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海寇暴行

船舱中莫论是老少妇孺还是高头大汉,都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个个流着冷汗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刻被拉出去杀鸡儆猴的就是自己。

大魏南部海域海盗猖獗,出行又或是行商,但凡过这海路,临出发前都得是烧上三炷香,求自家祖宗和各路神仙一齐保佑平安。

可这香烧是烧了,只是不知烧到谁家去了,如今看来是屁用不管的。

裴郁离混在人群当中。

他知道这船上除他之外,还有五个天鲲帮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天鲲帮是黄雀,可这黄雀只管捕食不管其他。

他得先自己保住自己的命。

他只能极力将头低下,用凌乱的长发糊住自己的脸。

枪打出头鸟,淹没在人群当中,回寰的余地就更大一些。

“三!”

“二!”

“大爷!大爷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肉/体被拖动的声音,惊叫声随之而起,“小的只是个掌舵的!您让小的往哪儿行船,小的就去哪儿!求求、求求您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是这货船的掌舵被从舵舱中捉了出来。

“一!”

一声凄厉的惨叫作为三个数字的结尾,像是无数根引线点着了火,每一根都系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掌舵的血自手腕处喷溅而出,整只手齐齐截断,应声而落。

他被匪徒哐当一声砸到地板上,而后听到那人发出几声不屑的狂笑:“孤鲨帮多的是会开船的,轮得到你?”

说完,又有另一人接话:“真他娘的没劲!这样吧!谁有种出来啃了这孬种的断手,老子就放谁一条狗命!”

裴郁离听到他周围的人全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是想抓住这一线生机,可又不敢第一个往上冲。

海寇性子都冲,哪容得人思来想去。说话那人一气之下,抬起手中的大铁锤就要把那可怜的断手锤个稀巴烂。

“你、你说的是真的?!”

有人远远问道。

“废他妈什么话!”匪徒停住了动作,“等老子把你们逮出来,让你们都死无全尸!”

“我、我来!”

有几个人跌跌撞撞从椅子下桌子下又或是门后涌出来,奔着那染着血液的断手而去,饿虎扑食一般。他们不能坐着等死,他们要活!

裴郁离的目光透过散乱的头发,直直落到那个方向,看着那几人的身影,就像是看几个死人一样。

蠢货。

将生的希望交到匪徒的手上,愚不可及。

“哈哈哈哈哈哈!”

三十多个匪徒放声狂笑,对这场面喜闻乐见。

“给老子抢!谁先吞下肚!谁就能活!其余人都滚出来,谁还敢藏着窝着,就等着被收拾吧!”

海寇穷凶极恶,说要收拾就绝对不会轻饶。

若真惹怒了这些亡命徒,下场可以想见。

人们不敢挑战底线,犹犹豫豫探着步子往船舱内齐聚,没有一个人敢故作聪明趁乱藏匿。

“我的!是我的!”

有人终于挤翻了其余几个抢夺断手的人,将那断手牢牢攥住,咬牙生吞,眼睛里放着活命的光。

其余人疯了似的上扑,还欲再抢。

所有人都没想到,匪徒手起刀落,一掌之宽的大刀穿过那正在啃食之人的太阳穴,左进右出。

那人还在死死抓着断手,牙齿上挂着肉屑,眼珠子霎时眦裂。

噗——

刀尖抽出,脑浆连着血液,黏糊糊地喷溅到四周人的脸上身上。

方才饿虎扑食的几人都吓傻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海寇用三根手指摸过刀尖,把一手的脏污往旁边人的脸上蹭,边回身问道,“老大,这回怎么玩?”

人群中终于有一人颤抖着声音,好歹说道:“这...这可是李府的货,是、是...是官货!”

“官货?”匪首几乎要拐了音,与自己手下的人来回对视,脸上的嘲笑之色放到最大,“李府早他妈烧成灰了?李总督的魂都不知道投到哪处的奈何桥去了!谈什么几把官货?!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郁离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

他觉得脖颈处异常的烫,不只是因为高烧,还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这船上散客和运货商各占一半,都在海上漂了十几日,完全不知何为“烧成灰”。

这明明是李总督一月前吩咐从海外运回的货,现在告诉他们整个李府都没了?

“船开回帮里须得几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匪首回答了刚刚那小弟的问题,“小孩的头割下来钓鱼,男人用来练刀工,女的嘛...练下面的功夫!”

污秽之言,不堪入耳。

可三十几个匪徒一拍即合,都把接下来的几天当成酒食肉糜的狂欢。

“来来来!男的站一边,女的站一边!麻利儿的别他娘的磨叽!”

人群压抑至极,正在此刻,裴郁离身边一壮汉猛地跳脚,大喝一句:“他们就三十个人,我们加起来一百来号!一起干他们!”

