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姐妹私话

梁以蘅带着几个小辈从扬州码头?下?船,早就有本家的族人站在?码头?上接应。

云清迟先是与族内的叔伯互相见礼寒暄,梁以蘅又带着云清缓上前拜见各位长辈,并且顺势介绍了孟休常和林黛玉。

林如海任扬州巡盐御史多年,与扬州各大家族都有一些香火情面子?情。是以这些云氏家族的族人都认识黛玉。拉着黛玉的手笑着夸赞了几句‘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云云,又道孟休常也是出?类拔萃,少年英才。

一番客套后,几人总算是上了云家派来接人的马车。

云清喻上车前,不经意间往码头?旁看了一眼。只见烈日炎炎下?,有无数工人正一袋一袋地往一艘货船上搬运着什么。沉重的麻袋压弯了他们的脊梁,腥咸的汗水如瀑般汇聚在?地上,又很快被高温的石路蒸干。

在?河岸边和货船上,还有满脸横肉,神色傲慢的监工手持皮鞭。若是看到有人速度慢了,便会?毫不客气地抽上去,直至皮开肉绽。

“八叔,他们是哪家的工人?这是在?做什么?”

云盛然乃如今云家五房家主,本代?行八,为云清喻云清缓等人的八叔。曾经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屡试不第后便以举人身份在?家乡开设学堂,教农家子?弟读书识字,不收束脩,极受扬州百姓敬重。

云盛然闻言顺着云清喻的目光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显然是不愿意沾染:“那是甄家盐场的工人。”

云清喻现在?对甄家、盐场、工人这几个词语的排列组合极为敏感,听了云盛然的话,瞪大了眼睛朝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只觉得那些监工都是甄家罪行的帮凶走?狗,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梁以蘅带着云清缓和林黛玉经过?云清喻,平静无波:“二弟,勿躁。”

梁以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让云清喻燥火全?消,闷闷道:“是,大嫂。”

云清缓几乎没有来过?扬州,林黛玉却是在?扬州长大,因此这里有不少她从小玩的小姐妹。

林家在?扬州的宅子?虽然也是经常有人打理,但云清缓觉得隔得太远,便热情邀请林黛玉住到云府来。姐妹两住在?一个院子?里,晚上睡在?一处,说话闲聊,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因到扬州时已?是下?午,几人拜见了阖族长辈,又闲话了一番,吃过?饭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云清缓躺在?床上,初来乍到有些兴奋,实在?是睡不着,便想着和黛玉说话:“表姐,你说,那天晚上,我们走?后,大嫂和二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林黛玉看着床顶绣着花鸟虫鱼的帐子?,用脑袋枕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总归是表嫂不愿意让我们听到的。”

云清缓叹了口气,跟着林黛玉的目光一同向上望去,两人并排躺着,一模一样的姿势,不太一样的神情:“要是公主在?这就好了。以公主的性格,肯定会?缠着大嫂给她讲完,如此这般,我们也不用在?这胡乱猜测。”

林黛玉转了个身,看着云清缓。见她长吁短叹的模样,莫名就有些想笑:“你呀,就知足吧。换了旁人,连前面都不会?准许我们听。咱们能知道雯秋姑娘的遭遇,已?经是很难得了。”

云清缓实在?是喜欢八卦,毕竟古代?没什么娱乐。而且她也想知道甄家到底是做了何事,能让梁以蘅如此愤恨难堪,让云清喻一看到甄家人就如看了一摊污水般恶心厌恶。

不过?林黛玉显然很听梁以蘅的话。梁以蘅说了不让她们知道,林黛玉也没想过?去打听。因此云清缓只能放下?心中的好奇,转而向着林黛玉问道:“表姐,你觉得孟哥哥怎么样啊?”

林黛玉的脸瞬间红了:“你……你问这个作甚?”

云清缓凑近林黛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林黛玉的每个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林黛玉被云清缓看得有些不自在?,退了退自己的身子?,有些心虚地转过?身,背对着云清缓:“你还不睡觉,已?经这么晚了。不是说明儿个还要我带你出?去玩,带你去见我以前的那些朋友么?”

云清缓伸出?手戳了戳林黛玉的背,见林黛玉不肯动,又戳了戳:“表姐,你害羞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在?京城,和其他贵女们插花喝茶,大家不也是经常猜测说起未来夫君么?”

林黛玉翻了个身,捏了捏云清缓的小鼻子?:“你既然这么想问,那你先自己说道说道。”

云清缓半点难为情都没有,侧躺着身子?枕着手臂,道:“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日后肯定会?嫁给英王殿下?。如今就连公主有时都会?私下?调侃我,说不知日后要喊我小表姑还是小皇婶。哎,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找不到任何的刺激的感觉啊。”

说是这么说,但云清缓脸上的笑容根本都抑制不住。显然是对司徒瑾这个十?项全?能人才非常满意。

林黛玉点了点云清缓,笑道:“你倒是一点都客气,却不知道京城有多少贵女私下?羡慕你呢。”

云清缓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就是运气好,英王殿下?貌若潘安,温柔和善,所以她们觉着我的身份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却不想想,若是英王殿下?肥头?大耳,蠢笨无成,那她们不得在?背后笑话死?我。我都能想象的到如果真是这样那些人会?如何说。国公府嫡长女又如何?聪明貌美?又如何?还不是要嫁给这么一个一事无成,貌丑如猪的纨绔。”

云清缓想到曾经毓秀书院的许多师姐,或者那些要好同窗的家中姐妹,一个接着一个的谈婚论?嫁,有幸福的,有不幸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们这等人家,相敬如宾便是寻常,哪有那么多的情真意切?就拿我和殿下?来说。我们的婚事,真正需要在?一起的其实是秦国公府嫡长女和英王殿下?。只不过?恰好拥有着这个身份的是我和殿下?表哥,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才让这门亲事蒙上了一层梦幻美?好。若是殿下?并没有这么优秀,我们也从未见过?面,又待如何?还不就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人前恩爱非常,人后就全?看自己是个什么活法。”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林黛玉如此说教。林黛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表妹如此有想法,一时之间有些愣怔,追问:“表妹,倘若……我是说倘若,你真的和英王殿下?,不那么……”

林黛玉纠结半天,也还是说不出?那些话,只好放弃道:“那你当如何?”

