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穆云琛站在城墙上看到了那盏由朱雀街延绵正中最高处升起来的大孔明灯,在满城上升的灯火中,那盏灯无疑是最先飞入苍穹的指引,好像要与天上的星子比肩。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盏灯,知道些底细的人都说那盏灯飞上去的位置必然是皇宫的正轴,不然不会走得那么高那么显眼。
就在人们相互议论那盏高高飞起的大花灯时,蛮有见识的洛祯对左右同窗煞有介事的猜测道:“这么高,说不好是从隆圣殿放的呢。”
其中一名同窗惊讶道:“隆圣殿?那不是圣上坐朝的地方,那可是大魏天|朝皇权的象征,怎会有人在那里放灯?圣上知道可还得了。”
“对呀,那也不合规矩啊。”其他同窗也纷纷附和。
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也不当真,洛祯便调侃道:“话是这么说,可说不准就有这样一掷千金、烽火诸侯,就为美人笑的霸道主儿呢。”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望着黑蓝苍穹若有所思的穆云琛虽然心中略有担忧,但想起清欢也忍不住很浅的笑了。
原来这就是她要做的“大事”,竟然作到圣上的头上了。
她啊,这么做,怕是又要让圣上训斥了。
其实清欢就算没有任何表示他也会一样的喜欢她,喜欢到不可自拔弥足深陷。可她偏偏还要这样,这让他又该如何呢,当真要把自己的性命心甘情愿的给她才能相抵。
与同窗散后穆云琛直接回了穆家,他心情很好,一月未回自然要先去见孟姨娘,可是他到院里却刚正好看到孟姨娘屋中熄灯。
“怎么回事?姨娘不见我?”
穆云琛站在门口微微蹙眉,从前无论多晚只要他从书院回来孟姨娘都会等他见一面再休息,可这一次鹊儿明明进去做了通报孟姨娘却直接熄了灯。
鹊儿道:“怎么会,姨娘天天念道您呢。九少爷,大概是姨娘今天看了好多书累了,说明天一早见您呢。”
穆云琛虽然心中有些纳闷但也没做多想,问了鹊儿孟姨娘最近的饮食起居身体状况。
鹊儿说孟姨娘大概是思念他,最近消瘦了些,但其他的都与先前没什么差别。
穆云琛这才放下心来,嘱咐她两句回到自己屋中休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穆云琛去给孟姨娘请安,孟姨娘已经梳洗好等着他一起用早饭了。
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温柔美丽,不过确实瘦了许多,但她妆容精致脸色很好,精神也不错,见到穆云琛非常高兴,与他说了好些话。
其实穆云琛自见了孟姨娘就察觉出些许不对,只是孟姨娘高兴他便没有扫兴,等从房中出去后他的脸色才沉了下去。
穆云琛将司南和鹊儿叫到廊后僻静处,开口便问:“姨娘到底怎么了?”
穆云琛极少拿出骇人的气势,此时一股浓重的压迫力让胆小的鹊儿和心虚的司南对视一眼,都有些怕。
鹊儿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惴惴不安的低下头,嗫嚅道:“没,没有啊。”
穆云琛水杏眸眯起道:“姨娘先前不出门时向来不施粉黛,如今妆容精致的出现在我面前定是为了掩饰她的面色,一月之内她消瘦的这般厉害,到底是什么道理!”
鹊儿被拆穿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躲在司南身后小声道:“九,九少爷……”
司南一脸不知如何说起的表情:“少爷,这事……”
穆云琛冷道:“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在孟姨娘的事情上穆云琛向来尽心,如今更是不会妥协半点,见司南和鹊儿欲言又止,便扣紧手指道:“是不是我不在有人为难姨娘?你们不说我便去找孙姨娘问清楚,让她当面说与我听!”
穆云琛说着就要走,司南赶紧上去拉住他道:“少爷,少爷,您别急啊……”
穆云琛想起孟姨娘消瘦的模样和强颜欢笑的伪装,不禁心口抽痛,低声怒道:“姨娘受了委屈,你让我别急?”
司南见实在瞒不住了,叹口气道:“少爷,这事跟别人没关系,是姨娘自己,姨娘,姨娘不让我们跟你说的。”
司南说着就带了哽咽,再看鹊儿已经哭了。
“自从姨娘受了老爷的冤枉之后,虽然面上跟没事人一样跟您说想开了,其实是怕您担心,不能再国子监里专心读书。其实姨娘伤心的厉害,少爷去国子监没两日,她就病倒了。”
穆云琛的眉心紧紧的蹙起道:“我收到你的来信说姨娘身体不适就是这件事?不是之后说我那位行医的朋友宋先生来看过,已经医好了吗?”
