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愈发荒唐

第三个下?场的秦家挂头被几个小厮拖着又是闹又是打?又是鬼喊鬼叫的动静,同?着下?层畜生们的喘息声一同?穿入船舱众人的耳朵里。

挂头下?场,恶犬登场了。

高台侍女?宣布场间仅剩下?四名挂头的时候,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四名挂头,秦家两名,周家两名。

从人数上来看是对峙的情况,可从实力上来看,分明是碾压。

场中局面已然?分明,最终的胜负只会在周家的两个挂头里择一而出。

裴郁离向着下?层的阶梯口?望去?,恶犬们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看来是斗鸡还是走狗容不得他们自己选,主?家们已经做好了决定。

“仅确认一次,”高台侍女?依着贵客们的意思问道,“在场挂头可有自请出局的?”

听到这话,裴郁离抬眼看了看二楼。

都到了这份儿上了,问这问题显然?不是发了什?么善心,搞不好是要作什?么妖。

秦家二十六号战战兢兢地抬起双手,问道:“主?动出局...会有什?么下?场?”

秦昭的脸色又黑了黑。

怎么领了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尽给他秦家丢人!

“字面上的意思,出局而已。”侍女?答道。

秦家二十六号咬住嘴唇僵在了原地。

他身边的三十五号伸手扒拉他一下?,语气里带着无措:“别?啊!你...你出局了,我、我我怎么办啊?”

原本是对手的两个人竟在此刻成为了对方的依靠,看来是被裴郁离和战必赢吓坏了。

确实很?滑稽。

秦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扯过身边一个小厮咬着牙道:“让、他、出。”

小厮接到少爷的意思,忙不迭地跑去?传话。

片刻后,高台侍女?竟直接道:“秦家二十六号,自请出局,场间...”

“哎!”二十六号一惊,连忙喊出声,“我我我还要考虑考虑!”

“场间剩余挂头三人,赌局继续。”高台侍女?不做理睬,继续道。

走狗局一般都是四人局,当然?三人也不是不能玩,可...显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二十六号彻底愣住了。

他只是犹豫间询问下?利弊,并不是真要自请出局。

退一万步说?,不退出还有一丝丝渺茫的希望,退出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还要被提前关进底下?那仓库里,陷入漫长的等待,等待着贵人们要如何拿他们这群失败者取乐。

这可太煎熬了。

二十六号随便想想腿都要软,对自己多?嘴的行为后悔不已,却?迟迟没有小厮来拖他下?场。

走狗局那边剩余的十几条大狗混成一堆,粗重的呼吸声拉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小厮在高台侍女?耳边说?了些什?么,裴郁离观察到那侍女?神情变了变。

紧接着,她说?:“船上没有多?余的肉鸡,接下?来的走狗局以挂头为饵。”

船舱中有许多?人低低惊呼了一声。

恶犬撕碎肉鸡的场景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那种血了哗啦的场面,如今...要用在活人身上?

这个活人...能是谁?

二十六号脑子一麻,嘭地跪倒在地上,已经有小厮们向着这边而来。

“饶命!饶命!!”那二十六号打?着磕绊地往旁边跑,吓得整张脸通红,几乎是立刻就冒出了满头的汗,舌头打?结地哭喊着,“我不出局我不出局!我继续赌!公子们饶命啊啊啊啊————”

没人理睬他的绝望,小厮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将他拎起来,向着斗狗场而去?。

但凡是这艘船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

折磨人的花招千奇百怪,血腥的场面也多?了去?了,反正挂头都不是人,处理他们就同?处理鸡狗是一样的。

前面砍手砍脚挖耳挖眼的时候,也没见一个人发过怂,顶多?也就是面前的美食不那么香了而已。

这样的热闹,大部分的人喜闻乐见。

裴郁离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喉咙里隐隐泛出一丝血腥味儿,他察觉出对面的战必赢正在看他。

“看什?么看?”裴郁离低声道,“杀鸡给猴看,谁是那只猴子,你还不知道吗?”

战必赢嗤笑了一声。

他是最清楚周元巳此行目的的人,他怎会不知。

四位主?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赢便最好,输也不是输不起。

可秦家这次着实是输得有些难看,这就显得周家特别?不会做人处事。

因此这“以人为饵”的损招多?半就是周元巳提出来的,折磨折磨周家这两个不知好歹没眼力见儿的挂头,好向秦昭去?表诚意:没管好我家挂头是我的错,但不识相的是挂头们,真不是我!

