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4

五日后,秦王十八生辰,大赦天下。

王宫人人脚步匆忙,到了夜间,群臣齐聚后园祝寿。

“传太后令!大王圣诞,身边不可缺人伺候,现调遣尔等前去后园护主周全!”身穿铠甲的带队将军站在书玉殿台下,一脸刚硬宣旨。

“遵令。”侍首认得此人,正是太后跟前的护卫。

宣完旨意,将军上前拍拍侍首肩膀,朗笑:“兄弟们没日没夜守着书玉殿,辛苦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职责所在,大家都是为主子效命。”侍首笑笑,“不过去大王跟前伺候可比守书玉殿容易多了。”

“尽管放心去,书玉殿有我守着,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将军豪迈拍着胸脯,全然不知漆黑角落人影来去。

眼见殿前一波又一波人走过,渐渐人少,最后除了侍卫几乎无人路过,黑夜里声音极低:“长公主,妥了。”

“注意动静,按计划行事,随时撤离。”朦胧月色,只见一抹黑衣闪动,不知去向。

那声音绷紧了心弦,双目紧紧盯着殿门,片刻不敢松懈。

黑衣人一路左闪右避,轻车熟路从窗跃入,落地几个打滚,藏进架案背后,立刻屏息静气,耳听八方,而四周保持一片寂静。

书玉殿分前殿后殿,前殿一般处理政务,后殿焚香藏书。

来过几回,大抵摸清了殿中情况。黑衣人凝视缓步,开始着手寻物。

书玉殿严实防守并不是空话,隔一会就有人进殿巡察,短短几盏茶的功夫,黑衣人也不觉得自己今夜一定得手。

难得秦王生辰众人都忙着,稍稍放松了对书玉殿的警惕,趁机一探究竟!

从前殿到后殿,里外仔仔细细,却仍不见那兵图。

也是,像那样重要的东西,秦王怎会随意乱放?黑衣人沉住气,目光掠过墙壁,转而寻找暗格密室。

殿外殿内搜寻,无一列外都是相同结果,黑衣人最后无奈放弃,正准备空手而归之际,眼角余光这时扫到案几砚下露出一只金色龙爪,她眸光微闪,朝龙爪伸手,只是拾起还不等看清,突兀的足音细细碎碎,不知从哪儿响起——

竟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响,而黑衣人立在龙案边,避无可避!

“是……是你?”死寂终于被打破,这声惊讶出自来人,他立在那儿呆怔地看着她。

一身白衣出尘的女子转身,对他的出现也显得讶然,“祁王府大公子?”

秦明月愣了好会才回神,左看看右看看,只是好奇却未起疑心,“大王生辰宴快开始了,你怎么在这?”

“本宫代秦王来拿她落下的玉佩。”楚怀珉摊开掌心显出一块凤凰玉佩,给他看了一眼后立马反问,“这是书玉殿,没有君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大公子又来干什么?”

秦明月吓到,赶忙摇头挥手表示清白,“可别瞎说,我可不是擅入,我是经过大王同意,才来书玉殿帮我老爹拿本兵书的!”

楚怀珉恍悟,“原来是这样。”

“是是是,就是如此。”祁王府大公子点头如捣葱。

“不知大公子要的兵书叫什么,本宫对此处还算熟悉,可以帮你找找。”

秦明月受宠若惊,整座王宫谁不知楚国长公主深受秦王恩宠,他本来想拒绝,抬头见到楚怀珉抿唇浅笑,魂儿都不知飞哪去,一时被美貌迷了心眼,张嘴就是:“好,劳烦长公主。”

人间尤物作陪,世上哪个能够拒绝。

秦明月拿眼偷偷瞧她,又不敢做小动作,只管扯开嘴角,憨憨地笑着。

“在这,找到了。”没一会楚怀珉抽出木简递给他,“是这本吗?”

“对对对,家父要的就是这本!”

秦明月扫干净裹布上的灰尘,喜笑颜开,“走吧走吧,时辰快到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感觉身后人不动,回头招呼,“走啊。”

楚怀珉摇头,“我们一起出去,让人看了恐遭误会,不太妥当。”

秦明月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是了是了,还是长公主考虑周全,那我先走一步。”

匆匆足音出了内殿,整个书玉殿重新陷入死寂。

不宜久留,楚怀珉果断翻窗原路返回,从墙上跳落时,黑衣仍与黑夜相融,透过月光却见她额头滑落一滴冷汗。

见秦明月从书玉殿走出来陈浩大气不敢深喘,后领骤然被人往上一提更是吓到手脚发软差点跌倒。

有惊无险遁回寒清宫,计划探究书玉殿的主仆二人才松口气。

“幸好没有被发现。”陈浩抚着胸口,惴惴不安地问,“长公主,得手了么?”

楚怀珉一摇头,陈浩顿时失望。

“那图不知长什么样子,本宫也未见过。”端杯抿几口茶压下紧张,楚怀珉突然一顿,从衣袖摸出两件物什,一块救命的凤凰玉佩,另一物是情急下随手塞进袖中的龙爪帛布。

“这是什么?”陈浩好奇凑近。

帛布发黄,像是陈年旧物。楚怀珉将它拿在条案上铺展,缓缓显出真容。

陈浩眼睛发直,嘴巴像灌了铅沉重,迟迟发不出一声。

这是——兵力防御图!

