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

李家表哥是玉瑶三姨母家的独子,唤名李玉,是永州李家唯一的正统嫡系,自幼娇宠异常,性情也不免骄纵起来,以致于被人挑唆着挪用工造,私下修建了李家园林,还经常在永州跟人斗富。

平日里这些做派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玉瑶听到晋王提起李玉找他求情的事儿,不由放下手里的奶香糕道:“若是个懂事的就不该来王府,不要管他的事儿,骄纵别扭着呢,这会子进了大理寺,过不了几天三姨夫也便弄出他来了,管了也没用,不给他费心神。”

她这个李玉表哥先前办事儿就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李家还收养了一个江氏养子,很是有风骨的一个少年,只是李玉骄纵有事没事儿的打压那个养子,最后弄得养子毁容坠崖……

她当时质问李玉,李玉没有一点反悔之心,而是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江氏花样百出,没有豪气担当,想着在众人跟前耍英雄,自然也就掉下去了,掉下去便掉下去了,能有什么。”

每次玉瑶想起他这句话,就生理性的讨厌,还有更深层次的缘由那便是他是东宫的人。

甚至为了取得的东宫太子的信任从大理关外来倒登了不少擅用蛊虫的术士,施巫术引蛊,诅咒晋王夭折……

重生以来,玉瑶一日一日的记忆恢复,对周围这些人的性情和下场都熟的不能再熟,李玉骄矜别扭,最后跟他父亲的妾室苟且,最后下场也不怎么好。

听到玉瑶的话,晋王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却端起茶盏,清清淡淡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李玉被关大理寺一事,其内情如何还要赏罚分明,不能一味压着,助长那些真正搞动作的人的邪意。”

他就是这般性情严肃清冷,但是又赏罚分明,对于骄纵别扭的李玉,他也是如此。

“呵,我说的便不是真的了?”玉瑶皱眉,轻轻俯首过去,忽然便在他薄唇上轻吻一下。也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很喜欢他性情里的这种公正,淡淡疏冷,却又裹带着四月初春的暖,让人不由发自内心的喜欢。

晋王一怔,原本的清冷端方一瞬间消散。他转身目光深深地盯着玉瑶,见玉瑶弯着唇故意跟他对视,不由又握紧了茶杯。

“王爷,已经按照罗太医开的方子煎药了,您喝了早些歇着。”苏公公端着冒着热气儿的汤药进门。

最近朝里的事儿太多了,天气又特别地寒冷,期间晋王休沐几次回家,也是忙的精疲力尽的,前个儿又忽然下了大雪,一来二去的杨胤便染了风寒,先前只是零星的几声咳嗽,最近却是整夜的咳。

玉瑶起身接过苏公公手里端着的药,拿着汤匙轻轻搅了搅,随后坐在杨胤的旁边儿,左手端着汤药碗,右手用汤匙舀起药汁,贴在红唇边儿微微一吹,动作轻柔的送到他唇边,内疚道:“最近忙着太后寿宴的事儿,竟不知王爷……”

晋王愣了愣,突然见到玉瑶这般乖顺温存,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带兵打仗时,腿上被敌人砍了三刀见了筋骨都是不吭一声的,如今只是小小的风寒,他原本就没放在心上的,只是见玉瑶心疼他,倒是颇为受用,不由靠在椅子背上配合的喝起汤药来,道:“无妨,不是大事,就是咳嗽的喉咙痛。”

苏公公听了这话,不由抿唇偷笑,他跟了晋王这些年,还是头一回从他嘴里听到痛这个字儿,说起来这也是第一次见王爷这般,他素来清冷寡言又无比稳重的。

玉瑶却不知道跟前这个男人是有撒娇的意思的,只是抿紧唇沉默又心疼地一勺勺的摇着汤药,亲手喂他。

晋王垂首看着跟前的小人儿,呼吸比平日里乱了几分,一双月眉似蹙非蹙,全然一副担心的小模样,晋王也便收起了方才的模样,轻声咳了两声道:“皇祖母的寿礼,可想起送什么了?”

