多嘴被发卖,流落市井的下场,纷纷点头如捣蒜,惶恐不安地应诺,小姐说的对,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能多说。

马车缓缓地在古道上行驶,车辙碾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齿轮痕迹,哒哒的马蹄声在耳畔萦绕。穆笙在车厢中闭目养神,小荷阿英则歪着头靠在车厢壁上睡着了,左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头顶的日头慢慢往矮矮的西边落下,黄昏之前,马车行到了小沛城下,守城的将士上前盘问一番之后,便快步进城通报去了。

随后刘备便带着关羽和张飞出城迎接,步至城门口,耳闻刘备谦恭之声,“吕小姐舟车劳顿,客房已备,快请入城歇息。”只这一句话,并没有问穆笙为何来此。

而车厢外隐约还能听到张飞从旁小声的嘀咕,“这女娃怎得跑来了……”

许是被刘备的一个眼色制止了,再不闻张飞的嘀咕声了。

一抹疲惫的女音从车厢中传出,嗓音中带着些沙哑,“有劳刘将军了,婉音身子有恙,恕难下车参见刘将军。”

“小姐客气了,快请。”刘备遂率着关张二人身子走到侧道,让出路来。

“车夫,进城吧。”

前头驱赶马车的士兵长鞭一挥,驾着马车,伴随着车轮轱辘轱辘的滚动声入了城。

穆笙被二婢搀扶着进了客房,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屋子收拾得十分干净,床榻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藕色被褥,海棠花绣样的枕头,梳妆台前的铜镜被擦得锃亮,五颜六色的油头脂粉盒被一一摆放在台子上。这间屋子坐北朝南,平日里光线也是甚好的。

穆笙由着阿英慢慢扶着趴到床上,下头又多垫了一层被褥。

小荷走到窗边,将窗打开好让室内通些新鲜空气,看着窗外的景致说:“小姐,一相比较方才发觉,咱们这原来的屋子倒比徐州城中的那间敞亮许多。”

穆笙一听,马上意会到原来吕玲绮之前在小沛住的就是这间屋子。想来刘备也是明白吕刘两家这个时候不宜撕破,哪怕吕布刚刚袭取了他的徐州城,也不能撕破脸皮,所以对待穆笙也是颇有待客之道的。

日落西山,刘备虽未曾来过,却是听闻穆笙受了伤,便特地请了大夫过来为她看看,不过被穆笙婉拒了,伤在屁股上,怎好意思给男大夫看。

到了晚间,天色彻底黑沉下来,穆笙刚刚吃食过晚膳,甘夫人便登门了,想来是刘备使她来的,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丫鬟。

“妾身晚间登门,不知可有叨扰到小姐休息?”甘夫人进门便道出这样一句话。

穆笙刚刚饭饱,这位夫人便来了,莫不是早就算计好的。不过听她话间语气,也很是客气,应该是带着善意来的,于是开口,“婉音今日拜访小沛,方才是叨扰刘将军,还望夫人勿怪,今伤在腚处,难以动弹,未能见礼,夫人请见谅。”

甘夫人却是朝穆笙微蹲见礼,眉目间透着和善道,“吕小姐有礼了,妾身甘氏,刘备之妻。这些丫鬟都是些心灵手巧的,今日拨给小姐侍奉左右。”

“有劳夫人了。”

甘夫人本就脾性温和,如今见穆笙似乎也是个挺好相与的,更加客气道,“小姐若是生活的一应物品觉得少了哪样,只管派人告知妾身,妾身一定马上安排好。”

“多谢夫人。”

其余的甘夫人也没多说,只是嘱咐丫鬟们要细心照顾好吕小姐,缺什么少什么都来与她报备。接着甘夫人便告辞了,全程皆是嘘寒问暖之语,只言片语也未曾提到关于她为何来小沛的任何提问。

这一日,穆笙觉得筋疲力尽,先是一大早被吕布拉去问询,又是打板子,接着医女扎针,钻骨之痛,后来又半日颠簸来到小沛城。她实在是累坏了,身心俱疲,故而也没同甘夫人多说什么,甘夫人倒也是个体己人,看出来穆笙面有倦容,也不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甘夫人走后,穆笙便令那些被调过来侍候她的丫鬟们都到外室门口去守着,只留阿英和小荷守在内室,对于别的丫鬟,她还真做不到完完全全地放心。

烛火吹熄,小荷和阿英脚下步子放轻,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内室旁边有个小隔间,二人便睡在里面的榻上,方便穆笙起夜时随时传唤她们。

入夜渐微凉,穆笙裹紧些身上的被子,渐渐沉入梦乡,她好累……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不安分的梦。

梦里只见一个颀长模糊的身影,不见那人容貌,只闻冷寒的声音传来,“你当孤的心是石头做的,是铁做的么!难道孤就不会心痛吗!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突然,那个声音的主人倒地不起,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血色的迷雾在他周围散开,一个凄厉的女声紧接着传来,“不!!!不要!!!”

转瞬间,她又梦到一把剑笔直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穿膛而过,再被一剑拔出!好痛……不是身体痛,而是心痛,心如刀割般的疼痛……

“不!!!”穆笙大叫一声,陡然从梦中惊醒,再睁眼,恍惚中看到了外头的阳光不是很刺眼地照在纱窗上,屋内见了些许光亮,方才明白已经天亮,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她侧身倚靠在高枕上,愣怔了一会儿,那男子……自称孤,究竟是谁……她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小荷见穆笙醒了,端来了洗漱盆,也一并打断了穆笙的出神,说道:“小姐可算是醒了,昨夜您说了一夜的梦话,奴婢们怎么叫也叫不醒。”

穆笙恍然的眼神渐渐聚焦,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一句话,“怕是梦魇……无妨……”

阿英则是在穆笙醒之后,走到外头吩咐几个小丫鬟到膳房去将热腾的早膳端来,小姐昨夜没睡好,刚醒来,洗漱完必是饿肚子要用早膳的。

阿英回到内室后,和小荷一起侍奉着穆笙穿好衣裳,洗漱完之后,丫鬟们刚好端来了早膳,一碗桂花莲子细粥,两个白菜馒头,还有两碟精致可口的小菜。

穆笙也确实是饿了,昨晚胃口不是很好,所以吃得不是很多,用完了早膳,丫鬟们利落地将碗碟收拾好便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