替人教训自家挂头,这是唯一的弥补方法。

杀鸡儆猴,猴子,就是裴郁离和战必赢。

可怜那无辜的五十三号挂头吓得面无血色,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事已至此,他只能近乎崩溃地跟着人向走狗场去?。

二十六号被五花大绑,捆在跑道尽头的铁栏杆上,嘴巴被一团拳头大的破布塞得严严实实。

牵狗小厮用着同?情的目光瞥了瞥来参局的三人,说?:“请择犬。”

这就是杀人。

恶犬脱开?链条狂奔而出的那一刻,三个挂头的手上就背了杀人债,洗都洗不清。

远处的寇翊从椅子上起身,面沉如水地盯着场间看。

他知道裴郁离不会惧怕,可沾上这样的血腥债,会脏了手。

这时候只要裴郁离给他一个抗拒的眼神,他会毫不犹豫地阻止这场闹剧。

可惜裴郁离没有。

裴郁离甚至回过了头,高声对着二楼雕花长桌旁的贵人们说?道:“塞着嘴做什?么?你们不想听他叫出声吗?”

四位公子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同?时愣了愣。

裴郁离继续道:“人越到绝境,叫喊声越是撕心裂肺,各位公子不喜欢吗?就让他扯着嗓子喊,你们敢不敢听?”

这问话的姿态里哪有一丝下?对上、挂头对贵人的恭敬?少爷们甚至连他是真的提议还是暗含讥讽都听不分明。

周元巳草木皆兵,生怕姓裴的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开?罪了秦昭。

未想他还没做反应,倒是秦昭先?哼笑一声,道:“把那挂头嘴里的破布扔了。”

小厮们立刻听命去?做,二十六号凄惨的尖叫声猛地从场中爆发,绕着船舱回荡了一圈又一圈。

裴郁离提了提嘴角,眼尾慢慢染上了浓烈的猩红。

舱口?处的寇翊握紧了拳头。

舱尾处的熊家兄弟互相对视一眼,各自捂着胳膊,难掩眼中的恨意。可也同?时在想,姓裴的染了什?么疯病?怎么一天比一天疯?

走狗局开?场了。

好戏就在眼前,船舱内此刻静得落针可闻。

哒哒哒,三声,三只巨犬脱开?颈部的链条,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成了贵客们玩乐的配乐,有人饮酒的手一抖,撒的前襟上满是酒水。

惨叫声慢慢变小、变弱、变得断断续续。

舱中人的心思不止在谁输谁赢上,还被这疯狂的声音牵动着。

果然?,叫嚷出来才是最好的!叫嚷出来,更让人浑身战栗,战栗中还混有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感!

许多?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喜欢热闹,他们打?开?了全部的毛孔,吮吸着空气里的每一份酣畅淋漓。

鬼就是鬼,喜欢享受这种狂欢的,都变不成人。

“十三号斗犬,得到第一点。”计分仆深吸了一口?气,“二十七号斗犬,得到...第二点。”

秦家五十三号挂头当场绷直了身体,一头扎了下?去?。

人是可以被活活吓死的,不知五十三号是死是活,总之他出局了。

战必赢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发光地看向裴郁离道:“最后一局,对赌。”

这是战必赢最期盼的事情。

他已经彻底忘了要帮秦家挂头胜出的任务,他的大脑被强烈的胜负欲攻陷了。

“秦家最后一名挂头出局,赌局继续。”

几个小厮抬起晕死过去?的五十三号挂头,准备将他往走狗场里捆。

周元巳眯了眯眼,说?:“慢着,走狗局玩腻了,来一场‘人狗局’吧。”

语罢,他用余光瞥了瞥秦昭的脸色,敬了杯酒过去?。

秦昭回敬了。

谁家的挂头谁做主?教训,秦昭不能开?这个口?,他周元巳却?是最适合开?这个口?的。

人狗局,人跟狗斗,谁活着出来谁就赢。

这里有十八只狗,两个人。

牵狗小厮略略迟疑一下?,没叫人将场中的狗牵出来,反而将场外的狗都解开?锁链放了进去?。

战必赢很?是不满,气得要吹胡子瞪眼。

他盼了许久的对赌是想拼赌技,不是想拼谁更会打?狗!

“你的意见现在可不作数,”裴郁离看着场中的一群恶犬,突然?说?道,“这就是得罪主?家的代?价。”

“代?价?”战必赢将手指关节摁得嘎吱作响,不屑道,“我会怕几只畜生?你输定了!”

裴郁离没有听清战必赢的豪言壮语,他此时此刻的脑子里只出现了几声蹬、蹬、蹬——的脚步声。

很?神奇,船舱很?大,很?多?人都在说?话,可他就是听见了。

他依着这声响回身一看,正与?往场间而来的寇翊对上了视线。

寇翊显然?不允许他入这荒唐的“人狗局”。

太荒唐了。

可裴郁离却?敲了敲腰间青玉枝的刀柄,用着通红的眼睛对寇翊莞尔一笑,缓慢地用口?型道:“正好练刀。”

语罢,他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了个安抚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裴裴跳进一个坑,就意味着给他挖坑的人离被气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