“翠屏金案、锦羽玉榻、东海明珠,这些玩意儿在寻常人眼中是宝儿,可是在太后眼里却算不得什么,我也正愁着呢。”玉瑶用金拨子拨了拨香炉里的熏香片子,懒懒地张口打了一个呵欠。

晋王手指微微敲着紫檀椅把手,转身朝着苏公公道:“去把那只活人参取来,给王妃。”

活人参据说是从西周传下来的一种神药,不仅能延年益寿还可以化解百毒,甚至有人说可以起死回生。只是这活人参生长在霞山大谷,往往生长在滚沙落石的峭壁上,极为难得。

这些年来,说是活人参的也都是瞎编乱造出来糊弄人的。

玉瑶脑中正混沌着,苏公公却笑着将一个包着红布的紫檀木盒放在玉瑶的跟前,随后朝她眨了下眼,“王妃,这是当年王爷出征云南府时,云南王送的,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玉瑶掀开红布,只见檀木盒子里吊着的,果然是一颗货真价实又童叟无欺的活人参。

这下,这活人参可真的算是给她解围了,想到此,玉瑶心底的欢喜就有些压制不住,趁着心情好径直挽住了晋王的手,小脑袋贴在他的肩上以示感谢友好。

“坐好。”晋王骤然出口,声音带了一抹冷意。

玉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正猜测他为何忽然冷了神色,却听他敛着眉宇,冷声道:“婉侧妃账目的事儿,阿令你可是早就知道的?”

他既是问,自然是知道的。

玉瑶斜睨了晋王一眼,径直端着茶盏起身,“呵,我就是早知道的,且非要等她私放高利卖人女儿时,才故意揭出来。”玉瑶知道晋王滴水不漏的手腕,在后宅这些事儿上也就懒得隐藏,再加上他主动提起孙嘉容,她的小性子也就腾的一下冒了出来,是不是的,都直接承认了。

晋王见她尖尖的下颌,一副骄纵又不讲理的模样,尤其那双点漆的眼睛像是晕着水儿一般,比平素更是可爱百倍,质询查问的语气也便松了几分。

玉瑶依着软榻靠了下去,抬着细细长长的指甲揉着眉心,“婉侧妃若是真的有个什么名分,我怕是迟早被她欺压出王府的。”说完又叹了声气道:“难怪她昨个儿对我那般趾高气扬的,原是王爷在给她撑着,早知道王爷这般说,我也就不管了,爱谁谁。”

说完,径直将那活人参往桌上一扔,扭过身子去背对着晋王坐着,一副气恼的不行的模样。

其实,想起上辈子的婉侧妃,自打她去了宗人府之后,她就凌驾于所有侧妃侍妾之上。再后来,晋王成了摄政王后,她更是恩宠不浅,虽说不是正妃,可品级却和旁的王妃没什么区别,多少人都是拿着她当正妃讨好哄着的。

玉瑶这一声冷哼和脱口而出晋王给孙嘉容撑腰的话,让方才眼底含笑的晋王,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他这辈子原本就是没多少人情味儿的,自幼长在皇宫,女人于他们来说就是江山权谋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可是他对后宅的这些女人压根连这些权谋子嗣都提不起兴趣,哪里会给她们撑腰,让她们来欺负他心上最爱的女人?!

晋王素来是不怎么生气的,性子也极其内敛稳重,刚才也是听玉瑶说起他为旁的女人撑腰,这才起了些情绪。

玉瑶这话说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他对她的感情,从上辈子她死时,她就已经确定了的。

她听他提起婉侧妃,一时恼了头,这才胡乱说了话。

不过玉瑶是个聪明活络性子,并不像寻常那些女孩子一般整日里讲究面子里子的,她是错了就会主动认怂认错的。

想到此,玉瑶不由转过身来,丝毫不顾及房里伺候的奴才只是过来抱他,随后将身后的月历往前翻了一页,静静望着晋王道:“方才我说的不算,才不要你跟她撑腰,王爷你只能给妾撑腰,且撑腰一辈子。”

晋王心里正没好气,忽然听这小混蛋给他这么一调侃,心里的气儿忽然就给团成球儿一下子就给散出去了。

晋王和玉瑶对视了一眼,见她没心没肺的眼里都是笑意,不由低头捋了捋袖子,一副清贵不理人的皇家人一般,高昂着下颌,冷傲的走出了房门。

只是出门那刻,嘴角上的笑却崩不住,抿住了唇,眼睛里的笑意还是流露了出来。

玉瑶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攥紧了衣袖,她上辈子并没有深刻的去了解他,只是知道他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整一个冰山王爷,如今招惹他生气了,也死皮赖脸的哄了,只是哄到了什么水准上,到底开心了没有,她是不知道的。

玉瑶只得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要出门追过去,却见苏公公笑意盈盈的站在她跟前,低声道:“王爷出门时笑着的,您啊,只要一哄,就是天大的心火都得消了,王爷的性情您还不知道?这是怕您骄纵拿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