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7

脸还是那张脸,冷冰冰没有热度,伫立疾风细雨活像座冰山。

可是秦棠景望见她那瞬心里当真欢喜,欢喜到脑门一热,竟火急火燎起身冲进雨里,直往那人怀里扑去,半路糖葫芦掉了也没察觉。

“还下着雨,你跑过来做什么。”楚怀珉伸只手及时把人接住。

“死鬼。”秦棠景拧她手臂,下手绝对挠痒痒似的,“我还以为你不来找我了。”说完又黏腻地轻哼两声,跟着往楚怀珉的怀里挤进几分。

楚怀珉也没将人推开的意思,掌心这时摸到她衣衫的湿意,微微拧眉,“冷吗?”

“废话,你淋成落汤鸡试试冷不冷。”秦棠景气笑,又拧楚怀珉手臂一下,“别废话了,祁王府离这挺近的,我们先去换衣裳驱个寒。”

楚怀珉抿唇点点头,手却拉着她,递去伞,“拿着。”

“哦。”秦棠景想也不想撑在手里遮住两人头顶,还很贴心把伞往楚怀珉那边移,随口问了句,“我看你衣物半点没湿,你哪里来的伞?”

“借的。”

秦棠景扒拉头发,“那你运气真好,不像我淋成这鬼样。”

大雨如注,此刻两人站一起对比,真真一个天一个地。楚怀珉衣衫干净整洁,白衣飘飘仍然尊贵无比,她自己倒像是飞上枝头企图变凤凰那只鸟。

“淋成鬼样你也不丑。”之后楚怀珉答她上句话,已经解下外衫披在秦棠景身上系好,语气依旧冷淡,“雨大风寒,别着凉。”

秦棠景一时愣在那,裹着楚怀珉身上的暖意眨眼再眨眼,伞被人拿走也没反应。

楚怀珉只好以其人之道,拧她手臂。

可惜秦王被色心蒙蔽,完全感觉不到痛,最终被身边人拉着走。

春雨绵长,两人背影渐渐模糊。

“请问楚怀珉楚妃娘娘,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不是。”

“我发现你这人里外两套面孔,典型外冷内热。你对我好,还说不是关心?”

“不是。”

“嘁,睁眼说瞎话也是一种本事哦。”

“……”

这一路上两人别别扭扭,一个刨根问底,一个抵死不承认。

楚怀珉撑伞,半个肩膀露在外面风吹雨淋。

而那边屋檐下的摊前,老者抚着自己花白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好事者却继续对他落井下石:“果真是骗子,连人家姑娘两文钱的糖葫芦都不放过!”

面对指责,老者反倒笑了笑,“你情我愿的事,怎能说老夫是骗子?”

“你说你不是骗子,可我们大伙都亲耳听见,人家姑娘算姻缘,你看看你算出什么来。”人群中一模样书生之人站出揭穿。

老者老神在在,“姻缘只有当事人明白,旁人又怎会知晓那两位姑娘有无姻缘。”

“你还狡辩,实在过分!那两位姑娘分明姐妹情深,竟被你满口胡诌泼脏水。”书生十年寒窗苦读,闻言当场涨红脸,怒指他,“告诉我,姑娘之间怎生姻缘?胡说八道。今日你要是不说个清楚,今后休想在咸阳混饭吃。”

老者听后一阵哈哈大笑,“你这话,该去宫里问决定你仕途成败之人。”

“什么意思?”

“小子,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读书人尽是君王门生。你当街怒责君王立后,出言不逊大逆不道,要杀头的。”

人群立刻噤声,于是书生的脸又红又绿,抖着身,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后来雨势渐渐放小,老者收拾摊,一面瞧那支火红糖葫芦一面唏嘘:“当事人没当回事,血光之灾大难临头。旁观者却义愤填膺,据理力争不知为了哪般。”

“出了这档子事,到底是我秦国幸,还是不幸呢?嘿呀,家国大事自有朝堂决策,干一介草民何关,幸与不幸不得而知,不得而知喽。”

只知泄露天机必遭天谴,所以最终他一甩袖,扛着招牌闪人。

祁王府,因着来了两位落汤鸡贵人,又上演老王爷棍打儿子戏码,闹得鸡飞狗跳。

那厢汤池,婢女们忙着往里面加热水,花瓣撒满水面。

雾气缭绕里,秦棠景站在池边,将衣物脱得只剩件内衫,入汤水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很大方地邀请楚怀珉,“你也淋过雨,下来驱驱寒吧。”