司南道:“先前那阵子是有好转了,姨娘还骂我大惊小怪耽误您读书,可是后来,后来大少爷每日都来探望姨娘,这么着过了七八日,姨娘就,就病的越发厉害了。宋先生说姨娘是经年的心病一并发作起来,勾起了好些旧疾,怕是,怕是不大好医了……”
“你说姨娘她……”穆云琛发着狠一把揪住司南的衣领,待看到司南一张满是泪痕的脸时,他整个心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九少爷,是真的,姨娘越发不好了,但不让我们告诉您。”鹊儿也抽抽搭搭的哭着。
穆云琛几乎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缓缓的放开了司南的衣领。
穆云琛控制住了即将爆发了情绪,他微微扬起下颌将眼中闪烁的泪慢慢逼回。
司南的话,他不愿意全信,但他现在一定要冷静,他想孟姨娘的病一定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她之前明明已经好转了,她的心病必是有人刻意勾起。
“鹊儿,我让你在姨娘身边寸步不离,你告诉我,大哥那几日天天来,到底跟她说过什么。”
穆云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只是他眼中的寒气和戾气更甚先前。
鹊儿有些害怕,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每次大少爷来都是夏月姐姐引着进来的,有她在跟前伺候我只能远远的站着确保姨娘不出事,若说听到什么,我记得大少爷说了好多次,说什么孟大儒到京城讲学了,请求姨娘出面见见孟大儒,说他们都是兄妹,若旧事不提感情自然是好的,只要她出面劝劝为五少爷求个情,孟大儒就会跟崔祭酒说好话,说不定就能还五少爷一个功名。”
“无耻!”穆云琛听罢一拳打在廊柱上。
穆云珏革去功名之事是礼部下的通牒,无论求谁都已无用,穆云琮竟然还因为这件板上钉钉的事几次三番来找孟姨娘,请她以孟氏女的身份出面求情,这不是在她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伤口上撒盐吗!
鹊儿见穆云琛那么气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小声道:“其实大少爷每次来的时候态度都挺好的,对姨娘尊敬的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后姨娘总是要哭一场,身子越来越差。”
穆云琛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露出了充满恨意的冷笑。
当初孟姨娘为了一段与穆思寻的感情私奔离家,与整个孟氏决裂,而今她看清穆思寻的嘴脸,原本似她这样痴情的女子看清坚持了半生的感情付诸东流就已苦涩不堪,再让她回头去找孟氏,那就是彻底撕掉了她的脸,让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她的一生就是个不要脸的笑话!
穆云琮根本不是想为穆云珏求情,他分明就是在用最卑劣的手段为自己的母亲穆夫人报仇,他要利用孟姨娘的心病在她病重的时候一点一点的逼死她!
司南后知后觉的说道:“少爷,大少爷是不是故意说那些话让姨娘不好受啊,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安好心!”
“不要乱说。”穆云琛转身回来忽然开口打断了司南。
他方才那愤恨至极的神情此刻已经尽数收敛,变得与往日一样平和,淡淡道:“我只是说穆云珏作弊后还好意思让大哥来说情,简直无耻之极,与大哥并无干系。”
司南不忿道:“那我也觉得他不安好心,他是太太生的,以前对姨娘爱答不理的……”
“大哥是嫡长子,不是你该议论的。”
穆云琛转开话题道:“最近家中还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哦,大事儿啊,那就是五少爷找不到了,听说被革了功名心情不好,出去找朋友喝酒去了,可是一去这就好写日子,哪里也找不见。老爷和大少爷都为了这事四处找人帮着寻呢,尤其是大少爷,几乎天天都在忙着找。”
“知道了。”
穆云琛冷淡的应了一声道:“姨娘的事你们谁都不许透露,也别让姨娘知道我问了你们。鹊儿回去伺候,下午让夏月来我房里收拾打扫。司南现在同我去给父亲请安。”
清欢说过,要演。
不是要父慈子孝吗,不是要兄友弟恭吗,好啊,他都做得到。
穆云琛带着司南去正院书房给穆思寻行冬至安康礼,走在路上正好遇到带着家丁迎面走来的穆云琮。
“大哥,冬至安康。”
穆云琛深邃的眼眸闪动着幽凉的光,他走上去垂眸向穆云琮端正的行了家礼。
穆云琮本就不待见穆云琛,因上次下跪道歉的事他更是对穆云琛有着深深的恨意,冷冷笑着随口嘲讽道:“你回来了?怎么,外面还不够你浪荡攀高枝的,还知道回来?”
此时的穆云琮虽然嘴上刻薄但显然是刚带人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疲惫,似乎是寻了一夜的人。
穆云琛停了停的奚落申请却毫不改变,一如既往的温文谦和:“大哥说笑了。我昨晚方从国子监而回,正要去见父亲。”
穆云琮下意识的嗤笑一声道:“父亲诸事繁杂,大概也没时间见你。”
他说完脚步不停的走了,但当他从穆云琛身边经过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对了,你在外面求学,可曾听说过你五哥的下落?”
穆云琛语气平静,言辞温和:“刚听司南说五哥很久没回家了,不知具体什么情况,大哥不妨细细说来。”
穆云琮不过随口一问,见穆云琛还要让他细说,不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罢了,我不过随意问一句,你一个在外读书的庶子,想来也不知道什么。”
穆云琛忽而一笑,抬起沉黑的眸子望向穆云琮:“那也未必,我在国子监的同窗不少,说不定我努力一下,大哥很快就能见到五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让穆小九在分手前开大,黑到底!明天有一个清欢感情的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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