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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帝提起茶盏,看着茶盏上的纹路,慢慢啜了一口。

宣帝虽说不太管后宫这些事儿,可是常年经历朝堂那些刀光剑影,宸贵妃和凉王这些套路,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道道。

“这事儿事关方家和大隋,还要细细的查。”宣帝放下茶盏,随后朝着杨巡睨了一眼,道:“不过老九,你能查出这种细节,还是……”

宣帝话还未说完,就被门口的掀帘儿禀报声打断,宣帝眉头深锁起来。

“皇上………兰妃娘娘来了。”刘公公恭敬的朝着宣帝行礼,沉稳的说着。

“嗯。”宣帝微微点头。

门口的嬷嬷忙掀开门帘儿,只见一个穿着绿衣裙,身上披着白狐裘的女子进门,年纪大约二十余岁,美目流波,娇艳动人,尤其是领口那一圈软软的毛领儿更是衬托的她冰清玉洁,柔弱堪怜的。

只是细细看来,俏鼻和红红的唇儿倒是跟玉瑶有几分相似。

玉瑶转身,看到是长姐兰妃,一下就激动的要站起来。

只是被晋王漫不经心地的抬手给压住了手儿。

皇宫这个地方,先讲礼仪后讲情分。

尤其是当着太后、宣帝和宸贵妃这些分位高的。

这种皇宫规则,明显和兰妃不谋而合,兰妃并未看向玉瑶,而是朝着上座的太后、宣帝,还有右首第一张椅子上的宸贵妃举止大方得体的行礼。

兰妃苏玉婕是玉瑶的亲长姐,自幼就是柔和善良的女子,如今生产小公主后,更是变得平易近人了些。

“兰妃啊,快过来坐。”太后见到兰妃,心情好了不少。

太后平日里礼佛,不喜欢人来请安打扰,但是玉瑶这个长姐却很是不同,不是单纯的柔和善良,而是外柔内刚,但是又带着一股大家族了教导出来的得体和大方。

再者,兰妃刚生下小公主,太后最喜欢这等为皇家开枝散叶的福相妃子。

宣帝看到兰妃那张海棠花一般柔腻俏丽的脸儿,不由点点头,“爱妃不在宫里好好歇着,怎的挑这个冷天出来了?”

兰妃柔和一笑,看着宣帝,不由缓慢清和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前母亲来宫里时,提起了父亲说的方家的一句话。”

“奥?”宣帝听了这话,不由朝着玉瑶看了一眼。

“倒也没旁的,只是臣妾听说方思清幼年时多灾多难,整日瘦弱无力的。”兰妃一双淡雅宜人的眉目似有若无的看向宣帝。

宣帝敛着眉,表情很是高深莫测。

“那样羸弱的身子,就是如今也没有很健壮。”兰妃淡扫的蛾眉微微蹙着,一双白莹的手儿抚着缝素的衣衫,道:“到底这些也是道听途说,若是能寻着当年给这二人煮饭的婆子,这事儿倒也清楚了。”

玉瑶听到这句话,不由抬头看向长姐兰妃。

她一直觉得长姐很是柔和脾性好,不想在这深宫中待的久了,讲起话来也是一环扣一环的,有步步为营的味道。

太后点点头,继续道:“嗯,兰妃说的也有道理。方家对皇家有恩,这事儿彻查一番,也是还方家一个公道,总归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于鲧顶着方家的名头来害人。”

太后说完这话,宸贵妃忽然抬头瞪着兰妃,随后眼底闪过焦灼戒备。

宸贵妃之所以这样看着兰妃,也是有理由的,先前她挑动懿贵妃来针对兰妃,现在兰妃该是被懿贵妃掣肘的寸步难行……另外,兰妃这样柔和婉顺的,怎么忽然就插手了方家这事儿?

看兰妃的表情和语气,似乎是查出些什么了。

兰妃看着太后,随后婉顺的接过太后手里的佛珠,轻声细语的将苏太师查到的东西,说给太后听。

尤其是关于方思清的可怜身世,像方家这种被灭门后遗落下来的孩子,每个人都是一堆可怜往事。

太后虽说公正,但是也没了刚刚进宫时的同情心。她关注的只是兰妃口中的,于鲧与方思清不同,于鲧随着于家人,身材高大魁梧,五官也带着粗人的棱角分明。

而这些,跟方才被杖责的那个俊秀清朗的方思清很是不同。

想来,这事儿还是暗藏风波的。

见太后这副模样,凉王不由站出来,冷睨了弱态生娇的兰妃一眼,朝着宣帝一拱手道:“兰妃娘娘的确心细如尘,儿臣也早想到了这点儿,专门找到了那个给两人煮饭的婆子。”

一旁的晋王听到晋王这话,就知凉王说了谎。凉王这人最是虚荣又目空四海,对一个煮饭的婆子,他是压根看不上的。

晋王对他这些皇兄皇弟们,实在太熟悉了。

凉王倒是没注意到晋王的目光,只是朝着宣帝滔滔不绝道:“那个煮饭的婆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和于鲧联手想分走方思清手里唯一的一块传家玉佩。”