与君共浴何等恩宠,一旁婢女立刻上前服侍她脱衣。

“我自己来。”楚怀珉出声制止,背过身,在汤池那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里件件衣衫褪尽,也只剩了打底内衫这才一步步踏下台阶。

入水前,她隔着层层雾气朝秦棠景方位望去,却只见一个不大真切的身影。

“别紧张,孤王又不会对你怎样。”身影这时发话,扑腾了下水,又坏坏地补一句,“都快成亲了迟早坦诚相见,就当提前见见。”

楚怀珉没说话,一双白璧无瑕的玉足最终浅浅落水踩到池底,花瓣随着波纹漾开。

衫子轻薄,遇水即刻贴身,纤细曼妙身段便显现出来。

两人一首一尾,就像池同床,中间划线绝不越界。

可秦王到底不是君子,楚怀珉在前冰肌玉骨,眼前的美极绝艳哪能放过,没过一会,她屏息潜入水底,像条狡黠的鱼儿般游到池前,指尖碰到那双晶莹脚踝,使坏绕着圈圈作弄。

楚怀珉无措微颤,想伸腿出来又担心踢到水下那人,只好忍着,“别闹。”

水不怎能隔音,秦棠景听见了起坏心思反而没放过她,拿手贴近她,若有若无地划过,不急不慢,很快便退了出来,动作牵连水波荡漾。

随后就这么绕着楚怀珉游来游去,摸摸这碰碰那,十足十地孩子气。

楚怀珉咬唇,垂眼看着水里那抹身影,忍着愣是没动。

直到秦王憋不住气这才冒出头,人就在楚怀珉身侧,一只手把玩她乌黑秀发,一只手抚着她挺直背脊,吃豆腐占便宜无疑。

“楚妃,你穿上凤冠霞披,一定很美。”没头没尾突然说出这句话。

楚怀珉眼睫颤动,侧头看她迎进那双亮眸,“大王也想穿么?”

“如果与你一起倒可以试试。”秦棠景直起身,手没停歇,满掌柔情,嗓音略略沙哑。

“可惜大王是君,只怕此生与凤冠霞披无缘。”

“没关系,你可以就行。”秦棠景弯唇,人挨近越过楚怀珉耳畔,“楚妃,孤王已经迫不及待,让你成为秦姬凰的人。你可愿意?”

事到如今这层绝密关系被捅破也无妨,一把撕碎长公主那层厚重伪装更好。

软言蜜语,绝对比阴谋诡计更奏效,至少楚怀珉下意识没有拒绝,只是良久无语。

却也没让她继续,按住了背脊下那只手。

秦棠景被拒,立刻咬楚怀珉耳垂,“你不是无惧任何吗,胆小到连这点都不敢承认?克制自己内心的情思,很难吧?”

“孤王不得不承认你果然强大,明明喜欢孤王喜欢得要死还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

“嘴硬,自欺欺人,你连最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

“敢说你对孤王没动心?就问你,敢说不敢说?”

最后这句逼人太甚,楚怀珉喉咙发紧,“你……别这样。”

“怎样?那么你要孤王怎样?当什么都没发生当不存在还是怎样?”秦棠景冷笑,两人之间就是缺少了一把烈火,她并不介意添柴烧旺。

挽起楚怀珉一只手搭在自己脖颈,再然后执起另只手,撩开自己衣襟就放进去。这架势主动投怀送身,撩人心魄,顶顶相当坏!

结果事实证明她没错,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个动作。

楚怀珉整个人就此僵住,根本不知从哪儿涌起一股热切冲动,容色瞬间被血红侵染。

确实,她的心里装了很多东西,家国占了大头,所以第一反应除了克制还是克制,拼命压制那种陌生又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可那样的感觉仿佛是只被困了百年的兽,它野蛮嘶吼着挣扎,与理智奋勇厮杀。

厮杀到最后,也不知输赢,理智防线却在节节败退。

眼见那红唇近在咫尺,大有越凑越近的趋势,楚怀珉眼一闭那刻,理智完败,她的身子先做出了反应,将秦姬凰拉过来,同自己一起摁入水底。

如秦王所愿,两人终于纠缠不清,唇对唇,做了她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水下呼吸不过来差点窒息。如果不是婢女进来没在汤池见到她们吓得大呼小叫,秦姬凰绝不会轻易放人,宁愿吻到窒息过去!

