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片安静,竟没人过去,侍女面面相觑。

眼尖的发现长公主点中了谁,身旁有人轻推了她一下,小声:“还不快去,长公主叫你呢。”

那人还低着头,唯唯诺诺似乎第一次服侍,楚怀珉就很贴心:“你们先退下。”

“是。”

很快,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楚怀珉看不清对面那人低头的脸,虽换了一身装束,但她一眼便认出这是谁。

楚怀珉唇边一丝戏谑,立在那张开了双手,淡淡:“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为本宫更衣?”

“……”一个敢下令吩咐,另一个也敢放肆。

‘侍女’顿了顿,本来想抬头亮相,但现在心道一声更衣便更衣,谁怕谁,又不是她被占便宜吃亏,于是仍低着头小步靠近。

等到了一步之遥,从楚怀珉身上散发一股怡人清香,好闻得紧,‘侍女’余光偷偷瞄她几眼,又极为小心不触碰楚怀珉的目光,旋即乖巧地为长公主宽衣解带。

但她小养尊处优,从未服侍过人难免笨手笨脚,脱衣过程中一不小心就扯断了长公主几根头发……

看着指尖罪证,秦棠景赧然,赶忙随手卷了卷毁尸灭迹,惹得长公主冷眼看她。

她头便更低了,默默侧个身,来到长公主身后,装作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继续卖力干活。

当然,手脚老老实实,眼睛可就不老实了,饱了个眼福。

“本宫没见过你,新来的?”楚怀珉问。

‘侍女’低声:“是。”

“第一次来本宫的浴殿,感觉如何?”

‘侍女’极快环顾了一圈,给了她答复:“很大。”

“你喜欢?”

喜欢也不能说,这是长公主给她挖的坑,‘侍女’压低声音:“……奴婢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没揭穿身份‘侍女’接着装傻充愣,“有。”

“比如?”

“奴婢不敢违逆母亲。”

“你倒是孝顺。”

几句话交谈过后,‘侍女’眼珠子溜溜地转,胆子大了起来,竟反问她:“长公主呢?”

过了半盏茶功夫才有回应:“本宫无惧任何。”

“长公主说笑了呢。”她清着喉咙道,“是人都有不敢做的事,或者害怕做的事。”

楚怀珉不语,垂眸见到腰间那双为自己解裙带的手,纤润但不娇嫩,指侧和手心覆有一层薄茧,分明就是常年拿笔和枪棍之人。

聪明人过招,招招致命:“你很机灵,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嗯……好啊,这是奴婢的荣幸。”听着就很勉强。

“不愿意?”

“奴婢不敢,奴婢入宫来到长公主身边,生是长公主的人,死也是长公主的鬼。”趁机献媚。

楚怀珉平波无动,等脱到最后只剩件内衣时,她倏地握住‘侍女’手腕,紧切贴近,手一抬,精准地勾住下巴强迫‘侍女’抬起头,便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虽然心知肚明但突然被长公主揭露身份,还挨着身,以这么暧昧的姿势……

“秦姬凰,你是本宫的人,也是本宫的鬼?”

楚怀珉凤眉明眸,身上穿着单薄的衫衣,欺身过来一双幽深的眼眸盯着她,双目对视那刹,仿佛被吸进了幽深眼底如落深渊,秦棠景心跳忽地乱了拍。

于是,鬼使神差般回了句:“长公主希望我是你人,还是希望我是你的鬼?”

“长得不错,变鬼可惜了。”

楚怀珉脸无表情,勾着秦棠景下巴扶她站稳。

秦棠景却抓住她的手:“你可愿随我走?”

纠缠了那么多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没有感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和利用。

“出现本宫浴殿,秦郡主不给本宫一个解释?”

楚怀珉避而不谈,秦棠景生出些许燥意,敷衍两句:“路过,过来看看你。”

“看完了?”

言外之意就是赶人,但没有得到长公主的回答,秦棠景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看完了。”

“嗯。”楚怀珉转身入屏,纤姿绰约,“你可以走了。”

秦棠景不动,“我还没服侍你更衣呢!”

“不用。”

最后一句,相当于拒绝。

正人女子从不偷看人沐浴,不再停留,秦棠景从浴殿出来站在台阶上轻轻拍了拍自己脸,怎么总感觉心头有点空落落的。

“你去哪儿了,该不会又和长公主相会吧?”

秦棠景回到后园宫宴,秦九凤一见她拉着便询问:

“如何,见到长公主之后,可有良策?”

秦棠景坐定,先是扫了一眼对面宋容,心里不太甘心两手空空,想着楚怀珉成为宋国王后的场面……她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道:“小皇叔,只怕要便宜她们宋国了。”

秦九凤听了皱起眉,反倒宽慰她句:“这样也好,免去了你母后打断你腿的可能。”

“母后要是打断我的腿,小皇叔你也得断一腿。”

“你是君我是臣,你看谁断?”

“我断你也断,小皇叔没有尽臣的职责。”

“嘿……臭丫头!”

