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关心

“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你觉得你那样说话合适吗?”

寿宴已然结束,在回家的路上苏迟坐在车内气得脸通红,粗着脖子对苏芮吼叫。在寿宴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直接发火,只能不停地跟时家道歉,现在只有自家人在,他才好好教训苏芮。陆慧虽在一边拦着,提醒苏迟专心开车,但看向苏芮的眼神中也是责备居多。

苏芮视线飘向车窗外,双唇紧抿。面对责骂,她无话可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言行不得体,她刚刚冲动了,一点也不像平时识大体的她,居然直接说出了心里话,但是冲动的原因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是,突然很生气。

“与你无关”,她还记得时染回她句话时眸子里的淡漠与疏离。后来再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回桌之后吃什么都寡淡,连贪吃蛇都开局就死。

她辛辛苦苦给那人处理好了伤口,还找到了拖鞋,那人一点也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居然还说与她无关。她这般想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垂下眼眸:“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那就与她无关吧。

“你和时染是不是关系不好啊,要不要……”陆慧正说着,愣了一愣,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上次说的那个抢你班长的就是她吧?”

她责怪道:“我说怎么今天听她的名字这么熟悉!我看这孩子也是有问题,待人很冷漠,空会学习,不懂人情世故有什么用?”

苏芮听到自家妈妈说时染不好,没来由的烦闷,她出声打断了陆慧:“别说了,妈。这次确实是我不对,她挺好的。”

陆慧蹙眉:“要不要让我跟马老师说一声,给你换个座位啊?”

苏芮一怔,心里蓦地慌了,她几乎是立即叫了出来:“不要换!”

看到陆慧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强迫自己缓下心神,温声解释道:“别换了,妈。我们家和她们家不是在谈合作吗?”

说完,她怕陆慧还嫌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道:“她会教我题目,帮我学习。其实她人很好的,可能今天我确实管了不该管的事吧。”她拉住了陆慧的手,撒娇道,“妈,别换了好不好啊?”

她的态度实在诚恳,表情也实在不像是说假话,陆慧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她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以后如果和她有了矛盾再跟妈说啊。”陆慧其实心里也不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同桌是个好选择,苏芮一提,她也就顺着台阶走下去了。

“嗯。”苏芮终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妈,我们家那个创伤膏还有没有了啊?就是涂了之后不留疤的那个。”

算了,她承认她就是事儿精,她就是爱管闲事。

“应该有,我回头找找。你哪儿受伤了吗?”她还没有告诉陆慧她和时染吵架的原因。但她现在不好意思告诉陆慧,她实在想不出如果她告诉那个把自己视为小霸王的亲妈,自己生气是因为时染没有听她的话乖乖换鞋,陆慧会是怎样一个表情。

于是她轻咬下唇,撒了一个小谎:“就是腿上被划破了一个小伤口,没什么事的。”

陆慧果然没有多想:“行,回去妈给你找。回家赶紧写作业!”

另一边的车内,气氛更加沉寂。

时穆表情阴沉地看向窗外。时幸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也懂得看气氛,坐在一边不敢说话。夏琳的表情虽然也不明朗,但是细细观察却能在她的眼底窥出喜意。

她刚刚还在为自己给时染提供了一件好礼服而后悔。她根本没想到时染宽大的校服之下居然有这么玲珑有致的身材,还真把这件礼服穿出了原有的价值,一下子就把她这个女主人的风头给压下去了。

如今得了机会,她自然要扳回一城。于是她表面好心好意,实则夹枪带棒道:“染染呀,你真的要管管好你的脾气了呀!你这样搞得大家都很尴尬很难堪的呀!”

时染自然看出了她那点心思,还是选择不吃她这套,只漠然应了一声:“知道了。”

时穆本就在气头上,一下子就被她的漠然激怒,登时吼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每次都是这么一个态度!冷着一张脸给谁看?”

“你知不知道李姨跟我怎么说你的?”时穆抬手用手指指着时染的鼻子,口中还在咄咄逼人,“李姨说你没有人情味!跟你相处和跟机器人相处没什么两样!”

他一边吼一边又抛出了一个炸弹:“李姨辞职了!”

