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沐禾凝的确需要和沈叙怀进宫一趟,他们的婚事说起来还是皇帝赐的,成亲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是回过一趟门,还未曾进宫谢恩。

春日晴朗,宫墙柳绿,沐禾凝和沈叙怀一同入宫觐见。

皇帝住的蟠龙殿和皇后住的未央宫都离宫门口格外遥远,要走过十二长街,穿过整个御花园才能到达。

沐禾凝从小进宫的次数也不少了,只是几乎每次都是皇后娘娘召见,亲自传了步辇来接她,可这次是她自己主动进宫的,又是和沈叙怀一起,就只能靠步行了。

没走到一会儿,小姑娘就累得喘不过气了,春日的朝阳照在身上,隐约开始有些汗意。沐禾凝气喘吁吁:“……先在这歇会儿吧。”

沈叙怀到底是武将,走这么点路难不倒他的,只是他抬眸远望了眼蟠龙殿的方向,心中盘算着时间,若是这样走一路歇一会,待到了蟠龙殿怕是都误了时辰。

他四下张望一眼,回头道:“禾凝,我带你抄近道吧。”

“抄近道?”沐禾凝诧异抬眸:“哪有近道?”

沈叙怀慢慢扶起她,手指了下北边一座檐牙高啄的宫殿,“这是昭明殿,后头有一条小道,穿过去就可以直接到未央宫了。”

沐禾凝狐疑地盯着他,她打小进宫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跟着皇后娘娘也走遍了整个皇宫的条条巷巷,她怎么不知那里有条近道。

沈叙怀不语但笑,说:“不信就跟我走吧。”

沐禾凝半信半疑地起身,抬着沉重的双腿跟在他身后。

穿过楼阁,廊腰缦回,昭明殿近在眼前,沐禾凝边走边打量,这宫殿远处看着是气派,只是走进了才发觉已经破败不已,看上去年久失修,不曾有人居住的模样。

不会是传说中的冷宫吧,沐禾凝在心里嘀咕。

下一刻,在看见一条羊肠小道赫然出现在眼前时,她不由睁大眼睛。

“哇!”小姑娘惊叹:“竟然被你说中了,这里真的有路。”

小路依附在褪色的宫墙下,同样荒芜破旧,地上一片枯枝落叶,几乎是鲜少有人踏足。

沐禾凝不由跟在他身后奇怪道:“王爷怎知这里有路?”

只怕宫里头的人都不一定知道这里还有条路呢,他居然摸得这么清楚。

“我从小便常常进宫,对宫里路线熟悉些。”男人道。

沐禾凝不服气了:“我从小也经常进宫啊,我怎么不知?”

沈叙怀幽幽看她一眼,很显然,他们的小时候不是同一个年代,他小的时候沐禾凝只怕还未出生,而沐禾凝小的时候他已经去到边境了。

沈叙怀只淡淡解释一句:“边上那昭明殿,是我少时住过的。”

沐禾凝闻言瞪大眼睛看着他,又仔细打量一眼这宫殿,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要知道,这宫殿再破败,可也是宫里的寝殿,那是只有皇宫里的主子才能居住的地方。

他一个王爷,怎会住在宫里?

沐禾凝不由想起了,成婚前听外界传的那些有关他的事情。

听说他年少时赫赫有名,风光一时,颇受先帝的赏识,差点要将他立为储君。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他没有得到皇位,却被派去了边境。

沐禾凝第一次开始对他的过去起了兴趣,她琢磨半晌,问道:“你从前住在这昭明殿,是因为先帝吗?”

沈叙怀怔了会儿神,而后点头:“先帝晚年时身体不太好,我在宫里住过些时日,帮他处理政务。”

他简单的轻描淡写却让沐禾凝暗暗咋舌,先帝明明有亲生的太子,却要他一个异姓王世子来进宫协助处理政务,当时的朝堂怕是早就对他有异议了吧,也足以见得先帝有多么器重他。

可又为什么,先帝最终没有将皇位传给他呢?

沐禾凝不敢直接问他这么敏感的话题,她想了想,换了种问法:“那后来……你为什么会去边境啊?”

她紧盯着沈叙怀,生怕自己这样的问题会让他难以回答。但男人只是略沉吟了番,道:“皇上初登位时边境不太平,我便携兵出征镇压。”

沐禾凝眨眼:“……只是这样?”

她怎么听说,是因为皇上对他心生猜忌,才将他调离京城的呢?