玉瑶听到凉王这话,不由垂眼望着正卖弄文采的凉王。前世,凉王就经常用些不正经的手段,一旦有想得到的东西,就开始挤兑刁难甚至陷害阻碍他的人。

但是与东宫太子想比,凉王杨巡,凶残狠毒有余,但是手段却不高明,且回回都被拆穿,回回都牵扯的同阵营的人狼狈不堪。

“儿臣去查探那煮饭婆子时,她一听是有关方家的事儿,就故意从门槛儿上跌落,现在正在床上装晕喊疼。”杨巡一板一眼的说着,“等着儿臣再去时,那婆子就故意满地打滚不依不饶的……”

凉王口中说的困难重重的,似乎真的那老婆子就是那副泼辣凶悍,敢与他这个九王爷对着干一般。

小民贫贱且无力,更何况是面对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被吓尿了,就算胆子大的了。

兰妃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杨巡嘴里的话,半晌讲一个账簿递给了太后,“我们府上七年前来了个洒扫的婆子,先前倒也没什么,只是每逢三月十二就会偷偷烧纸。”

“烧纸?”太后眼珠微微一晃,随后翻了翻手里的账簿,眉头忽然皱起来。

里面每一笔都是记着当年煮饭婆子对方思清和于鲧照料的细节。

而三月十二正是方家被抄家灭族的日子。

“老九,你确定你审问的那个是给方思清煮饭的婆子?”太后合上账簿,随后冷着脸,将账簿横斜扔到了宸贵妃跟前。

太后虽说每日足不出户,但是明智之人,自然一眼就能猜出兰妃口中的那个每逢三月十二就烧纸的人是谁。

当年于鲧侮辱了私塾先生的女儿,随后又谋害诬陷在方思清身上。

这事儿瞒得了外人,可是瞒不了煮饭的婆子。

于鲧想彻底的杀了煮饭婆子,可不想却被煮饭婆子与私塾先生一同将于鲧告上了巡抚。

真正的于鲧早就被巡抚按律法斩首了。

只是当时的县丞和知县怕这事儿捅得太大,就偷偷把案宗给毁了。

丰德三年,当年处理这事儿的巡抚因病去世,案宗又毁。

杨巡以为这事儿是死无对证了,这才铤而走险的将于鲧和方思清的案子重新整理,张冠李戴的安插了一番。

甚至找了一个假的煮饭婆子,使手段毒哑了那个假的煮饭婆子,又差人将那假煮饭婆子从房顶推下来。

现在那个假的煮饭婆子倒真是摔得神志不清了……

宣帝看向兰妃,沉吟半晌,淡淡道:“那个婆子可还在?”

兰妃看了看太后,随后朝着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那嬷嬷便出去了。

也没过多长时间,就见嬷嬷领着一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婆子进了门。

一番行礼后,那婆子把方思清的事儿清清楚楚的说了一遍。

方思清灭族之后,于鲧的父亲谆谆告诫于鲧要好生照料方思清。

但是于鲧却是处处挟制方思清的,方思清年幼时节之所以瘦小多病,并不是方家人遗传的矮小,而是饱受于鲧欺凌。

“于鲧是家奴,但是一步顺心就对方少爷拳打脚踢……甚至有次给打的面目全非,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那白发苍苍的婆子怜悯的说着。

“是奴才用小米汤,一勺一勺给灌过来的。”婆子叹了口气,看向凉王,“王爷您抓住的那个假的煮饭婆子,不是别人,是奴才的亲妹子。”

宣帝听到这话,不由一愣,也不多说,径直扭头皱眉看向凉王。

而凉王看到了宣帝和太后先后转过来的脸,顿时长眉发抖,脸上青红交接,极为难堪。

显然这婆子的话是句句戳在他心头上,他死也没想到那失踪的煮饭婆子竟被苏太师给收留了。

凉王慌张的望向母妃宸贵妃,只是宸贵妃却一下移开了眼睛,抬手揉着眉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仿佛她也被凉给骗了一样。

宸贵妃素来精明,素来不会被人圈套进去,这次凉王和赵氏说的铁板钉钉的,又有密信,她真的信了。

可是此刻却只是被感觉打了脸,顿时有些挂不住。

宣帝却是整个人都懵了——他的子嗣,母妃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家族,为何如此?

“来人,把凉王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圈禁凉王府三年。”宣帝颇为痛心疾首,随后看向宸贵妃,朝着刘公公道:“宸贵妃不明是非,不辩曲直,降为妃,免去协理六宫之权。”

太后面色淡淡的,待众人散去后,朝着宣帝道:“协理六宫合该是性情和善温顺的,贞妃柔和有余但是太过淡泊清高,懿贵妃又恃宠而骄,太过狠毒,倒是兰妃,哀家瞧着柔婉和顺,又有一分大家族的稳重和善……”

宣帝揉着眉心,有心无力道:“一切母后做主。”

三日后,兰妃晋封兰贵妃,摄六宫诸事。

刘公公当天就与苏太师府通报了这桩喜事,苏太师立刻封了三十两银子给刘公公。

刘公公收下银子,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奴才祝贺太师大人和兰贵妃娘娘。”

当日,苏太师的家书还未到晋王府,玉瑶便收到了长姐兰贵妃的旨意,入宫伴驾说话。

大约是那日处置方家的事,没有功夫跟玉瑶说话,而长姐兰贵妃又是最疼爱玉瑶的。

玉瑶将信封合上,脑中默默回想那日的事。

实在父亲苏太师是不知道方家事的,而长姐久在深宫更是不知……而长姐那日思维缜密又条例清晰。

那股态势倒是跟晋王在朝廷里步步为营的姿态,颇为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于鲧(g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