时穆好像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伤人,继续补充道:“你以后一个人住吧,我给你打钱。少膈应别人!”

眼前这个气得面红耳赤的男子,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寿宴上风度翩翩的俊朗模样,或许现在用尖酸刻薄来形容更为妥帖。

这就是她亲生父亲说出口的话。她禁不住有些悲哀地想,她真的是时穆亲生的吗?

“……知道了。”时染的眸子里生出了些许雾气,她这次确实有些受伤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偏头看向窗外,轻吸鼻子,紧咬下唇,顿了下,确认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之后,开口道,“我想换一个地方住。”

“随便你!”时穆还在气头上,呼出一口粗气,想了想又道,“回去微信发给我你想住的地方。”

“嗯。”

周一的早上,时染迟到了。她到班级门口的时候,晨读已经进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在班级门口罚站着度过。

那天她回家之后,就发现李姨已经搬走了。她也确实还没有适应好李姨不在的生活。

早晨的闹钟没有适时地把她唤醒,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出了门。由于脚上受了伤,她虽有心加快步伐,却也没有什么成效,最后还是错过了能掐点到班的那班车。

下车之后,她便想着迟到一分钟和迟到半小时是一样的,何况她也不想以狼狈的样子出现在苏芮面前,于是就慢慢吞吞地散着步来了,路过面包店的时候还买了早餐。

还是来早了。她叹了一口气,她本打算掐着晨读结束的点到班。

东大附中要求迟到的人在门外罚站的时候也得晨读,下课铃响,时染捧着书走进了教室,她原本架在桌子上的椅子已经被苏芮放了下来。

“你迟到了。”苏芮绷着脸,手上捧着英语词典,她的视线落在书页上,嘴上干巴巴地陈述着。

“嗯。”时染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垂下眼帘隐去眸中的晦色,解释道,“没赶上车。”

她的视线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暖色的药瓶。

“创伤膏。涂了不留疤。”苏芮收回了手,一字一顿,生硬地讲着,面上一副气还没消的样子。

她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时染的心一下子软乎了起来。

唇角漾出笑意,她婆娑着药瓶,柔声道:“对不起。”

听到时染的道歉,苏芮反倒愈发委屈了起来,她瘪着嘴:“你没错,道什么歉?不是与我无关吗?是我的错,我多管闲事。”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顺着台阶往下走,接受时染的道歉,可张开口她还是一句一句往外蹦气话:“我下次不会那样了。天塌下来我也不管。”

时染听出是气话,清浅地笑了笑,应了声“好”,然后就站起来去交作业了。

“……”就这样?好什么好!

苏芮气急,从包里随手抽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然后在猪头上标注时染的名字。她想了想,又在猪头的脸上点满了麻子。点着点着,她的气消了一大半。

报复成功!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突然发现这张纸有点眼熟。纸是被对折的,苏芮打开一看,顿时两眼一黑,这不是时染给她出的那张物理题吗?

虽然周五和时染吵了架,但是她还是乖乖写好了时染布置的题目。只是……现在这个肥头大耳的猪头印在背面,实在显眼,尤其是她方才点“麻子”时过分用力,有的点甚至穿破了纸张。

她的脸有些发烧,赶忙拿出修正带,近乎风驰电掣地涂改着自己方才的“杰作”。才刚刚把猪头涂掉,时染就已经交完作业回来了,苏芮做贼心虚般把作业反向对折,刚要塞入抽屉,还是被时染发现了。

“物理题写完了吗?”

苏芮由于紧张有些结巴:“写,写完了。”

时染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偏头看她,眸子里闪出了些许疑问:“拿出来给我看看。”

苏芮心一横,闭眼递出了作业纸,而后就趴在了桌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染原本心里还存着疑,在看到纸张背后那厚厚多层修正带都掩盖不住的猪头时就了然了。

她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肯定道:“画得不错。不过我脸上没有这么多斑斑点点吧?”

苏芮哀叹一声,还是面朝桌面趴着,左手摸口袋又掏出了一颗糖,跟随着肢体记忆放在了时染桌面上,羞赧道:“我错了。”

时染拨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她含着糖笑问:“那以后天塌了你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