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遇见

绛雪轩的海棠已开过盛时,不时有粉白带红的花瓣随风飘落,如雪纷飞。

浮碧亭下面的荷花池里,荷叶新出,正嫩绿可爱姿态婀娜。

梨云手拿着画板,便开始描画荷叶来。画一阵觉得不过瘾,索性站在池边画了起来。

正画在兴头上,忽听得有人说话的声音,梨云忙收了画,把小木板侧放在手中,朝声音方向看去。

怎么是她?梨云暗道,难道真是事不过三,自己不过才来画了三回,就遇到不想见的人了?

梨云眼见人走近了,再躲可就扎眼了,便低头站在一旁。谁知那人却是眼尖,看到梨云反倒朝她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女子一身艳丽的宫装,头上插花簪玉,打扮得花枝招展,正是和梨云一起选秀封了常在的王玉珠。王玉珠带着两名宫女,一脸风光得意地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景阳冷宫里的梨云嘛!”王玉珠尖声笑道。

梨云情知躲不过,忙蹲安行礼,“给王主儿请安。”

王常在乍一见梨云很是兴奋,嘴里冷哼一声,也没为难。梨云起身微微低头站着,王常在见她这样子,很有些得意,“在冷宫里感觉如何呀?”

梨云低声道:“也还好。”

“还好?哈哈哈!”王常在笑一声,“在冷宫里可没什么好,怎么没叫你那好姐妹提携提携?如今人家可是有封号的兰主儿了,是把你这个好姐妹忘了吧。”

“奴婢不敢。”梨云见她笑得像个疯子一样,也不惹她,低三下四的话罢了,说几句又如何。

“哼!早知这样当初你还那样护着她!”王常在一提起柳映雪就来气,明明都是一起封的常在,偏她侍寝最早,偏她得了封号,听说前儿皇上还带她游西苑了呢,自己却只能来这御花园里看看。

原来王常在本是要去端嫔那儿的,不知道怎么在起了兴头来了御花园,正巧遇到了梨云。

王常在越说靠梨云越近,再细看看梨云的脸,心里暗道,得亏这个去了冷宫当宫女,若是到了皇上面前,怕是更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想也没想便伸手推了梨云一把,“不知以前你护着她,如今她可护得了你?”

见王常在伸手,梨云也没躲,知道这人心中带着气,不如受了这一下算了,只朝后仰了下身子想卸点力道。哪知自己这会儿正站在池子边上,王常在这一把推过来,梨云身子一倾正好掉进池子里。

王玉珠本想推梨云一把的,没想到把人推进了池子,不由一愣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恨恨说一句:“活该!”

又怕引了人来被说乱惩罚宫人,当下也不管梨云,喝着跟在身旁的两个宫女便走了。

王常在身边的一个宫女见梨云掉进池子,心下不忍,有心想去帮一把,又怕挨主子骂,回头看一眼,见梨云正挣扎着站在水中,也只好跟上主子离开了。

梨云也没料到自己会掉进池子里,心里懊恼,该离池子远些的。

好在水只齐腰算不得太深,人是没有危险了。再一看自己竟把那画板举得高高的,一点水也没沾到,不由又有些失笑,这难道就是画画人的本能不成!

正想着怎么上去,不承想旁边有一人问道:“姑娘,可用帮忙?”

梨云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子站在旁边不远处,穿月白衣裳的这位正朝池子边走来。

梨云见那人正分花拂柳而来,忙努力着想爬上岸来,扑腾几下终未能如愿,一时无法只得抓住那人伸过来的胳膊,借力上来。好在梨云今儿穿得厚,虽是掉水里湿了也还不算失仪难堪。

“谢谢……”一句谢字还没说完,梨云一看那人的脸,不由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锦……”

一句锦程还没出口,再看那人一脸的陌生与惊讶,忽然醒过神来,这哪里是锦程,不过和他有一张相似的脸罢了,若真是他来了,必不会这副表情。

那人见梨云笑着迎上自己,俏面含笑,竟仿佛刹那间一池的荷花都开了。

又听她问得奇怪,不免问道:“姑娘?”

梨云神智已回,稍一打量只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腰上系着黄带子,心下明了,这怕是哪位皇子阿哥了。梨云忙深蹲个安,“奴婢谢爷相救,奴婢失仪这就告退。”

梨云行过礼不待对方说话,忙转身离开了。如今这样子,还是快走为上,梨云快走几步出了琼苑东门,便小跑着走掉了。

倒把这人一时愣在了这里,一旁着石青色衣裳的男子走过来招呼道:“八弟,快走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四阿哥胤禛和八阿哥胤禩,哥两个进宫见皇上,想抄个近道走了神武门进了御花园,没想到竟遇上了这桩公案。

