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嫡系

辛越沿着右边的小道走去,小道两边都是错落的院子,此时正是晌午用饭的时辰,她走在路上便能听到各院子里在喊话。

“哎呀,你还没吃完饭又要去哪皮了!”是一个微微沙哑的老头子,还有几声咳嗽夹杂着。

“你个夭寿呀,这么好的窝窝你都不吃!”这家是一个声音尖锐的嬷嬷。还能听到孩子在抱怨的回应:“我要吃白馍馍!”

“你是不是又去看他们练拳了!是不是!”而后便传来了声音洪亮的哭嚎,看样子是动了棍子。

……

辛越从右边的小路往后走到了最北面,再往里便是一排后罩房,不知道是不是都去用饭了,没看到有什么人走动。她索性沿着走来的道路再往前走去,正好沿着整个庄子的二进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前。

她看了看手上端着的碗筷,往面前来时的路走去了主屋。

刚一进主屋,便听到了嘈杂的用饭声音。而什么的用饭声音能称作嘈杂,辛越刚踏进去便知道了。

主屋里两边的长方桌都坐满了男子,每桌坐了约莫十多个。桌子上摆着几盘菜还有一大盘馒头,一桌子的男人吃起菜来就跟抢似的,而这嘈杂之声就源自于这筷子之间的争抢。最多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肉被抢走的唾骂,就连这话都是挑简短的说,生怕多说几字就吃不了东西了。

辛越进了主屋,看见主屋正中的圆桌并没有人,又四下环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王叔的身影,看来是并不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用饭。倒是在靠右的长桌上发现了正带头“抢食”的常典。

常典一开始并没有发现门口的辛越,他拿着筷子一边夹着菜,一边问大声问:“你们都傻了吧!一个个怎么不吃了。”

坐在他身边的人赶紧捅了捅他的胳膊肘,“诶诶,这姑娘谁呀?你别说,这么看过去真真是不得了呀!”

常典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辛越,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去:“我去!”

他赶紧站起来,边走过去边说:“看什么看!还不吃你们的饭!”他大嗓门这么一提醒,大家仿佛才想起吃饭的事,一个一个又开始又飞速的动起了筷子,但是吃归吃,眼睛却还是不住的往辛越的方向瞟。

而早上在庄子门外见过辛越的就开始和身边人说起小话,传递起情报了——

“这是小将军派来庄子上管事的!”

桌头穿到桌尾——

“这是小将军的女人!来庄子上管事的!”

这一桌传到那一桌——

“这是小将军夫人!特意来庄子上管事的!”

常典走到辛越面前,看了看她手里端着的东西,皱了皱眉说道:“辛越姑娘,你怎么来这边了?”

辛越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所影响,笑着说道:“我用完了饭,想着把这碗筷收拾一下。不知道放去哪,就来了这边,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用饭了。”

常典挠了挠头,被她这道歉倒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无妨。你跟我来。”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圈还不专心用饭的人,然后领着辛越从左侧穿过屋子,到了左梢间的厨房。

厨房倒是挺大,大的让人觉得有点空旷。这么大的厨房,除了墙角落里一堆大白菜和土豆,倒是不见其他食材。旁的也就灶台边一个存放碗筷和调料的柜子。

并未见到什么下人,辛越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打算清理一下吃剩的饭菜。

刚端起碗,常典便出声阻止。他的大嗓门差点把辛越吓了一跳,“怎么啦?”

常典面对着辛越,说着话时还有点没来由的紧张:“辛越姑娘,你若是不吃这些,可以留下给我们吃。”说完还有点不自在的挠了挠头。

辛越看了看碗里剩了一大半的肉和菜,想了想刚才在外面大家狼吞虎牙的模样,就明白了什么。“这些都凉了,我给你热一热,你就在这吃吧。”刚才她端着这菜走了一路,早就凉透了。

常典挥挥手,赶紧说:“不用麻烦了,我有办法。”他说着话,一边拿起灶上的热水冲进了菜里。然后便就着冷饭在灶边吃了起来。“你别说,王叔准备的饭菜还挺香!”

