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 109 章

秦魏两国是世仇,两国之间除了兵戎相见就没有别的事儿,魏人想把关中占了将秦人赶去更西边过茹毛饮血的日子,秦人也想一朝翻身直接把魏国给吞了。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秦人如愿的可能更大。

公子卬惊恐的看着在眼前来回晃动的短刀,喉结耸动咽着口水使劲儿往后缩,不知为何,他总有着刀子会划到他身上的不祥之感。

秦人残暴,对待俘虏必定不会友好,当年公叔痤被抓了又被放回去纯属意外,现在这反应才正常。

他怎么说也是魏国公子,秦人就算想杀他,看在他能为秦国带来好处的份儿上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魏国国力强大,远在大梁的兄长一定不会不管他,这公子虔肯定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公子卬心里如此想着,睁开眼睛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心里依旧慌的不行,都说秦国公子虔脾气不好性子难料,这人拿着刀子在他面前坐了那么久究竟想干什么?

公子虔把玩着锋利的刀子,看着面前脸色惨白吓的不敢吭声的小白脸,嗤笑一声更想直接一刀子了结他的性命。

就这玩意儿还敢肖想他们家霁儿,不将他大卸八块是他大发善心,魏国那边要拿城换人不能直接杀了,得另外想办法让他长点记性,这小白脸满脑子都是□□之事,不如......

身高体壮的秦国汉子停下转刀的动作,目光移到公子卬双腿之间,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凶残了。

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公子卬:!!!

“你想干什么?”满眼惊恐的公子卬艰难的给自己换个姿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刀子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色厉内荏的惊叫出声,“赵虔,我可是魏国公子,魏王之弟,你敢伤我回头魏军就能踏平关中!”

“魏王之弟?老子还是秦国长公子呢!”公子虔向来吃软不吃硬,在外人面前更是软硬不吃,公子卬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是威胁简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魏军要是有能耐踏平关中,你小子能落到我手里?”

他这辈子最烦别人拿身份压他,秦国在中原诸国眼中是蛮夷小国,那些诸侯都觉得高他们一等,连中原人看秦人都瞧不起,他出生后的那段日子正是秦国最艰难的时候,虽然近几年好了点,但是不代表他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光了。

中原人都眼高于顶,除了卫国之外没几个好的,等将来秦国能够打出函谷关,看他们一个个还拿什么瞧不起他们。

“是你们秦人阴险,若非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本公子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公子卬强撑着反驳,丝毫不觉得魏国如今会打不过秦国。

这次只是他大意入了圈套,秦国被他们压着打了几十年,怎么可能短短几年就练出一支和魏武卒相媲美的军队出来?

“兵不厌诈,自己蠢还怪别人,你哪儿来这么大脸?”公子虔冷笑一声,刀刃一转将这人腿上的绳子斩断,然后瞅准位置跃跃欲试的比划着,“如今魏国三面强敌,你才魏王会不会因为一个败军之将再与秦国开战?”

秦魏两国多年交战不假,但是魏国真正的劲敌却并不是秦国,他们国内贫弱了几百年,就算年年和魏国开战,在魏人眼里也不过是纠缠不清的小部,入赵国一般,他们的确三天两头打仗,却对魏国造不成什么大影响,真正被魏国视作劲敌的是南边的楚国以及日渐崛起的齐国。

不过那都是以前,如今魏军三番两次拜在秦军手上,他们再瞧不起秦国,接下来只能败的更惨。

公子卬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敢动刀子,只能靠怒骂来掩饰心中的惊恐,他堂堂魏国公子魏王之弟,竟然被秦人这般折辱,公子虔也太不把他魏国放在眼里了。

只是听了公子虔刚才的话,这会儿骂人也没什么底气,魏国不只秦国一个敌人,如果他真死在秦国,魏王也只会在魏国有精力的时候给他报仇。

在有庞涓从中作梗的情况下,给他报仇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之后了,甚至有可能庞涓会将战败的责任全部推到他身上,让他连命带名一个不剩,甚至连死都是咎由自取。

公子卬越想越怕,越怕声音越大,尤其在刀子已经贴着大腿的时候更是眼泪都要出来了,被魔音灌耳的孙大军师从外面进来,怕公子虔真弄出人命来赶紧让亲兵将人喊出来,活着的公子卬才能给秦国换来最大的利益,不能为了一时之爽就把河西的城池弃之不顾。

“军师这是作甚,我又没想要他性命。”公子虔不甚乐意的扔下被吓的屁滚尿流的公子卬出来,短刀入鞘收回腰间然后推着轮椅去隔壁帐篷,“魏国那边有消息了吗?这小白脸怎么处置?”

“明日魏国使节便会过来谈判,探子来报,魏王给庞涓下了死命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把公子卬活着带回去。”孙伯灵笑的一脸无害,说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时更是笑的眉眼弯弯,魏王已经把底线设置好了,他们不多要几座城简直对不起公子卬大老远跑这一趟。

话说回来,公子卬刚才叫那么惨,这人怎么吓唬他了?