楚怀珉也怔了下,较为冷静,当机立断,“笔墨。”

马上有侍女送来笔墨纸砚,很快一幅一模一样的兵图从尖锋笔尖下勾勒出。此时如豆般的烛火随风摇动,楚怀珉额头冷汗也如豆。

陈浩很不容易镇定,盯着两块帛布眼露欣喜。

图画完善,楚怀珉卷起旧帛布起身,“本宫还要再探书玉殿。”

“不行,太危险了!”

“不去更危险。”旧帛布复又藏进袖中,她决然,“一旦被秦王发现,功亏一篑。”

总之,从哪儿窃得就怎么送回去。

而为了掩人耳目,陈浩不情不愿去了后园。

“就你一个?”后园门边秦棠景刚迈进一腿,很巧地碰见陈浩,朝陈浩身旁看了几眼,抬下巴发问,“你家主子怎么没来。”

“回秦王,主子内急,解决自然就来。”

陈浩躬身行礼还算恭敬,秦棠景也没多问,昂首正步,越过两排端立的文武大臣,目不斜视走上属于她的王座。

君王生辰礼,除了白天举办祭祀,晚上大臣也要祝贺其乐融融。

开宴那刻楚怀珉终于赶到,那位陈浩的后背已经被汗打湿,站在寒风中吹,冰凉刺骨仿佛坠落万年冰窖。

“九王爷,可还好?”开宴后楚怀珉主动向坐在她上座的秦九凤送关怀。

“好着,死不了。”秦九凤半跪着笑,命人倒两杯酒,一杯端去给楚怀珉,自己执杯高举,表情瞬变严肃,“为我大秦,为三十五座城池,敬你。”

楚怀珉不慌不忙,饮尽笑纳。

那厢君臣也在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在场与人笑得最欢的独属秦九凤,见人就敬几杯,人敬多少她喝多少。

秦九凤喜上眉梢再次举杯,却被一只手把住,“小皇叔,你少喝点。”

“不怕,臣酒量大着呢,千杯不醉。”没拦住,秦九凤打算不醉不归还是仰头,喝完眯着眼望着她,“大王终于十八,臣也老十八岁,臣高兴着呢,打心里高兴!”

“你伤未愈,不许多喝,不然你那屁股又得开朵花了。”秦棠景企图拿出权势压她,说到后头自己忍不住笑出声,大臣们也跟着哄笑。

秦九凤也乐。

此情此景,欢声笑语,好一个君臣上下和睦。

秦棠景这时往下走一步,来到楚怀珉案前,一面拍手一面落话:“说好的,孤王今日送你一个大惊喜。”

楚怀珉眉尖一颤。

就在气氛莫名变得有些诡异时,侍者尖着嗓子喊了声“君令”,场面瞬间安静。

“君令:楚氏王女贤良,入大秦献功,垂赏赞叹,长而婉顺;承祖制,召天下,孤已十八可立后宫,遂以楚氏赐孤,册封为妃!”

寂,死寂,众臣被吓到瞠目结舌,唯有秦九凤率先附和连喊三个好。

“大王立妃,在座各位没有意见吧?”

语气温和,话里浓浓威胁。

笑眯眯杀神秦九凤,一把长剑屠灭人魂尽染鲜血!

此时谁敢不要命反驳!

太上宫,门被推开。

来人轻步而至,轻声禀报:“太后,大王给楚怀珉封了个妃子名号。”

“秦九凤没有阻止?”看折子卫姒没抬眼。

“没有。”

“那群大臣呢?”卫姒又问。

“也没有。”李世舟回答简洁,而后紧跟一句,“他们害怕秦九凤,所以不敢阻止。”

卫姒眉头紧锁,半晌发出一声无奈叹息:“秦九凤这个人,有时候让人头疼,让人棘手,偏偏她也是帮手。”

没有她,就没有姬凰今日,更没有当今大秦。

那厢生辰宴散了,各回各家。

寒清宫,陈浩完全抓狂,口出狂言:“秦姬凰疯了吧,竟立你为妃!她当真以为她是男子后宫三千?!荒唐,实在太荒唐了!秦国的人都疯了吧,怎么会让这样的……”

话到这里陈浩大气深喘,自己怎么也说不下。

荒唐!简直荒唐!

“罢了,随她去吧。”楚怀珉揉着眉心。

“这怎么可以,您是楚国长公主,不是秦王的后宫人!”陈浩仍很气愤,“长公主,兵力图已到手,事不宜迟,我们尽管离开秦国!”

楚怀珉沉吟片刻,拿出新帛布,吩咐陈浩:“交给蒙琼。”

“好!臣亲自交给他。”一见帛布陈浩气消了小半,再一想楚王的人在边境接他们,火气慢慢又消了大半。

谁知那个煞风景很不适宜这时登门。

宫外进来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殿下,秦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