辛越想着刚才在外面看见他们吃的饭菜,这么多男人,只有一盘肉菜,其余的都是没什么油水的,“你们的饭菜怎这么一般?我看庄子后头的山头都是些肥沃的土地呀?”一般来说,这等条件和规模的庄子上温饱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嗨,辛越姑娘你不知道。”常典一边吃着饭,一边说道:“这庄子上的收成呀,都进了那些老不死的口袋里。”说完,看着辛越秀眉微皱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咳,那个我说的是庄子上的老人们。”

常典又猛扒了好几口饭菜,突然觉得过分安静了些,停下筷子发现辛越正安安静静的等着自己用饭的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放慢了自己吃饭的速度道:“辛越姑娘,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虽然打见到这姑娘一开始,他就不相信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能改善这庄子上目前的情况,但是毕竟是小将军派来的人,性子和样貌还这么好,他还是愿意帮忙的。

辛越笑了,她原本还想着等常典用完饭才问,既然他如此说,她便问道:“我想问第一个问题——你是虞候,那这军队可是世子嫡系?”

常典强忍着才没笑出来,这姑娘可真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庄子上的情况呀,居然就这么来到平庄了。“我们是定远军,算是定远候府的嫡系军队,一般称呼世子为小将军。定远军共分为四支,我是第二部的虞候。”

辛越点点头,他们是嫡系军队其实很好猜。若是直属皇上的禁军自是有官府所拨的专门的营地驻扎,而若是无所属的厢军,则万万没有去私人庄子上的道理。世子说过这是他自己的庄子,而他身为定远候府世子,定远候府一向是边关征战的主力,有自己一支嫡系军队也不为过。

“那庄子后面的老人和孩子们是怎么一回事?”辛越问,这是她最好奇的地方,也是整个庄子上违和感最严重的地方。从她观察的来看,老人似乎或多或少都有恶意,不仅对她,而且对这些将士们也是如此。

“你这就问到关键地方了,”常典无奈的摇着脑袋,“他们都是牺牲将士们的家属。”

辛越揉了揉太阳穴,顿时也有点棘手了。难怪,只看到老人和孩子,青壮年男子在后院都见不到。老人们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战死沙场所以才对他们抱有恶意。

常典似乎是心里忿忿,开始向辛越倾诉了起来:“小将军好心让他们来庄子上,可是你看看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成什么样子了!不仅把庄子上的收成给吞了,而且还如此克扣我们的伙食!”

辛越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流血牺牲本就是在所难免。更何况你们也是将士,他们如此行事倒是让人寒心。王叔是庄子上管事的,他难道不管吗?”

“对对对,辛越姑娘真是说道我心坎上去了!”常典忍不住拿筷子敲了敲碗沿,“王叔是庄子上的老人了,他不想让小将军难办,每次回禀都只说庄子上人员混杂,人心不齐所以收成不好,小将军听后便会额外从别的庄上匀些过来。时间久了,我们便也不好总让王叔去说,好像是去找小将军打秋风一样。”

辛越听他如此说便不自觉摇了摇头表示不认同,不说的话只会越来越激化矛盾。“可是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总不能每天吃大白菜和土豆呀。”

“所以我们只能时不时去山头碰碰运气打猎,或者王叔逢年过节掏腰包给我们点贴补。”常典也很无奈。“辛越姑娘,我知道你恐怕对这情况有心无力,但是你回去能不能跟小将军提一提。兄弟们过这样窝囊的日子久了也怨声载道啊。”

辛越并没有直接给他什么回应。她在思考——这情况难道真的不能改变吗?回去,世子不开口,她能直接回去吗?当日他回答自己何时回去只有一句“当平庄的情况好转后,便可回来。”

常典舒坦的用完了饭,发现辛越在发呆,便问道:“辛越姑娘是不是觉得为难了?若是会给您添麻烦的话就别提了罢。”

他不知道辛越在小将军面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是从前小将军一向洁身自好,这回突然冒出来一个姑娘,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姑娘估计在小将军面前不一般。

辛越回神,看常典用完了饭便开始收拾起碗筷。手上动作不停,还一边问道:“常虞候,我想问你午后可有空闲?”

常典忙不迭的应道:“有有有。”让那一群小兔崽子自己操练去吧!“有什么事辛越姑娘你说话就成。”

辛越笑:“我想拜托你陪我去山头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