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陆知秋带着余念走进会场。
小姑娘顺从地窝在男人怀里，水润的眼睛四处张望，显然没将门口的事儿放在心上。
陆知秋见她全然不自知，眉心一跳，佯装不经意地问：“你们平时关系怎么样？”
“嗯？”余念有些疑惑，“我们？”
男人言简意赅：“你和林星旭。”
“关系不好呀，林星旭很讨厌我的，”余念整理了下裙摆，“因为我考试老抢他第一，我和他吵架老师也向着我。”
讨厌？
刚才林星旭看余念的样子，和讨厌完全搭不上边儿。
陆知秋垂下眼：“那你怎么看他？”
“脑子还不错，但没我聪明，”余念想了想，“性格真的很恶劣，臭屁又自恋。”
陆知秋放下心来。
他微微点头：“很好，保持这个印象。”
余念：“？”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陆爷！”
阮程挤出人群，端着酒杯：“路上我听人说你带了个小美人，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啊，陆爷都会带女伴——”
他话没说完，看到站在陆知秋身边的少女。
余念乖巧地喊：“阮程哥哥。”
“哎哎哎，别喊我哥，折寿折寿，”阮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我说哪来的小美人呢，原来是念念啊……可以可以，念念果然是小美人胚子，稍微打扮打扮就很好看。”
余念嘟嘴：“你意思是我不打扮就不好看？”
“怎么会，”阮程大笑，“念念怎么样都好看。”
侍者端着托盘在会场里来回穿梭，陆知秋拿了杯红酒，余念想学他的样子，却被阻止：“小孩子不准喝酒。”
“我就喝一点点嘛，”小姑娘软乎乎地说，“喝香槟好不好呀？”
阮程“嘶”了声：“哎呀，陆爷你就给念念喝一点嘛……”
陆知秋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行。”
余念：“……”
陆知秋给小姑娘要了杯果汁，和阮程一块在沙发上坐下。
他们坐的位置比较偏，源源不断有人来敬酒，有些是敬阮程的，更多是敬陆知秋的。
“小陆总就是小陆总，行情不比你哥差啊，”阮程开玩笑，“刚才来介绍女儿的那家不错，女孩子看着挺乖的。”
陆知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身边捧着果汁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抬起头：“我觉得不行。”
“哦？”阮程来了兴趣，“念念觉得哪里不行？”
余念只是随口一说，见陆知秋也侧过头看她，突然有些紧张。
“那个姐姐看上去太乖了，”她开始胡编乱造，“哥哥的话……比较适合成熟性感的。”
说完余念就开始后悔。
她不知道陆知秋喜不喜欢成熟性感的，她只知道自己和成熟性感这词搭不上一点边儿。
阮程吹了声口哨：“陆爷听到没，连念念都说了——成熟性感。”
陆知秋靠在沙发上，单手支着脸，懒散地笑了下，不置可否。
三个人又凑一块聊了会儿天，阮程被他爸喊去应酬，刚清静没多久，又一道声音从后边传来：“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儿。”
陆知秋手依旧搭在沙发扶手上，头也不回：“哥。”
余念回过头，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相与陆知秋有五分相似。
她眨眨眼，懂礼貌地喊了句：“知夏哥哥。”
“你就是念念吧，常姨的女儿，”陆知夏仔细看了她一眼，笑了，“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陆知秋端起酒杯，与陆知夏轻轻撞了下：“怎么不去应酬？”
“这不是刚应酬完么，一会儿还有第二轮，”陆知秋倚着沙发，“来你这偷偷懒，顺便逗逗小姑娘。”
陆知秋笑了，手搭上少女的肩头，将她虚揽到怀里：“她又不是宠物，逗什么逗。”
陆知夏：“念念你看到没，陆知秋才照顾你一礼拜，就把我这二十几年的亲哥给踹了。”
余念坐在沙发上，捧着果汁笑得很开心。
然后她又听陆知夏说：“我刚在门口看见宋琦了。”
陆知秋垂着眸子，声音如常：“是吗。”
“我以为是你带来的，”陆知夏说，“后来发现她只是来吃个饭。”
陆知秋嗤笑一声，似是不屑：“我带她来做什么。”
谈话到此结束，陆知夏又转移话题，开始聊生意上的事。
余念年纪还小，对这些事还是一知半解，向服务生要了块小蛋糕，拿着叉子戳上边的奶油。
宋琦，怎么听都是个女人的名字。
少女突然觉得有些闷，将蛋糕放到桌子上，银叉与陶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知秋侧过脸，问：“怎么了？”
“……没怎么。”余念沉默了会，摇摇头。
她站起身，提着裙摆：“哥哥，我去趟洗手间。”
-
洗手间在宴会厅外，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位女宾在镜子前补妆。
余念靠在补妆台前，手里捧着手机。
她在搜索栏输入“宋琦”二字，犹豫了许久，摁下回车键。
手机界面跳转，一条百度百科吸引了余念的目光。
【宋琦，1997年x月x日生，祖籍魔都市，毕业于伦敦大学美术系，国内知名纹身师……】
余念轻滑屏幕，接着往下看。
【曾就职于国内知名纹身工作室“白夜堂”】
……原来是同事啊。
百度百科里的宋琦经历丰富，履历漂亮，光是大大小小的纹身赛就参加过不下一百个，简介里的作品在余念一个外行人看来也可圈可点。
当宋琦满世界飞准备纹身比赛时，余念还在学校里和九年制义务教育拼死奋斗。
这是年龄所带来的差距，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很难跨越的鸿沟。
余念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烦。
好想快点长大啊。
“你如果不补妆，能不能别在这占别人的位？”一道女声响起，嗓音里带着不悦。
余念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与身后的杨姝对上视线。
两人皆是一愣。