远远瞧着是宫眷,俩人便有心避一避,没想到最后却是宫女打扮的这个掉进了水里。

胤禛看着那小宫女站在水中手里举块木板,强作镇定却花容失色的样子,有心上前帮她一把,却见八弟上了前,便站在旁边看着。

见那小宫女转身出了琼苑东门便一溜小跑走了,一时又觉得好笑,原来是东六宫里的人。

八阿哥瞅着梨云的背影,心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人,倒是怪有意思。听四哥喊自己,便应一声离开了。

却说梨云一路小跑回了景阳宫,素云一见唬了一跳,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梨云道:“不小心掉水里了,我先换下衣裳再说。”

素云忙放开了床榻上的被子,梨云脱了湿衣裳钻进被子暖着。素云又去提来了热水,一番忙活下来,梨云终于换上干净衣裳收拾了妥当。

又煮了碗姜水喝了下去,梨云这才放松下来。虽然如今天气也不冷,可水却有些凉,若是受了风寒生了病那可不得了。

这是在古代又是在深宫里,一场小小感冒也能要人命。

素云看梨云收拾好了,这才又说她几句:“怎么那么不小心,竟掉水里,这要是受了风寒可怎得了!”

梨云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忙赔笑道:“好素云,好妹妹,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好在这回落水没落下什么病来,梨云不由暗自庆幸。在宫里宫女生了病可请不来太医给治,大不了来个医女给看一看,实在厉害不行了就移去西北角那边的安乐堂,全凭自己的命抗了。

有了这一遭,梨云从前忽略的事也提到眼前来,那就是要锻炼好身体。梨云数数自己以前做的运动,也就八段锦还符合这古代背景,什么瑜珈了,晨跑了都不太合适。好在梨云以前学过八段锦,虽然没坚持练下去,可动作什么的还是会的。

每天起床,洗漱好了便开始打八段锦。在梨云的带动下,素云也加入了进来,姐姐说这能强身健体,听姐姐的总没错。

天越来越热起来,眼看着就要进夏天了,梨云也收起了春天的衣裳,换上了深绿色的夏装。

这天刚用完午膳,景阳宫里突然来了客人。

这可是稀奇事儿,要知道宫里人都觉得冷宫晦气,可没什么人愿意来。

来的是一位嬷嬷,三十多岁快四十的年纪,指名来找梨云姑娘。

梨云听得是来找自己的,见这位嬷嬷却是眼生,便问:“不知嬷嬷是哪一位?”

“我姓柳,您就是梨云姑娘吧。”柳嬷嬷一见梨云便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自家姑娘说的果真没错,这梨云姑娘做宫女真是委屈了。

“嬷嬷是兰主儿身边的人吧?”梨云听说来人姓柳便明白了几分。

“姑娘聪慧,一说就明白。”柳嬷嬷笑着,“本该早就过来的,姑娘也知道,我们兰主儿那边……”

梨云点点头,“兰主儿刚进宫,安顿下来了才好。”

这姑娘通透,柳嬷嬷心里暗暗称赞。

原来这柳嬷嬷正是柳映雪派来的。其实映雪早就想叫人过来找梨云,还是柳嬷嬷劝住了,“姑娘刚进宫,万事不知底细,还是小心些为好。等安顿好了再去也不迟。”

终于,到如今在皇帝那里还有几分宠爱,又得了封号,这才来找梨云。

“兰主儿还想亲自过来的,叫我给拦住了。”柳嬷嬷又道。这柳嬷嬷是柳映雪进宫时带进来的人。皇帝恩准可以带一个使唤的人进宫,柳家斟酌了半天,送了柳嬷嬷进来,想着年纪大经事也多,还能帮着映雪一些。

“嬷嬷做得对。”梨云道,“这宫里不比别处,小心为上。”

这回映雪派人来,也是那王玉珠在她面前说起了梨云,故意说一句漏一句地吊人胃口,映雪这才不顾柳嬷嬷劝阻派了她来。

“见姑娘哪都好,也就放心了。兰主儿听了王常在说她见过你,就担心得不得了,这下我回去复命,兰主儿也好放心了。”

梨云便知道那王玉珠不知在映雪面前说了什么,肯定没什么好话,当下嘱咐柳嬷嬷,“嬷嬷回去一定要叫兰主儿多加小心那王常在。宫里多有不易,嬷嬷多警醒些。”

“我都记下了。”柳嬷嬷点点头,又拿出了映雪叫带来的礼物,有首饰,她自己绣的帕子,还有银票。

梨云只收了帕子,其余统统不要,“这些我这里都用不上,嬷嬷都带回去,兰主儿那里才用得上。”

柳嬷嬷讪笑着推辞一番,见梨云执意不收,这才又把东西收了回去。想想自己来的时候还劝自家姑娘不要送这么些东西,真真有些小人之心了。

宫里不是别处,柳嬷嬷也不好久留,又说了几句话,梨云便送客了。梨云本想着写封信的,又一想这是在皇宫里,还是算了吧,只托柳嬷嬷传了句话,“请嬷嬷和兰主儿说,一切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