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了就去学习。”
李迩头也没抬。他早就发现了她,只是什么也没管。
“啊?”
江小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等着他重复一遍。
等到他终于抬头,江小瑜却不敢注视他淡漠的眸子,别开脸说:“我都出不去了,还学什么习。”
真是个奇怪的杀手。
明明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会关心自己的“囚徒”学不学习。
还是拿着刀说的。
谁会有这闲情逸致。
江小瑜:“我看你没吃饭,赶紧去吃吧,我重新做了一份。”
李迩放下了软布,插兜向门口走来,他在她面前停下,“出去。”
不知是不是江小瑜的错觉,她总觉得李迩的心情没有那么差了。
甚至气氛带着一丝诡异的和谐。
等到江小瑜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已经是深夜了。
她蹒跚回房,发现李迩今天没走,还在她的房间呆着。
暖黄的光线柔柔的照在他立体的脸上,显得整个人都亲切了几分。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教科书,封面崭新,印着几个函数模型。
“按照进度把功课补上。”
他戴上了一个细边眼镜,真的翻开书来,一字一句地对照原文看起来,“今天把第一课学完——晚上睡觉之前。”
江小瑜:“你知道的,我不是小学生,这些东西我早就学过了的。”
李迩面无表情地看她:“是我学。”
末了,他又认真补充了一句:“你教,我学。”
?
他不对劲。
江小瑜摸不着原委,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受什么刺激了?”
怎么会有人,会把她关到小黑屋里,然后让她补习功课啊!
“你确定?”江小瑜问。
她又道:“那你怎么谢我呢。”
这可是个谈条件的绝佳时机。
李迩眉眼一横:“不谢。”
江小瑜蔫儿了,好吧,她就不该痴心妄想跟他谈条件。
李迩拿的是大学的课本——正是之前她曾经跟魏知非科普过的微积分上册。
这一科说难也不难,只是需要数学的功底。
原本江小瑜还担心李迩能不能听懂,后来发现此人学起来还挺轻松的,显然是有一定的学力了。
李迩说:“我刚进入\\\'K\\\'的时候,学过一些。”
“K”会定期收容一些黑市上的孩子,经过层层挑选,只筛选出极小一撮儿符合条件的人。
不合格的,在那里活不过三天。
活下来的,都是人中龙凤。
他们要学很多技能。同龄人会的,他们必须也会。其中就包括必要的数学知识。
只是条件所限,他们只学了一部分内容。毕竟他们主要的发展方向,是冷血的职业杀手。
李迩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背景。寥寥数句,却勾勒出一个黑暗,残暴,冷血的大环境。
黑衣包裹下的人群,维系彼此靠的不是彼此之间的信任与感情,而是森然铁血的纪律,和惨无人道的惩罚措施。
好在这些东西,离她尚很遥远。只要她呆在这个安宁的小屋里,就不会有事。
“很难想象你是怎么长大的。”江小瑜颇为同情,“不过,现在开始努力学习还不算晚。”
课堂上的老生常谈了。江小瑜自己听了都觉得怪怪的,尤其是搬出来鞭策李迩的时候。
不过她忘记了。
李迩这个人,从来不需要别人施舍同情。
在他的眉头聚拢前,她笑嘻嘻地缓解气氛:“啊!这些都不重要!人要向前看,以后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拉住他的袖子,“我都教你学习了,你是不是该回报我一下?算是礼尚往来?”
“比如给我多讲点睡前故事之类的?”
她本意是想听一听李迩自己的故事,多了解一点这个木头人。
这人又木又冰,要想找到他的软肋,还真不容易。
李迩脸色未变:“我不会讲故事。”
江小瑜不信,翻身上床,搂紧小被子,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不会讲那就念呗,反正你又不是没有书。”
她龇牙傻笑:“不讲,我以后就不教你了。”
李迩沉默半晌,捞起床头上一本没有翻开过的书。
江小瑜摇头:“我不听新闻,我要听故事。”
李迩眸子闪了闪,声线毫无波动。
“从前有只小羊。”
江小瑜屏气凝神,静待下文。
“昂,然后呢然后呢?”