余念先反应过来，拨弄了下卷翘的发尾，唇角掀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杨阿姨，洗手间是你家开的？”
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少女脸上的笑意加深：“就算是，那用的也是我爸的钱，……杨阿姨想怎么管我？”
杨姝不知道余念今天也来参加酒会，握着小包的手微微颤抖：“你怎么在这儿？”
常家老两口去国外度假，不可能收到邀请函，余守业虽然收到了，但绝对不会带上余念。
……所以她是怎么进来的？！
余念微微扬起下巴，似笑非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爸没说要带你。”
余守业不在，杨姝也懒得装那副温婉可人的样子，向余念逼近两步：“你偷偷溜进来的？”
余念：“……”
这女人脑子里都是什么，怎么一天到晚净冒出些龌龊想法？
“和你没关系。”
余念仗着身高优势，垂下眸子，视线在杨姝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定格在那张精心装扮的脸上：“杨阿姨还是快点补妆吧，粉底液都快遮不住脸上的褶了。”
少女说这些话时脊梁挺得笔直，唇角始终带着弧度，仪态极好的样子，目光却是散漫的，随意里透着点儿冷漠，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
余念本就心情不好，看着杨姝更觉得心烦，随意地摆了摆手，提着裙摆向门外走去。
才离开一会儿，陆知秋和陆知夏又被一群敬酒的人围住，余念见人多，没上去打扰，问侍者要了杯果汁，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乐队演奏着欢快的舞曲，有不少宾客带着女伴走入舞池，衣香鬓影，好生热闹。
见余念独自坐着，身旁也没有男伴，有不少人上前请她跳舞，但都被少女婉拒。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林星旭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四处张望，“小陆总呢？”
“他在忙。”
余念看了他一眼，手背撑着下巴：“人太多了，我待着有点闷。”
林星旭在她身边坐下：“那我陪你聊聊天？”
余念不知道林星旭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应道：“行啊。”
“想吃点什么吗，”林星旭叫住侍者，“我看你一晚上没吃东西。”
余念：“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少年脸有些红，但依旧强装镇定：“我，我猜的。”
“这样啊，”余念说，“不用啦，我不是很饿。”
林星旭：“那你要喝酒吗？”
总捧着杯果汁也不是个事儿，余念沉吟一会：“来杯香槟吧。”
林星旭替余念要了杯无度数的起泡酒。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向你道歉，”他端起酒杯，“谢谢你推我当学生代表。”
余念与他碰杯：“没事，都过去了。”
林星旭喝了口酒，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脸有些红。
他犹豫了一会，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下西装，向余念伸出手。
余念抬起头，不明所以。
林星旭：“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余念：“……”
拿着起泡酒的手一抖，余念脑海里闪过男人那句“离林星旭远一点”。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拒绝，突然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余念！！”
余念回过头，与余守业对上视线。
自上次不愉快的谈话后，她和余守业没再有过任何交流，如今在酒会上偶遇，余守业脸上的愤怒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少女微微一笑：“爸爸。”
“你还知道叫我爸？”余守业盯着她，声音压低，“你是怎么进来的？”
杨姝跟在余守业身后，顶着张忧心忡忡的圣母脸：“念念，你这次也太不懂事了……这种场合怎么能说混就混进来？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比起余守业，杨姝的声音虽不算响，但周围的人刚好能听清。
有不少人终止交谈，陆陆续续向他们这看过来。
余念没搭腔，转头看着林星旭：“我和我爸说两句话，你——”
林星旭非常没有眼力见地接话：“我陪着你。”
余念：“……”
“余叔叔好，”林星旭站起身，“我叫林星旭，是余念的同学。”
“……”
凤凰男好面子，余守业硬生生将一股子火气压了下去：“林少爷。”
“实在不好意思，”他绷着脸对林星旭说，“念念不懂事，偷偷跑进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星旭一愣：“她不是……”
余守业看向余念：“还不快跟我回去？”
“回哪，家里么？”余念抱着手臂，笑容极淡，“您过完二人世界了？”
余守业压着嗓音：“余念！”
“念念，”杨姝满脸急切，“你别任性了！”
余念皱起眉，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冷冷的情绪。
杨姝伸出手，一把捉住少女的手腕：“快和我们回去，别在这丢人现——”
她话没说完，余念被人揽住肩膀，撞上男人结实的胸膛。
陆知秋垂下眼，目光定格在少女被握住的手腕上：“松手。”
余念感觉到杨姝手一抖，手腕上的束缚随之消失。
她回过头。
酒会已入中旬，陆知秋穿的不如入场般正式，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衬衫，袖口卷起，浑身上下透着股随意散漫的劲儿。
眉眼却是冷淡的，眸子深处一片冰凉。
“余念是我带进来的，”男人悠悠开口，“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