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步步生莲

双足及左腿上均能感受到钉刺的疼,钝痛而又尖锐。

点点艳色在白衣之上浅浅晕开,端木若华满面寒白,冷汗滴落在钉台缝隙之间,身不由己地伏在叶齐右腿之上,白衣微乱,身形颤然。

叶齐微抬下颚睨着她,慢慢放下了手中玉笛,右腿曲起,将腿上之人带得离他更近,眼见不过咫尺。

“本王这一曲《江山如画》不过才吹了一小节,先生这就要停下了么?”叶齐似笑不笑地望着她,语气戏谑,语声温柔。

端木心头更窒,无形中眉间已蹙,勉力调息一瞬,双足再度凝力。“一曲未罢,端木只得再与王爷献丑……”左手下意识地扶在叶齐腿上,端木指间颤然,借力欲起,敛目道:“谢过王爷。”

叶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相扶的那只手,目光几分肆意,盘桓在她颤白的手上、面上、唇上。“你却说,谢我什么?”

端木心头微凝,不知为何极为不喜此人此下的目光,抬指收回手,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未应声。

下一刻,朱木椅中的人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以掌中玉笛压回了白衣人方抬起的手。“为何不答?”

左手被他一按再度扶到此人腿上,端木若华忽是目色一震,立时凝力而起,强行聚气凝息,使自己立身于钉尖之上,抽回了手。

“一曲未罢,还劳王爷续奏此曲。”

言罢束手以立,已是冷面肃然。

叶齐看着她,右眼下的泪痣泛过轻柔冷光,极轻地哼笑了一声。

下一刻霍然出手,竟一把抓住了她的左手。“端木若华,你可是在避讳本王?”

堡前众人得见,群情愤然!

“凌王你欲做何?!”

“姓叶的!放开我师父!”

阿紫咬牙睁目,周身已是杀意毕现!

“本王向来一言九鼎,此番留你们活路,不过是因为我手中的这个女人轻易死了太过无趣……”转目睇他们一眼,叶齐冷道:“若然你们胆敢上前一步,逼本王下这杀手,本王也是毫不吝啬。”

端木被他握于掌心的左手错节生响,疼意甚剧,已是青白见紫。

白衣人抿唇肃声与身后江湖之人道:“端木、无碍。”

阿紫迫自己谨记白衣人之言,强忍着不动。

叶齐微笑,掌间之力更重,于外却看不出一丝一毫,他缓缓牵着白衣人的手迫她凝力于足走近一步,再度倚坐朱木椅中,以玉笛挑起了面前之人的下巴。

“虽说是在跳舞,先生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既不似宫娥哀婉多愁,又不似伶人顾盼有情……”

似在审度思量,叶齐的目光幽幽然间竟能窥见一丝阴冷邪肆之意。“如此呆板,既不悲切,也无笑意……看得久了未免叫人生厌。”

端木若华敛息凝力于双足,闻叶齐之言微一怔,不知是忆起了何人的话,目中闪过一丝恍然,轻轻拨唇罢,却又无声。不知如何应对此番挑剔之言。

“不说话么?”叶齐忽是大力一拂,掌间运力将白衣人推回钉台上,面上笑意幽恻生寒:“那便染个红衣再舞吧!”

在场之人无不震色。

均可见叶齐用力之大,劲风拂起白衣,钉上女子本已伤元竭力,被他推得踉跄后退,再难站稳,足下所聚之力再度散尽,一步一退一染血,步步红莲生,血染长钉,眼见便要整个扑倒在寒光冽冽的数丛长钉上!

“师父——”

阿紫再不能忍,急步欲动。

蓦然一袭白衣如影,掠过军容阵列、万马千军,流风般带起朵朵朱梅艳色,身形如电,一跃而至,踏步在白衣人身后,一把伸手将人揽住,旋身而止,稳稳落在脚下两根长钉上。

叶齐身后近万兵马立时调转手中之箭,直指来人!

阿紫双目微瞠,莫明间便放下了悬紧的心。

堡前众人更甚,无不是眼前一亮,扬声而喜:

“是惊云公子!”

“竟是惊云公子赶到!”

“听闻惊云公子与先生向来不合,此番竟能赶来相助!”

那方空着的木轮椅中,肥肥的雪貂“唰”的一声站起,伸长了脖子,黑亮圆溜的大眼竟也似透出喜意:“咯咯!!”

叶萍、叶青、叶飞、叶兰四人无不是面色一凛,手中兵刃俱出!

“梅疏影!”

唯有叶齐稳坐不动,眼中寒光一掠,抬手制止了身后之人,而后睇目直直望着钉尖之上环身而立的两人……眸色冷冽如冰,幽深到了极点。“梅阁主来的……倒是及时。”

端木气息难稳,乍闻此早已熟谙于心的朱梅冷香,忽是心弦一松,周身一软,倚靠于他难以克制地抑声而咳,声声急促。

陡然呕出一口血来!