相继从水底浮出,楚怀珉长发散乱地贴着脸颊,呼吸也紊乱,脸上赤红一片。后知后觉自己还被那人抱着,或者说,几乎不要脸挂在她身上。

“这下终于承认你对孤王的心了吧?”耳畔吹来一口灼热气息。

“……”楚怀珉不想承认,但事实胜于雄辩,干脆不吱声来一个死不认账。

“犟驴,看你死犟到什么时候。”

秦棠景见她这般也不气,摸了摸差点被吻肿的嘴唇,贱贱地一笑,“想不到长公主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无师自通哦,亲得孤王真舒服。”

楚怀珉的脸立刻红透,羞愧地恨不得将秦棠景塞进石缝。

“长公主也觉得舒服对不对,那再来一次?”而那秦王没脸没皮果真没脸没皮,当下发出盛情邀请,把嘴撅起。

楚怀珉不理,深吸口气,极力让自己恢复冷静,回她两字:“起开。”

“不!除非你承认你喜欢孤王。”秦棠景偏不放,双手牢牢扣紧楚怀珉的颈子,腿还耀武扬威夹住她腰,姿势暧昧极了。

“大王。”这时池上传来弱弱地一声,“祁王爷派人来请过两回。”

两人默契抬头,双双与池上一众婢女对视。婢女们却面面相觑,瞧着外头传言英明神武的秦王像个街头无赖,只觉头顶似有浮云飘过。

同时王府正厅里,老王爷摆了一桌宴席,等啊等,半个时辰后才见两位贵人亮相。

一一向她们行过礼,老王爷赶紧热情招呼请她们上座,还非常贴心地将楚妃娘娘的位子布置坐在秦王身侧。

毕竟亲伯侄,秦王已经敛起在汤池时的恣意放肆,端坐摆出正经神色与他一番寒暄叙旧。最终老王爷拉下老脸咳嗽一声,“不瞒大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六皇伯无须见外,直说就是。”

“那,老臣便直说了。”老王爷期期艾艾,紧张得竟直搓手,“今日之事,太后知晓若是责怪明月,到时还请大王多多美言几句。”

“原来是这事,没问题。本来就与明月无关,小皇伯尽管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王!都怪那混账东西,自己贪玩也就罢了,差点连累大王您受苦,幸好大王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安然归来,不然老臣死不足惜!”老王爷千恩万谢,忒害怕太后召他那没出息的儿子进宫问话。

不过秦王一言九鼎,事后太后从没召见秦明月,祁王府一切照旧。

春雨蒙蒙,之后一直下了五天五夜才止,王宫湿润,空气也焕然一新。

近日就属寒清宫最为热闹,太妃太嫔们闲着没事上门拉拢关系,秦王殷勤地派人将各种稀世珍宝往里送,立后凤袍与成婚新服也已送到。

于是众人纷纷猜测,王与后典礼那天绝对空前盛况,足以用盛宠两字形容。

然而承受君王盛宠那位主,宠辱不惊,在亭里手执一卷书籍挡着脸,也不知看没看进去,总之好半天没动一下。

直到陈浩回转,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

楚怀珉这才抬眸,转开书籍,“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败了死路一条。”

“臣拿身家性命担保,绝不可能败。”陈浩声音沉了下去,“就算大公子过河拆桥,殿下未雨绸缪,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退?”楚怀珉咬着这字,眉梢一勾,“无路可退了。”

“只要秦王一死,七万人得救,我们也可以同大公子谈条件,放我们回楚国。”

陈浩捏拳,巴不得立后那天快点到来,这样秦王就可以快快去死。等她死了秦明月夺位,秦国必定大乱,这时就该楚国登台上场。

“再有四天,这一切就该了结。”话说完,楚怀珉拿书籍继续挡着脸,心下五味杂陈。

“殿下,大公子适才传话。他说行事那天夜里,以朝殿起火为信号。”

“嗯。”

“他还嘱咐,夜里王宫会动乱一阵子,殿下千万别出来,只需待在寒清宫即可。”

楚怀珉指尖一紧,心乱如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