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金镶玉

徐士景穿戴完后便去到主院请安,又和澜姐儿还有夫人一块用了早膳。

夫人虽说已经一早把老夫人的存善堂打理好了,但是心上还是有点不放心,便又在特意早起又亲去看了一次,所以在饭桌上便不大精神,不时便打个优雅的哈欠。相比之下,澜姐儿的精神头便还说的过去,虽还有点小迷糊,但是应答说话倒还算清楚。

“母亲,你到时候中午多歇会儿。”徐士景说道,“老夫人又不是旁人,何至于这么紧张。”

夫人叹着气,“你这一年不在京城,你是不知道京城这风言风语说成个什么。京城里知道老夫人去灵岩寺原委的本就不多,这已是第三年了,外头好些人都说是侯爷和我不孝,什么侯爷因为老夫人不是身生母亲而苛待了,什么老夫人在府里过的不顺心啦才借口去寺里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这我可不得多上点心吗,不然连府里都要有人说三道四了。”她一边喝着粥,还越讲越委屈上了。

“景哥儿啊,你自小在老夫人跟前长大,和她亲近。这老夫人回来呀,你要不就劝劝她留下来。”夫人放下手中的汤匙,一脸期待的看向徐士景。

徐士景无奈的对着母亲说道,“每年也没少说呀,老夫人不照样想回灵岩寺。”

夫人可不同意,“那以往都是我和你父亲说的多,也没见你说几句呀。你要是说说,那指不定能行。”说完,一顿,还揉了揉身边迷瞪着的澜姐儿,“澜姐儿,你也得去劝劝老夫人。过年的时候,多说点吉祥话,然后说让老夫人留下来。”

澜姐儿小心避开自己娘亲,扶了扶刚才被娘亲拍歪了的小东珠,“老夫人比较喜欢哥哥,哥哥去说好。”

徐士景反驳道,“谁说的,老夫人明明也很喜欢你的。”

夫人也立马补充说道,“每年你生辰和逢年过节,老夫人是不是都会给你好些东西。这两年,哪怕老夫人去了灵岩寺,是不是还都特特差遣人送回来的。”

澜姐儿托着腮帮子思考了一小会儿,后重重的点点她的小脑袋,“很对。”澜姐儿小,印象里就是谁和她亲近就是谁喜欢她。

徐士景看了看还懵懵懂懂的澜姐儿,手也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老夫人一向都是偏爱着的女孩子的,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自小是老夫人教养的,老夫人与他亲近是一回事,这是两人之间多年的情分。但是对于小辈们的喜爱却又是另一回事。

“老夫人当年夭折孩子的也是个女孩子,说起来,你们也是该叫她一声小姑姑的。”夫人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够,精神头不够,竟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往日尘封的话题,“打那以后,老夫人对小姑娘总是愿意多看上几眼,亲近亲近。连我嫁过来以后,她也总体恤我,不愿给我立规矩。”

徐士景看了眼母亲,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听说当时老夫人还想特意回去给侄孙女过及芨礼。”

“是呀,”在前面话语的铺垫下,夫人一点也没觉得徐士景的突然提起略显生硬,“老夫人可是疼极了这位侄孙女,我记得你俩年岁相差也不大,老夫人这里给你打了一樽金镶玉的菩萨,那边就也千里迢迢的送一个金镶玉的弥勒佛过去。还记得小时候你得了前朝王大家的字帖真迹,老夫人说她侄孙女极爱王大家,应是让你重新摹了他的字帖给送去。当时老太太还跟我笑言,等她侄孙女及芨了,便要带她来京城,在京城相看个如意郎君,老夫人便天天过去看她。”夫人许是想到老夫人当日的说笑情形,嘴角还微恙着笑意,后又猛地僵住,“可惜了。要是她早点及芨,说不定来了京城还能逃离了那场塌天祸事。”

那边澜姐儿听得七七八八,最后只问了,“哥哥,你还真摹了那所有的字帖送了过去?”许是想到自己平常练字时候的情形,澜姐儿同情的看向哥哥,“那也太痛苦了吧!”

徐士景也记不太清,他送自然是送了,至于临摹了多少送过去,年岁久远还真有点模糊。但这不是他操心的,“母亲,你说,会不会韩家并没有被......”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接下去说的言语可能有点不适合澜姐儿听,他还特意先把澜姐儿的耳朵捂上,然后才开口,“韩家会不会没有全部被灭门,琅琊离我们离得远,说不定其实有韩家人侥幸逃过了而我们不知道呢?”