背后之人见之一震,一手环她在怀,另一手立时伸出、去查看她右手脉膊。

“阁主……”

“端木若华,你——”

分明内元损耗甚剧,白衣人在他探手而来时却仍是下意识地隐匿了左手掌心之蛊,也不知为何。

烈日晴光下,梅疏影探得身前之人元力已近枯竭,内力所余不足一层,冷然的面上如覆霜雪,陡然怒道:“云萧呢!他怎的不在你身边?!竟让你如此竭力穷身!他这个徒弟是怎么当的!”

端木心头一疼,哑然一瞬,再度唤了一声:“阁主……”

梅疏影护她在怀,袖中青玉扇一甩一滑,握于指间,冷面直视叶齐,却是对着怀中之人厉声道:“你几个弟子中唯他慧极,智勇兼俱有勇有谋,且细心审慎,有能为护你周全,你万不该叫他轻易离了你身侧!”

端木抑声,不言。

阿紫远远听了不免心有忿忿,转目瞪了梅疏影一眼,只是下一刻又不觉低头。

“阁主……”端木似是欲言,下一刻却被钉台一侧朱木椅中的人打断了。

“江湖传闻果然实不可信……”叶齐手抚玉笛,冷笑一声道:“言你二人向来不合、素有嫌隙?”五指倏然握紧,叶齐看着梅疏影将白衣人揽护于怀中的姿态,不禁幽声寒彻道:“依本王看,分明是风情月意,意切情真……”

堡前众人闻言暗暗不耻,皆对叶齐此言不忿不屑。心道方才境况,若无惊云公子出手相救,端木先生必受大怆,此番先生力竭至呕血,还能有何余力?自然只可倚之。

叶齐却故意说成郎情妾意之景来非议羞辱二人,实在无耻!

“梅疏影……”叶齐抬首看着端木身后之人,一度浅笑:“洛阳城郊你以扇为箭,穿我轿帘于本王面前无礼……此仇今日应可一并算了。”

“来人!”叶齐一声冷喝。

“王爷。”不知叶齐因何周身之气更为阴沉冷冽了,端木有感他言下之意便要立时驱弓卒放箭,不禁目色一沉,强撑着抬首敛目,低声与他道:“王爷此前所言犹在耳,此刻堡中之人未曾越过王爷所说的界限一步……端木应王爷之意,献舞阵前,此刻一曲未罢,舞未尽,端木亦不曾踏下此钉台……王爷应也不会出尔反尔,此时便放箭。”

梅疏影闻言低头看了面前之人一眼,唇间微抿,未多言。

叶齐闻言转目,眸中之色冷邪而阴翳。“本王早已说过不可有一人出手助先生……否则还是会放箭。”

端木再道:“王爷所言为堡中之人……梅阁主显然并非自堡中而出。”

“所以?”

“王爷之诺,还未应完。”

“你莫不是还想为本王舞完此曲?”

端木静立一刻,竟是点下了头。“端木便是此意。”

叶齐眸中忽是一动,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莫测幽深地看着端木若华。

毒堡门前风拂白衣,有浅淡的血腥味散在风中。

叶齐道:“好。”

锦衣之人将手中碧玉笛抬至唇边,幽深至极的眸中竟似闪过一抹真正的柔光,他看着端木若华道:“如此,本王便待先生舞完此曲。再思放箭之事。”

端木拂袖为揖:“谢王爷。”

叶齐略略抬眸,眼神又复幽冷,睇目直视白衣女子身后那一人,又道:“只不过,如是先生要舞,梅阁主站在本王特地为先生所制的这方‘艺台’上又算什么?”

梅疏影闻言手中玉扇一转,望眼于那方朱木椅中的锦衣人,从容而冷淡道:“王爷莫不是自诩有这军容阵列、弓兵打手在旁助威,本阁主连一个人也不能从此地带走?”

叶齐眉间戾气一凝,便是一声冷笑:“以梅阁主之能,要带走一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只不过余下之人,你怕是顾不来了!”

梅疏影轻揽怀中人,面上亦是冷笑:“余下的,我若是不想顾呢?”

叶齐眸中寒光一闪,幽恻道:“你不顾,难道端木先生也会不顾么?”言罢深幽寒冽的目光便落在了梅疏影身前那清癯纤瘦的女子身上,如是浅笑道:“本王说的可对?”

察觉怀中人气息微沉,梅疏影眼底聚起寒峭冷意,似笑不笑地冷冷哼出一声。“想顾怕也顾不了,平白受人威胁倒是真,还不如不顾!”

梅疏影言罢左手将胸前之人揽得更近,右手握紧手中青玉扇,目色一凛,已是满面肃杀。

只是下一刻,被端木若华伸手覆住了握扇的那只手。

白衣女子轻声而唤:“阁主。”言下之意,便是阻他。

梅疏影眉间一凝,极不耐烦地哼出一口气,冷然垂目看她,神情极是复杂。

默声片刻,终是敛了气息。

“你想干什么?”束音为线,梅疏影附耳问她,语气极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了这么多年师父的身体其实已经被阿紫拖垮了,一直在强撑而已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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