孙大军师坐在轮椅上捏着下巴,确定公子虔身上没有血腥味,然后好奇的问他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公子虔咧了咧嘴,拍了拍腰间的刀鞘,然后往他腿间扫了一眼,非常遗憾的表示要不是得拿他换城池,他就真让公子卬血溅当场了。

孙伯灵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将轮椅转去一边,待身上的凉意全部消退然后才松了一口气,难怪公子卬叫那么惨,这谁受得了?

营帐里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公子虔耸了耸肩,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做的过分,若论过分,公子卬之前的所作所为才是真的过分,“先不说那小白脸,军师,过来赎人的魏国使臣是庞涓吗?”

“正是庞涓。”孙大军师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舆图上落的灰尘,然后微笑着回头说道,“长公子觉得将那些城池要回来比较好,想好了明天就直接要,庞涓在谈判之上不是我的对手。”

论起吵架,他孙伯灵还真没怕过谁。

“军师这话说的,深得我心。”公子虔煞有其事的感叹着,很想直接把河西那五百里土地全部要回来,可再一想,公子卬怕是卖不到这个价钱,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但凡公子卬再争点气,他们就能多拿几座城。

孙伯灵失笑一声,让他自己挑着,然后找出竹简写信送去栎阳,城池的交接得有国君的玺印,接下来的人口土地户籍交界也得国君派人接手,不能他们这边拿下城池栎阳那边还一无所知。

他们原本只想利用三晋攻秦将国内老氏族的逆反情绪压下去,没想过还能因此抓个魏国公子和魏国谈判,以他们之前的计划,将河西慢慢打回来应该在三年后开始。

三年的时间足够卫鞅将法令推广到秦国全境,随着秦国国力的增强,栎阳当国都就有些不够看了,栎阳宫狭小,栎阳城也容纳不了多少人,秦国要继续发展,国都必须得重新营建。

别的不说,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总不能这么大个国连座像样的城都没有。

秦国从被分封至今迁都迁了得有两位数,而且是一路向东迁,西边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供他们选择,所以只能选东边,而东边离魏国太近,想要建个令人安心的都城,河西就必须得拿回来,就算没法将那五百里的土地全部夺回来,拿回几座城池也是个好的开始。

一座城拿回来,离两座城还远吗,两座城都拿了,四舍五入整个河西就都拿回来了,只要河西到手,中原各国对关中的威胁便能彻底解除。

公子卬这神来一笔让他们能提前把河西的城池拿回来几座,迁都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了。

*

栎阳宫,秦公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卫鞅和景监在旁边坐着等候,看他还得一会儿才能结束,摇了摇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原本过来是要商量秦境内没有设县的地方该如何划分,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函谷关那边就有军报传来,和他们的事情相比还是函谷关那边更要紧,他们自己先划着也没什么大碍,景监一边整理文书一边朝卫鞅低声说道,“大良造,韩国也开始变法了,韩侯启用了一个叫申不害的士子,听说和你一样是法家的。”

“申不害去了韩国?”卫鞅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他和申不害有过几面之缘,虽然同是法家内里却有不同,申不害欲要变法,侧重点和他应该也有不同。

景监把书简放下,看他们家君上依旧在奋笔疾书,又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小声透露消息,“韩侯对申不害很是看重,甚至放任他拿侠氏段氏和公厘氏开刀,现在韩国人人自危,生怕被他盯上然后拿他们的钱财充盈国库。”

他以为他们大良造行事就够大胆的了,没想到韩国那申不害丝毫不比大良造胆小到哪儿去,上任便大刀阔斧行事难道是他们法家的传统?

景监拍着胸口想着,觉得虽然这俩人变法的气势都很吓人,但是韩侯绝对没有他们家君上靠得住,天底下没几个诸侯能比得过他们家君上,当然,卫公不在参比范围内。

卫鞅将舆图放下,低声叹了口气然后回道,“拿强族开刀,是申不害会做出来的事情,且等着,真正的刀子还在后面。”

他在秦国变法讲究的是法度的建立,而申不害的术治讲究的是君主对臣子的控制,孰优孰劣暂且没法评论,总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魏国在中原的霸主之位即将保不住了。

不只齐楚燕赵,连历来被中原强国欺负的韩国都开始变强,群雄并起之时,这大争之世才算真正拉开帷幕。

秦公将回信写好交给传令兵,看他们俩在旁边小声讨论不由问道,“二位在说什么?”

“说韩国变法之事,君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卫鞅抬头回了一句,将自己已经起好的草稿呈上去然后说道,“秦国边远处一直不曾施行县制,鞅以山川地域为区分划出诸县,君上以为如何?”

