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虾夹了我，很疼，你快哄我。”
苏芮细白如玉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着红，手心向上，她把手伸到了时染面前。
其实不是很疼。她就是想找个理由哭一下。
时染做没做错她分辨不清，因为如果换做是她遇到那种情况，也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人下意识做出的行为，最真实，也最令人心动。
但是她还是很生气，生气时染，更生气自己，生气之后是无尽的无力和感伤。如果是蛇怎么办呢？她保护不了她的女孩。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下一秒，她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时染上前一步拥住了她。
身体像是找到了温柔乡，一下子放松了。
“今天下雨，很不开心。午饭不好吃，很不开心。池塘泥好多，很不开心。”她把下巴搭在时染的肩头，泪眼朦胧，她小声在时染耳边嗫嚅着，“我不喜欢钓龙虾。”
时染眸光似水，抬手揉了下苏芮柔软的发丝，妥协道，“好，那不钓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满得要溢出来。原本就是体验一下钓龙虾的乐趣，现在已经足够了。
两人于是静静地绕着池塘走，就算是道路泥泞，穿着鞋套走路深一脚浅一脚，也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日落西归，小的龙虾放生，大的龙虾被一起送到食堂，学农第一天全部活动圆满结束。
晚饭前有一段晚读的时间，各个班同学聚集在大厅，有的班级读英语3500词，有的班级读语文古言，总归是在读书的。可是苏芮不太一样，她在头脑风暴。
晚饭之后是什么？是洗澡睡觉。总觉得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次学农的安排。
那可是两人一隔间的公共浴室啊。
苏芮下意识舔了舔唇，脸一点点变粉，手上捧着的语文考点速查手册仿佛在发烫，烧得她指尖温度直线上升。手册上的字恍若有三个虚影，她感觉有点头晕目眩了。
时染清浅的嗓音恰好从旁边传了过来，“想入非非，意思是思想进入虚幻境界，完全脱离实际，胡思乱想。”
苏芮心里一惊，捧着书页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她偏头心虚地向时染看过去，却见对方神色没有什么异常，还在风轻云淡地念着语文知识点。
应该是错觉。
时染继续念，“不三不四，形容不正派、不像样子。”
不对，这这这，不应该呀，“想入非非”的下一个词不是“不三不四”呀。
时染唇角勾起，挑了挑眉偏头看向苏芮，眸光玩味。
某人的心思实在好猜，脸色粉得像是娇嫩欲滴的水蜜桃，看起来就很香甜可口，叫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再者说，“不三不四”、“想入非非”的可不止她一人。
苏芮一看时染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于是挥挥粉拳，咬牙警告道，“好好念书！”
说完，她的视线不敢多停留，逃也似的又回到手册上，只是这回她连虚晃的字也看不见了，满脑袋粉红泡泡。
晚读之后，和中午一样，教官根据每个班级队伍排列的整齐程度决定去食堂的顺序。九班队列还算整齐，虽然不是最早的，但也很快被教官准许去食堂。
食堂每个窗口分别有不同口味的龙虾供应，苏芮在麻辣小龙虾队列里排着，时染则被她派去蒜蓉小龙虾窗口。
苏芮的后面排着三个外班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原本没有偷听的意思，却无意间在谈话中听到了熟悉的字眼。
A：“九班班长挺好看的，你刚刚看到了吗？就是拿旗子那个。”
B：“我知道，九班的班花时染，在理科生里挺有人气的。”
C：“哦对，上次某某某说要追的是不是她？确实挺好看的。”
A的声音有点惊讶，从后面传了过来，“你不是喜欢某某某吗？”
B啧了一声，似乎有点嫌弃，语气不善，“不喜欢了，而且某某某没机会的，时染好像是个同性恋，而且有女朋友。”
苏芮摩挲衣角的手指一顿，愣住了。
C：“真的假的？我傻了。”
B：“真的，某某某上星期跟时染表白了，结果时染说她有对象。某某某绝了，跑去跟踪人家，发现那个对象好像是个女的。”
C：“我有点接受无能。”
A：“我也，我是腐女，只可以接受男男。”
聊天还在继续，苏芮却好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也一点都不想吃麻辣小龙虾了。