沐禾凝正想继续问,就看见男人回过头,眸里是不带任何情绪的颜色,敛笑道:“禾凝,未央宫到了。”

沐禾凝回过神,抬眸望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未央宫的一角,她不禁喃喃:“真快啊……”

未央宫是皇后的寝宫,沈叙怀到底是外男,不好进去觐见,便只将沐禾凝送至未央宫门前。

“我先去蟠龙殿,你见过皇后娘娘再去。”

*

未央宫里,一袭姚黄绣海棠花宫装的皇后慵懒倚在贵妃榻上,几个丫头埋首于她跟前,替她捏着腿,打着象牙柄的宫扇。

门外宫人匆匆来报:“娘娘,渊政王妃到了。”

皇后睁开眼眸,正欲传召,就看见那宫人悄悄凑近自己,小声道了一句:“……是渊政王亲自送过来的。”

皇后一愣,唇角渐渐弯起,眸中略带微笑。

沐禾凝被宫人引进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起身了,她敛衽行礼道:“凝儿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皇后用戴着护甲的手扶起了她,热切道:“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新婚的日子可还习惯?”

她说着打量沐禾凝的状态,小姑娘穿一身娇艳的月白色斓边挑线裙子,半月髻梳得高高的,露出好看的桃心脸,状态比她想得好多了。

那日在未央宫,她无奈劝沐禾凝同意赐婚,小姑娘抽抽噎噎地样子让自己也十分不忍,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在跟前长大的,又怎舍得让她嫁入沈家呢。

可这会儿看着,小姑娘眉宇间并无一丝忧愁哀靡之态,反倒眸色清亮,展颜欢笑,可见是婚后生活过得还不错。

且方才她听闻是渊政王亲自送她过来的,想来新婚夫妇俩的感情也十分融洽。

沐禾凝点点头:“多谢姑母的关心,凝儿在沈家的日子还算和睦。”

听见她所言,皇后印证了心中所想,自己心中也放心了些,又问:“那渊政王呢,他待你如何?”

沐禾凝的脸色忽然浮现一抹女儿家的娇意,她低下头,双手绞着裙边,声音低下来:“王爷他……待我也很好。”

她说完略微抬起眼眸,紧张地盯着皇后的神色。上次回门时,母亲也是这般问她的,听见她的回答却嗤笑她,说渊政王不是什么简单之人,让她自个儿多加留心,沐禾凝生怕皇后也会这般所言。

可皇后听见她的话,却舒心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他待你好就行,我还怕你们俩会因为皇上的赐婚而心有芥蒂呢。”

沐禾凝疑惑:“可是姑母之前不是说,渊政王与我们并非同一阵营,乃是对敌吗?”

皇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什么对敌不对敌的,你与他成婚,他便是你的夫君,你的枕边人,以后谁才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你心里可要清楚。”

沐禾凝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她虽然也不懂为什么皇后的态度忽然变了,却也心里轻松,至少不像母亲那样反对她和沈叙怀交好。

毕竟在她心里,王爷待她真的还算不错……

“禾凝,”皇后顿了顿,又语重心长道:“这下子成了亲,可不要像从前在家中那般骄纵了,渊政王在外辛苦多年,你可要多体谅他,不要因为我们两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而破坏了你们的感情,你明白吗?”

沐禾凝看着皇后,然后深深地点头:“嗯!”

皇后默默打量着她,小姑娘年少娇俏,又纯稚无心机,看得出来渊政王对他这个小妻子还算疼爱,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方才劝说沐禾凝多亲近沈叙怀,却未必是真心希望他们二人亲好。

她有自己的考量,如今皇上年岁越发大了,疑心也重了起来,对她和她膝下的六皇子、以及沐家都十分不信任,即便是他们没有不忠的想法,也难以打消皇上的戒心。

眼下沐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六皇子在朝中也如履薄冰,皇后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法,便是向皇上投诚。

而皇上如今心里那根最大的刺是什么,她自然十分清楚,便是她如今那新婚的侄女婿——沈叙怀。

如果能帮皇上铲除了这根心头刺,那皇上必然会对他们沐氏一族恢复宠信。

而铲除这根刺的关键,便在于沐禾凝。

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日日相处,同床共枕,若沐禾凝真能得到沈叙怀的疼爱与信赖,借着她的手除掉沈叙怀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一点上她和沐国公的想法倒不太一致,沐国公是男人,所思所想也不过是设法在朝堂上扳倒沈叙怀,而皇后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却深知枕边人反叛的力量。

这也正是为什么,她劝沐禾凝多接近沈叙怀的原因。

只有两人关系亲密了,沈叙怀对她毫无防备之时,她才能轻易得手。

皇后抿着朱砂唇,静静地看着沐禾凝,如今这丫头可是她手中的一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