秦公将舆图大致看了一下,眉头微皱到底还是说道,“你看着来就行。”

以地域取代血缘来划分,接下来那些氏族少不得又要闹一场,不过这样将氏族的力量削弱,接下来的事情就没那么难了,早削晚削都是削,索性一起削了吧。

“对了,该挑个好地方营建新都城了,中原各国接下来没心思针对秦国,正好趁此机会把地方定下来先建着。”

现在河西大部分还在魏国手里不要紧,等新都城建好的时候,地盘可能就都拿回来了。

“渭水之北九嵕山之南的关中腹地,正是营建新都最佳之地。”提起这个卫鞅立马精神了,他琢磨着迁都琢磨好长时间了,有事儿没事儿就拿着舆图看,还时不时找他们家老师帮忙参考,山水阴阳都考虑到,栎阳以西六十里处的那片平原就是上上之选。

迁都不只看上去更气派一个好处,秦国虽然日渐强大,但是想要东出面对的不是一个诸侯国,而是山东所有国家,所以他们现在的强大和山东诸侯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西南巴蜀两国和他们相交甚少,位置却很是重要,在新都对巴蜀用兵比在栎阳方便许多,秦国若能拿下巴蜀之地,再对中原用兵就能再无后顾之忧了。

左崤函右陇蜀,南有巴蜀环绕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如此一来,秦国何愁不能争天下。

卫鞅说起新都选址滔滔不绝,似乎明天他们就能拿下中原击退胡虏成为世上最强大的国家,可现在问题是,他们非但没有巴蜀之地,甚至连河西都没有夺回来,新都更是连影儿都没有。

“可以,等过两日清闲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如果可以就定下。”秦公无奈让人先停下,然后转头看向景监,“墨家有一脉传人在秦国,将人找着带到栎阳,还有公输先生,在外面走山访水那么多年也该回来了。”

既然是新都,那就得往好了建,大哥之前说帝丘的卫宫就很不错,城池的规划和宫室建造都可以照着卫国来,秦国没有营建大型城池的经验,卫公应该不会介意这些。

景监点头应下,总觉得他们家君上其实是想把卫国的公输家族传人给拐过来建城,算了算了,为了以后有钱建城,还是不要从卫国要人了。

被迫住口的卫鞅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压下去,幽幽的看了秦公一眼,第一次觉得君上对他太过信任也是个问题。

他刚说完新都地势的优越,阴阳周易还没来得及说,腹稿打好了几个月却没有说出来的机会,啧,憋屈!

*

帝丘,卫宫。

卫霁坐在台阶上看着在脚边儿玩闹的小狗崽,捏了捏那软乎乎的绒毛,再一次觉得自己将两个小崽子都要过来的选择无比正确。

再没有什么比小崽崽更可爱的生物了,尤其两个团子打成一团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可爱,萌的他心都要化了。

太子驷撑着脸坐在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前些天他还能骗自己,可现在霁哥哥的注意力一直在两只狗崽儿身上,从他过来就没分过来过,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大秦太子驷,失宠了。

如果输给别人家的小孩儿也就算了,可偏偏夺取他们家霁哥哥欢心的是两只小狗崽儿,还是他爹送来的小狗崽儿,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导致他失宠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那远在秦国的亲爹,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伤心的眼泪简直能流满整条渭水。

太子熙看了一眼黯然伤神的秦国小太子,嘴角微抽回过头来继续说道,“所以现在韩国挟封地自重的大氏族该削的削该抄的抄,甚至还有不少逃到别国的,韩侯这次态度如此强硬,应该是看秦国如今形势大好,所以想仿照他们而行。”

“不一样,申不害和卫鞅虽然都是法家,但是仔细分辨下来,他们二人变革手段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卫霁将被咬住耳朵的狗崽弟弟抱在怀里,动作轻柔的安慰了一会儿然后才又放了下来。

这小家伙儿叫芝麻,哥哥叫棉花,两个小崽子都是蓬松软和的棉花糖模样,只是弟弟是个心机切开黑,在人前故意被哥哥咬然后讨安慰,就是个芝麻馅儿的小可爱,所以才叫芝麻。

卫霁将小团子哄好放回地上,看旁边的大团子一脸幽怨没忍住笑了出声,“驷儿说说韩国变法和秦国有何不同。”

他们这边的消息比秦国畅通许多,韩侯任用申不害已经有两年之久,变法也初见成效,这小子将来要接受秦国,对政事自然不能一无所知。

小太子揉了揉脸,不着痕迹的瞪了两个小狗崽一眼,然后才条理清晰的说道,“秦国变法之前国弱民穷,韩国分得晋国旧地,形势比秦国当初强得多,不过我秦国国君说话所有人都得听着,有意见也能商量,变法的首要重任是强国,而韩国臣子势大国君说话不顶用,所以申不害打压氏族势力让国君手里的权利更大,再过几年,他们的国力也将比如今强大许多。”

卫霁有些惊讶的看着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小太子,想想自己这个年纪在干什么不由心生惭愧,人比人气死人,还好世上和他一样的普通人更多,“还有?”

小太子挺起胸脯,对自家变法信心爆棚,“还有就是,韩国输不起,而我们秦国变到如今这种地步,即便接下来出了差池,只要封锁函谷关,二十年后就又是一条好汉!”

作者有话要说:霁崽(震惊):这就是大佬的童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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