“后来,它死了。”
李迩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没了。”
他看向江小瑜。江小瑜原本还意犹未尽,意识到故事的完结以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
她有点恼他的敷衍,“真是个糟糕的故事!”
江小瑜把被子一蒙,气鼓鼓地睡了。李迩那句含沙射影的“死了”是在影射什么?是说她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她也会死?
气归气,坏心情并不能阻止她睡觉。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在睡梦中隐约听到窗外细雨潇潇,夹杂着风过麦浪的萧瑟,应该是又下雨了。而梦里的她,当真就变成了一个雨夜中咩咩惨叫的羔羊,被装上开往屠宰场。残酷的命运摆在眼前,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挥舞着屠刀的屠夫李迩,正向她走来。
瞬间,她又醒了。
迫在眉睫的威胁骤然消失。窗外淅淅沥沥,几滴水珠晃动着,果真是下了一夜的雨。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很暗淡,绰绰树影撒进来,细细无声。
不知怎的,最近噩梦做的有点多,有时候会忽然梦到大山上的贫苦之家,有时候会梦到自己被人追杀。也许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小瑜害怕这样的夜晚,生怕哪天梦就成了真。她心有余悸,转醒以后总要回味上那梦境几分,然后再嘲笑自己怎么这么蠢这么怂,居然会天天在梦里遇见这些。
纾解片刻心绪,胸口有点闷。
江小瑜抚了抚心,摇头告诫自己:“假的,不过都是假的而已。”怕什么,难不成李迩真能杀了她不成?
她扭脸看了看,发现床边趴着个人,他保持着半憩的姿势,手里还握着本半开的书,只是人已经睡着了。
睫毛翩跹,说不上来的好看。
江小瑜想动一动腿,她的腿被他的脑袋压着,有点麻。
身上的衣服勒得慌,呼吸有点困难。妈的,她这几天该不会长胖了吧。
江小瑜在想,她是先起床换个衣服,还是就这样坐到天亮等李迩醒了再说?
昨天晚上李迩居然没有回到他的书房去睡,而是靠在她的床头睡着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这般毫无防备的姿态,就像一只气息消亡的鹰,收敛起利爪和翎羽,整个人被包裹在冷清的夜里,呼吸浅浅,侧颜清绝。莫名让她想起了惨遭遗弃的小动物。江小瑜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她捞过来一个小毯子,动作小心地披在他肩上。
这个人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又下了雨,怎么可以就这样在这睡着了呢?
这不动不要紧。
她稍微一抬手,肩膀那块的扣子就崩掉了。
江小瑜:“……”
她连忙钻回到被窝里。
不对,这触感不太对。
被子好像小了点,床也比以前挤了一点。
她皱眉,手再次抚上自己的前胸——
指尖触及,一片柔软温热,富有弹性。
江小瑜心里如同山崩海啸了一样,又连忙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错,原本柔顺的小辫子已经变成了长长的乌发,散落在床帷间,这不是小学生的身体……她把自己裹得紧了紧,慌乱之中是滔滔不绝的羞赧。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就变回来了!
她试图冷静:“小问题。”
……然而,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就是个大问题。
原本她穿的是一个宽松的儿童睡裙,套在七八岁的孩子身上刚刚好。一夜巨变后,这套裙子在她身上只能勉强当个紧身衣……长度刚刚到大腿,这还不算什么,主要是——胸口勒得太紧了,胸闷气短,难以忍受。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入目可及的是玲珑有致、高高凸起的优美曲线,再无往日的一马平川。
怪不得她觉得胸闷得慌,不是因为她变胖了,而是她人变大了……
江小瑜戳了戳李迩耷拉在被单上的胳膊:“爸爸。”
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