还真别说,二十座城池,简直要了秦九王爷的命,但比命更重的是她的皇侄女。

“长公主极有城府,谁能欺负得了她?那宋王也不赖,风流倜傥,风华正茂,长公主嫁过去,宋王也不会亏待了她。”

秦棠景哦了声:“听说宋王后宫妻妾成群,儿子都有好几个了,她嫁给宋王岂不是成了便宜娘。”

“那我们一起祈祷,长公主还没嫁到宋国,宋王就……”

秦九凤做了个抹脖子动作:“这样一来,长公主一跃成为宋国最高掌权人。”

秦棠景嗤笑,宋王壮得跟头牛似的,没这么容易蹬腿。

下刻就改变了主意,见着宋容笑容满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同意小皇叔说的话,在心里开始默默祈祷……

等了不久,众人齐聚,该来不该来的都来了,楚王大手再次一挥,送行宴开宴。

“来!”宴中喜乐融融,楚王举杯起身,对着左边秦使,“九王爷不远千里劳累奔波,孤在此祝九王爷一路平安,敬九王爷。”

“谢大王。”秦九凤起立干了一杯酒抹抹嘴,眯眼笑笑,“大王招待周全,臣还会再来。”

再来意味着楚国战败,楚王脸一僵,掩过去哈哈笑了:“太远了,隔着千里呢,就不劳九王爷费心,你们秦国将材辈出,九王爷解甲归田,尽管享天福!”

秦九凤也笑:“臣驰骋沙场二十年,臣的戈,锋利无比,还可以再动十年。”

“好!”楚王拍掌,“九王爷巾帼不让须眉!”

“大王谬赞。”

这么明枪暗箭几个来回,谁也讨不到便宜。

秦使是今日的重头戏,前后都是秦九凤应付,秦棠景只坐着,不多言语,几次对上楚怀珉目光,她便挑个眉,转移去了宋容身上。

“大王,既然九王爷明日回国去了,那我们楚宋联姻之事,可否一同表决?”宋容拱手。

“这……”楚王显出为难。

“九王爷,您说呢?”宋容语气恭敬。

“依我看……”秦九凤余光往上扫眼,“不如让长公主决定。”

无论怎么决定,他楚国都能白白得到二十座城池,楚王垂睫掩住眼底一丝急切。

刚开始他还担心阿珉不在,他会掌控不了楚国,但后来发现,只要阿珉在,他永远不能彻底掌控楚国。

楚王偏了偏头,悄声低语:“阿珉,秦宋两国都得罪不起,这也是你的人生大事,你来选择。”

坐上楚怀珉抬眼,旁若无人望去了秦棠景座,一下子大片视线震惊地盯着那位女郡主……然而女郡主从容回视:

“臣女赢了比武招亲,长公主说废就废,不合规矩吧?”

立马有人反驳:

“可你是女子啊。”

“就是,女子怎能娶妻?何况你只是小小郡主……”

“长公主怎么能下嫁女子,还嫁个郡主,传出去丢脸,让全天下人笑话,真是笑死人!”

……

一时议论纷纷。

“谁规定女子不能娶妻?比武招亲规定不能女子娶妻了?还是你们楚国律法规定了?”

约定成俗之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当然,谁会特别规定?

还是有人反驳,谁知秦棠景轻飘飘来句:“对了,还未告诉你们,我大秦有一条明文律法规定,女子可娶妻。”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秦九凤也吃惊,低声:“什么时候添的?我怎么不知道!”

“孤王回去就添。”

秦九凤:“……”

随口就来,满口胡诌。

“郡主大言不惭了吧?”这时宋容出列,“长公主下嫁,没有举国隆重的红妆婚礼,任你们随意,岂不是让人笑话你们秦国?”

秦棠景迎刃而解:“人到了,自然会置办。”

宋容依然温和地笑:“秦郡主伶牙俐齿,本殿不是你的对手,甘拜下风。”

话锋一转,“但此事任你怎么狡辩,不算。”她拱手道,“还请长公主定夺。”

秦棠景耸了耸肩。

“那就请长公主定夺吧。”她说的随意。

但人人提着口气,气氛到达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楚怀珉微垂眼帘,慢条斯理地端盏浅抿,慢慢抬眼,将台下各种神态表情收入眼中,她动了下唇。

“三皇子,大事不好!”殿外有人连爬带滚进来。

正是关头上被打断了,宋容不见长公主抉择,只好呵斥:“怎么,何事慌慌张张的?”

“大王出事了!”

宋容一惊:“什么?”

“大王前几日带人狩猎,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至今昏迷不醒……”侍从哭着喊:“丞相请您速速回国!”

宋容差点跌倒。

哪顾得上给皇兄继续说亲,命都快没了。

甩了一干面面相觑众人,匆忙回去卷了行囊,带着侍从骑了匹快马出城,飞奔而去。

送行宴,当真把人送走了。

这宋使一走,没了竞争,该怎么收场是个问题……

发生太突然,有点回不过味。

宋王好好的怎么就……

一片死寂中,秦棠景挪到秦九凤耳边:“小皇叔,这差事,是不是落到我头上了?”

秦九凤捏她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祈祷了!”

秦棠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