夫人饶是今天再没睡醒,此时听到徐士景这么说也一下子激灵了大半,“你瞎说什么胡话呢。韩家当年这灭门惨案闹得这么轰轰烈烈,若有韩家人幸存,那不说来投靠老夫人,怕也是要复仇要申冤,闹得天下皆知。怎么会时过三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徐士景却不以为然,“老夫人当年也特意派人去琅琊暗地里探查一番过的,后来不是复仇和申冤都没有下文吗?说明可能这个幕后主使大有来头,让人没有复仇和申冤的余地。”

夫人被猛唬了一跳,难不成这幕后主使......“哎呀,你可消停吧。”夫人连忙去推徐士景捂着澜姐儿的耳朵,把澜姐儿搂到自己怀里,“老夫人回来后,你可别提这茬,没得又惹老夫人伤心。”完全不想继续讨论刚才的话题了。本来候府的处境就已经很是尴尬了,现下若在多这一桩事,那可得乱了套。

澜姐儿置若罔闻,重新又正了正自己脑袋上的东珠——刚才哥哥捂自己耳朵时又把东珠弄歪了。

徐士景不紧不慢的喝完了自己的粥,这事还得慢慢来,不能急,在没有确切的掌握事情的境况前,万一惊动了老太太着实可就难办了。平安今日去京郊的庄子上调查辛越的身契,说不定很快便能有个结果了。

喝完了粥,略略坐了一会儿,徐士景便先告退要去准备城外迎接老夫人的事宜。出门走过游廊时,发现廊下有几个丫鬟,他认出有一个是澜姐儿的贴身丫鬟,他唤了她过来。

“紫竹,是吧?”

紫竹规规矩矩行了礼,“世子好。”

“这两日给澜姐儿守夜时,点盏蜡烛放在远处,留点些许的光亮。看看她能不能睡得安稳些。”

徐士景的吩咐让紫竹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样姐儿不会睡不着吗?”

徐士景皱眉,不想解释太多,“你先照办试试看。”谁让她被一个怕黑的丫头给带坏了呢。说完后便转身离开,紫竹还不忘恭敬行礼。

身后不远处的碧文咬牙切齿,“你们一个一个怎么都和世子说上了话!?”明明自己才是最想要去世子房里伺候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越了她过去。

“不过是句吩咐,你何至于气成这样。”紫竹连忙说道,“说不定若你站在前面,世子便吩咐你了。”

“还有,今日早上世子屋里的平安还过来给我递话,”碧文扯着手里的手帕,受气说道,“原是辛越让他来提醒我还欠着的孔雀毛!”真是气死她了!

紫竹听了还有点疑惑,嘴里喃喃道,“原先辛越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

“鬼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

而今日一大早便起来的辛越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还有点昏昏欲睡,她撩开了帘子往外望了一眼,发现已经出了定远候府所在的大街上了,此时马车正向着城门外走去。

明天便是小年,街上的百姓们都是一派的喜气洋洋。辛越来了京城一年,往日都是在候府里,也没什么机会能够出门来,所以还颇为新奇。

平远在前面驾驶着马车,一偏头看见探出来的辛越,便把手边的一个食盒递了过去。

辛越接过那个看起来很简单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包子,馒头,还放了两个鸡蛋。食盒比较简单,但是里面装的还挺多,虽然已经稍微有些冷掉了,但是辛越还是很感激。

她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你准备的吗?真是十分感谢。”她本来还以为得到庄子上以后才能吃得上饭,都做好饿上一路的准备了。

平远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平安弄的。”

辛越微微一愣,继续咬了下去,她就说嘛,平远看起来真的不像那么细心周到的人。想起自己昨晚要出门时,平远的阻拦还有平安的略微慌张,她已经隐隐猜测,平安前天说帮忙自己带饭,可能只是另一种把她“困”在院中的办法而已。而现在,不需要困着自己,平安还是细心为自己准备了一份早餐......

她一边吃着,扫了眼在驾驶着马车的平远,问道:“你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点。”

平远目不斜视,摇摇头。他已经吃过了,今天一大早,平安过来给他送粥和点心。他吃完后,平安给了他这个食盒让他给辛越在路上吃。

平远问:“为何?”

平安还有点为难的样子,“现下还真说不好她的身份,总是不好怠慢的,拿点包子让她在路上吃免得饿肚子。再说了,世子虽说把她调去了平庄,却又让你过去保她性命,护她周全。显而易见,如果她真的是老夫人的孙侄女,那世子肯定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平远:“......”

他其实想问的是,为何不干脆也送粥和点心过去,不过看他在这里跟自己头头是道的分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