云清缓想了想,心中小麻花扭了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能会?去毓秀书院做夫子?吧。说来,咱们书院不就有很多夫子?都是各家夫人么?不说大嫂如今还时不时去毓秀书院教导后辈。就说教咱们围棋的董夫子?,她是锦山侯夫人。这位董侯爷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后院光小妾就有十?八房。董夫人不愿拘泥于后宅,所以入了毓秀书院教书。如今她不靠夫家,照样赢得无数赞誉。哪怕是董侯爷不爱董夫人,对她也是敬重有加。这样,不也是很好么?”

林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以往从未如此考虑过?,如今云清缓一番话,倒是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云清缓有个很神奇的特点。无论?话题偏得多厉害,她总能够想方设法的圆到起点,回到最初她想问的那个问题。

因此林黛玉还在?思?考人生?,那边云清缓已?经开始继续锲而不舍地追问:“表姐,舅舅如今也开始给你相看。我听娘亲说,舅舅最看好孟家哥哥。你呢,你对孟家哥哥是怎么想的?”

毕竟,这一路上她发现孟休常对林黛玉那简直是花双倍之心思?,尽十?分之殷勤。就差没有把‘我喜欢黛玉’五个字写?在?脸上。

有时云清缓坐在?房间中,从二楼窗户看着林黛玉在?甲板上赏景念诗,孟休常就在?一旁嘘寒问暖,又是递披风,又是端茶水。要不是林黛玉是她的表姐,她都要感动了。

林黛玉想了想,道:“孟哥哥很好。”

云清缓等了好久,也没下?文,睁大眼睛问:“就很好么?表姐,你对孟哥哥的看法呢?你喜欢孟哥哥吗?”

林黛玉垂下?眼睛,揪着自己的被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不喜欢?”

云清缓眯着眼打量着林黛玉的神情,试图从任何的蛛丝马迹来判断林黛玉的情绪,最后恍然大悟,故意道:“表姐,我觉得你在?这种事情上,真的是一点都不主动。如果你不喜欢,你去和舅舅说,他那么疼爱你,肯定不会?逼迫你。”

林黛玉被云清缓这一番毫无顾忌的话说得脸红得都快滴血,呐呐道:“缓缓,其实,我没有觉得孟哥哥不好。”

云清缓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挪了挪:“那就是觉得孟哥哥好咯。”

林黛玉不肯说话了,拉着被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云清缓大概明白林黛玉的心意了,笑得特别大声:“表姐,如果让孟哥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估计都要高兴得疯掉。”

林黛玉伸出?手小小地打了云清缓一下?:“好了,缓缓,睡觉。明天我带你去栖灵寺玩。”

.

司徒瑾和云清迟,李岫文的船队早几天就到达了扬州。

云清迟和李岫文这些日子?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既巡查了公务,又去了各处名胜风景之地游玩。司徒瑾则以水土不服,身患重病为由?,在?官邸中闭门谢客,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樊神医的到来。

司徒瑾坐在?房间内,看着云清迟,问道:“子?驰,你对着扬州官场如何看?”

云清迟毫不客气地给出?十?二个字:“上欺下?瞒,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司徒瑾摇了摇头?:“以前林大人做巡盐御史,这扬州盐政还算清朗。之后林大人回京,换了皇兄的另一心腹,能力平平,但也是守成有加。如今这位,是二哥曾经的心腹,这可真是给了甄家便利,手伸这么长,也不怕把自己噎死?。”

云清迟这几日明面上陪着司徒瑾游山玩水,私下?却是暗中调查。虽然时间尚短,也是收集了不少甄家的罪证。

曹家并不是个例,甚至还有比曹家更为悲惨的人家,都是被甄家人害到求告无门,只能忍着屈辱,给甄家做牛做马,只为有生?之年看到甄家的报应。

看着那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惨案,还有玉成河下?累累白骨,他只恨不能让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也尝一尝,什么是妻离子?散,什么是家破人亡。

只是……

司徒瑾看着那些云清迟费尽千辛万苦拿到手的卷宗口供,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甄太妃如今在?父皇面前很是得宠,父皇不会?让皇兄动甄家的。”

云清迟敲了敲桌子?,没有说话。

这一点他自是清楚。除非太上皇驾崩,否则哪怕是贩卖私盐这等重罪,恐怕都不能把甄家连根拔起。

只不过?,若是甄家当真犯了什么危及皇权的诛九族的大罪,那可就真连太上皇都保不住了。

司徒瑾显然没有想到很好的处理甄家的方法,心中有些不快,看了看门口,问道:“含云还未回来么?”

云清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如今甄家很是信任他,日日拉着他去参加各种宴饮,前些天还想给她送姬妾。不过?被他拒了。”

“姬妾?”司徒瑾挑了挑眉,显然是想到了梁以蘅给他们写?的信,冷笑:“甄家的姬妾好啊,只是不知是祸害了谁家女儿。”

说话间,门被敲了敲。

司徒瑾的亲卫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殿下?,大人,樊神医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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