她紧抿唇线，眸光暗了暗，从队列中退出去。走出没两步，像是心中憋着的气沸腾了一样，她眉头皱起，又快步返回了队伍。
*
“我靠，你买这么多龙虾不要钱的吗？”范若尘看着苏芮手中打包着的四大袋龙虾，目瞪口呆，“这有二十几斤了吧？”
“还好。”苏芮吐出一口气，甩甩头发，在时染对面坐了下来，紧咬下唇小心地拆着简陋的塑料包装袋。
“发生不高兴的事了吗？”时染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苏芮摇头否认，继续拆包装，却怎么也拆不开，她越拆越气不顺，后来竟然哽咽了起来，委屈问道，“食堂阿姨为什么给我打死结？”
她刚刚实在气不过，又不好发作，于是冲回队伍把那个窗口剩下的所有麻辣小龙虾都买了下来。如愿听到了身后女生的吐槽和抱怨。
幼稚的报复心。
食堂阿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只不过客人要买也没有不卖的道理，于是她当场套了好几层塑料袋，把龙虾打包给了苏芮。
时染眨眨眼，也不多问，干脆地扯开塑料袋，把龙虾倒在了自己的盘子里——小女朋友买了这么多龙虾，应该是没有胃可以装别的菜了。
“我给你剥。”时染撸起袖子，白皙细腻的手指捻起一只龙虾，慢条斯理地开始剥。一只剥完，她抬手伸到了苏芮唇边，示意对方张嘴。
苏芮愣了下，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人注意之后，她垂下眼帘，“我可以自己来。”
趁着苏芮张口说话的空档，时染蹙眉直接把虾肉放进了她口中。
“没眼看了，我自己吃吧。”范若尘捂上眼睛，咂嘴，自觉地拿过一袋龙虾开始吃。
苏芮到最后也没有把刚刚排队时听到的事告诉时染，时染即使发现异常，由于知道苏芮不想说，也没有过问。
空气是沉闷的，原本想早点结束这样压抑的气氛，快些吃完回宿舍，可是架不住苏芮买的龙虾实在太多。
——即使三个人什么别的菜都没吃，光顾着剥龙虾，足足两个多小时过去，也只将将消灭了两袋小龙虾。
食堂外的天空渐渐染了墨色，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也端着盘子吃起工作餐。
范若尘捻起一只龙虾，打了个嗝，复又扔回了盘子里，苦笑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吃龙虾了。”
苏芮同样也撑不下，抽出一张纸巾擦擦手，站起身无奈地提起剩下的龙虾，“还有两袋没拆，送给工作人员吧。”
撑得实在难受，三人只好绕着基地散步消食，等回到宿舍楼时，已经接近九点。在宿舍门口，两人和范若尘分开。
推开门，宿舍里没有人，汤怡和赵雪倩的桌面上都摆放着已经完成了的今日学农小结，椅背上还挂着校服。
“她们这是去洗澡了吗？”苏芮下意识问出了口。下一瞬，她又想起来了什么，脸熟得通红。
时染点头，没有虽然的扭捏，直截了当问，“你想什么时候洗？”
“啊？我、我还没准备好呢。”苏芮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喉头滚动一下，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抓起笔埋头在自己的学农小结上假模假样地写。
时染觉得好笑，缓步在苏芮身后站定，抬手把女孩的发丝拨至白皙小巧的耳后。她看到灯光下女孩的耳尖细细密密的绒毛，泛着可疑的红色。
实在诱人。
时染有些分神，难得清清冷冷的声音染上了娇媚，“嗯？你要准备什么？”
宿舍里没有别的人，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轻微的沙沙声，还有两人难以抑制的心跳声。
蓦然，时染鼻腔里发出一声笑音，她看清了苏芮的学农小结，“你知道你在写什么吗？”
“嗯？”苏芮拿着笔的手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正眼瞧了下自己的作品。
“今天学农好高兴，学农是一件很开心的事，真好啊，真好。”时染照着苏芮写的内容念，念着念着，笑开了，“小学生可能写得比你好一点吧？”
苏芮脸通红，一下捂住自己的学农小结。头埋得更低，刚刚拨至耳后的头发又不听话地披散下来，叫人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注意到她拿着修正带的指尖微微颤抖，颤巍巍地把刚刚写出的内容全部覆盖掉。
怎么会这么可爱？时染的心愈来愈软。
“有糖吗？”她问。
苏芮的动作停下来，顿了几秒，长发之下弱弱传出一声“嗯”。
她发现不管经历多少次亲吻，都有难以言喻的心悸。升温，变得绵软，然后整个身体不属于自己。
希望时间可以停顿，或者无限延长。
“坑，太坑！什么狗屎学农基地！”
宿舍门打开一个小缝，赵雪倩的声音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