裴郁离被耳边这惊雷一嗓吼得一惊,左右都是人,避无可避。

有人喜欢犯英雄病,就有人跟着食恶果。

已经有匪徒凶神恶煞而来,举起大刀破开人群。

别说一百来号手无寸铁的百姓了,就是两百来号,也没有敢跟着身先士卒与这群悍匪叫嚣的。

果然,那男人躲都躲不开,被一刀劈了肩膀,活活卸下一条胳膊来。

他那胳膊甚至还未落地,匪徒已经横视了一圈,从胸腔中爆发怒吼:“谁他娘的还敢试试!”

裴郁离正正站在他的面前,身后人挤人,只能侧头避免直视。

一片薄刀片在他的手心里飞速旋转,刀锋凌厉,却悄无声息。

那匪徒视线转回来,怒不可竭抬起一脚,将方才那不自量力的英雄病踹翻在地,整个人群跟着动了动。

他呼出一口气,突然注意到眼前有个瘦弱不堪的病秧子,掩着半边脸,连样子都看不清。

“晦气!”

匪徒刚才砍人胳膊的凶煞之气还未散去,伸手猛地一推。

裴郁离手中刀片骤停,即刻缩回袖中。他本不应被这力道轻易推倒,可他此时实在太过虚弱,脚步虚浮,丝毫力气都没有的软倒在地。

那匪徒还以为自己推了个纸片,竟有些不敢相信地低头看去。

这一眼,他看见的是白皙的脖颈线条从领口拉到下颌处。

这肤色实在白得惊人,匪徒不自觉顺着往上一看,就见着这病秧子露出来的侧脸。

“操...”

裴郁离甚至还处在一片漆黑的晕眩中,就已经被人揪着领子提起来,接着有一只糙硬的手粗暴地撸开他的头发。

裴郁离终于缓过劲来,深棕色的瞳孔聚焦到那匪徒拎着他的手上。

“操!这他娘的男的女的?”匪徒一边惊叹一边拽着他往外拖,“老大,人间绝色、人间绝色!”

事态变得太快,刚才说什么“男的站一边,女的站一边”也全都不作数了。

所有人只希望这群海寇逮着那倒霉的病秧子多玩一阵子,千万别空出时间再大兴杀戮。

“真他娘的长得比娘们儿还带劲...”

那匪首伸出手,手上铁锈味混着海水的腥咸,钳子似的箍住了裴郁离的下巴。

他们海上厮混的粗鄙之人都是男女通吃,见着好看的就控制不了下半身。更何况他们即便是混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像这般好看又鲜嫩的。

“多大了?”匪首起了些兴趣。

裴郁离余光瞥见一角,寇翊正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环首刀刀尖触地。

海寇之外的人此时敢持刀便是挑衅,只可惜场面混乱,海寇们暂时还未注意到。

“嗯?”匪首未等到回答,有些不悦,手上加重了力气。

裴郁离听到自己的下颌骨在嘎吱作响,将余光收回,淡淡答道:“十八。”

“好、好!”匪首突然龇着一口又黑又黄的牙笑了起来,“嫩得像花一样!算今日没白来一趟!”

说着,他已经向裴郁离紧贴,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汗味扑面而来。

旁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不适的表情来,谁知裴郁离纹丝不动,兀地一笑,抬眸直直对上了匪首的双眼。

“这样多没意思。”他又往前贴近了些,呼出的气打在那匪首的脸上,温温热热。

匪首的眼睛里冒出兴奋的光,问道:“那怎样才有意思?”

“我若是你,”裴郁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的一圈人全部都听到,“遇上个姿色卓绝的美人儿,定不会翻来滚去草草了事。”

匪首腮帮子上的肉抖了抖,杂乱的宽眉跟着上挑。

“江湖男儿讲究个气性,先让兄弟们轮流试试水。谁能操得他烂成一摊泥,谁就是最特么有种的。”

他不紧不慢,声音里始终衔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笑,甚至像是在用无关痛痒的态度说着旁人的事。

寇翊的大拇指不自觉地在环首刀的刀柄圆环处打着圈,双眉间凛出个淡淡的“川”字。

匪首没想过这小美人这样玩得开,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

“在此之前,”裴郁离声音又放轻了几分,近乎低语道,“回航之路尚有几日,船上这么多的壮年,你不怕吗?”

匪首嗤笑一声:“笑话!”

“他们是不足为惧,可捏在手里玩却也有意思。我瞧着人群中也有携带兵器的练家子,若不想其成为后患,便先拎出来鞭打鞭打。”

说着,他与匪首面对面不过咫尺,眼睛却已经看向了寇翊的方向。

匪首怔愣一下,回身随之看去。

所有人都低眉顺目,仅那一方之地有一年轻男人持刀而立,身形高大笔挺,面上全无惧色。

方才实在是没注意,这下一看,那股子拽得二五八万的劲儿真是穿破了人群,直朝匪首的面门上砸。

这是什么?这就是要打他的脸!

其余海寇也顺着自家老大的眼神看过去。

不知怎的,整艘船的焦点都落在了明明一直一言未发的寇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