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再位高权重,如今也不过一介普通妃嫔。
后宫规矩森严,即使再舍不得家人,惠妃也只能和林氏云清缓依依惜别。
回府的马车上,云清缓坐在林氏对面,呆愣愣的,整个人都是处于不知所以的云端状态。
贾元春是表哥的侍妾,贾元春是未来的贤德妃,那不就说明自家表哥会是下一任帝王。
没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让云清缓兴奋了。
在如今风波诡谲的京城,没有人能预测到最后真正的赢家,所有人都是带着身家性命,进行着一场不知结局豪赌。
如今,云清缓却提前知道了最终的结果。
想到自家不会因为新皇登位排除异己而被清算,云清缓就露出了傻笑。本来这些日子惴惴不安的她心中那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林氏看到自家女儿咧着嘴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伸手弹了弹云清缓的额头:“缓缓,想什么呢?”
云清缓当然不能告诉林氏她已经知道六皇子是最后赢家了,不然林氏恐怕会吓得找城外跳大神烧黄纸的道士给她驱邪。
所以云清缓只是腼腼腆腆地觑了一眼林氏,低下头扭着帕子,装作害羞的模样:“阿娘,今天见到了姑母,孩儿心里高兴。”
林氏不疑有他,揉了揉云清缓头上用粉色带子扎成的小包包,看着女儿的不加任何装饰钗环的乌发,突然来了一句:“缓缓啊,若是让你天天见到姑母,你高不高兴?”
“啊?”云清缓愕然地抬头。
娘亲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把她送进宫陪伴姑母吗?
林氏笑得更深了,目光移向了云清缓腰间的玉佩:“缓缓,娘亲和你爹爹舍不得把你送去联姻,毕竟这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万一遇上一个不好的婆母,那你的下半生可就算是毁了。”
林氏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看着女儿低头,露出的洁白脖颈红的几欲滴血,叹了口气。
这种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不该如此直接,只不过她到底心疼自家女儿,总想着要听听孩子的意见。
若是云清缓是真的古代贵族小姐,恐怕现在已经会被羞得说不出话来了,但问题就在于如今的云清缓已经换了个芯子,所以即便再装,心里却反而觉得很是习以为常。
只不过……
“阿娘,表哥……”
林氏笑着打断云清缓,目光中的揶揄好笑臊的云清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谁跟你说是六皇子殿下了。殿下大你整整十八岁,又早已娶了正妃,就算是你姑母,也断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嗯?!
不是六殿下,那就是十一殿下了。
难怪今儿个怡妃对她这么殷勤,感情是把她当成未来的儿媳妇了。
云清缓不由自主地将手覆上了腰间的玉佩,脑海中闪现出了那一张温润清和的面容。
不过,云清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自己如今才七岁,司徒瑾也不过十岁。古人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林氏伸手将云清缓抱在了怀中,压低了声音:“如今局势未稳,以后的日子如何谁也说不准。娘娘的意思是,若六皇子不能……那这件事自是作罢。可若我们赢了,十一殿下有娘娘的护持,又有六殿下的疼爱,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娘娘也不一定就是希望我们亲上加亲,只不过是想着可以让你们从小多培养培养感情,若是水到渠成,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说到底,惠贵妃就是想给自家侄女找一个最好的归宿,让她下半辈子一生无忧,拳拳爱护之心,令人感动。
可是云清缓不想这么早就束缚自己。
她对十一皇子很有好感是没错,毕竟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未来温文尔雅,貌比潘安,一见面又大方地答应会送她很多礼物,颇有种豪气干云的潇洒。
可这不代表自己就要喜欢他呀。
尤其是十一皇子目前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屁孩,能懂什么情情爱爱。若是在两人还没定亲之前他就有了心爱的人,那自己岂不成了那可耻卑劣的插足小.三了。
所以云清缓转了个身,把手环在林氏腰间,埋着头:“阿娘,我不想谈论这些。我现在只想和林表姐一起玩。”
听到云清缓这么想见自己的侄女,林氏更加开心了:“好,娘亲今天就下帖子给贾府,明儿个就把玉儿接到府上来玩好不好。”
女儿和娘家人这么好,也是林氏乐见其成的,加之她确实想念黛玉,也是恨不得快快见到她才好。
云清缓抬头,搂着林氏的脖子,靠着林氏笑眯眯道:“谢谢阿娘,阿娘真好。”
心里却是得意的笑:终于可以见到林妹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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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黛玉三春还有宝钗正一道在碧纱橱内说着话。
且说宝钗进府后,下人丫头免不了拿着两位客居的表小姐比较。
薛家豪富之家,惯会撒钱做人,薛宝钗年纪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又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甚至私下说提都道黛玉不及,因此黛玉心中便有些不忿。
就连三春,都更喜围在宝钗身边,同她一道说笑玩乐,这期间,自是免不了冷落了黛玉。
宝钗享受着姐妹们的众星捧月,心中颇为自得,看着坐在不远处明显有些孤单的黛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却还是故作浑然不觉:“林妹妹,不知你觉得方才是我说的有理些?还是三妹妹有理些?”
黛玉正要回答,谁知老太太身边的鸳鸯走了进来,匆匆忙忙道:“林姑娘,老太太请您过去呢。”
探春看着着急慌忙的鸳鸯,奇道:“什么事,怎的如此着急?”
鸳鸯笑着回道:“姑娘们莫不是忘了,昨儿个林姑娘的姑母,吏部尚书夫人下了帖子,要邀林姑娘过府一叙。这一大早的,尚书夫人就特特的打发了嬷嬷来,如今老太太正急着让林姑娘去见客呢。”
宝钗仍是温婉大方地笑着,似乎这番话对她没有什么干扰,只不过攥着锦帕的手微微紧了紧。
黛玉听了鸳鸯的话,深知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理了理衣裙,便带着紫鹃和雪雁去了荣庆堂。
此时,贾母歪在美人榻上,靠着半旧的大红蟒缎引枕,正和云府来的嬷嬷说话。
嬷嬷姓张,乃云惠贵妃的奶嬷嬷,也是镇国侯府的家生子。年轻时随着贵妃进宫,陪着贵妃度过了宫中三十年的春秋繁华,堪称惠贵妃心腹中的心腹。
如今告老出宫,本被荣养在镇国侯府。不过嬷嬷一生操劳惯了,是个闲不住的,索性就自告奋勇地充当着云清缓的教养嬷嬷。
哪怕在镇国侯和吏部尚书面前,张嬷嬷都很有几分脸面。林氏请了这位嬷嬷出面,足见她对此事的重视。
此时来了贾府,张嬷嬷也是端着大户人家的做派,不奉不谗,只是笑着朝着贾母说:“我们家二夫人怜惜侄女,多年未见,实在惦念不已。今好不容易入了京城,巴巴地喊着老奴过府,就想着快快见上一面,聊以思恋之情。”
贾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很是,很是。说起来,我的敏儿以前也常常提起,在林家和小姑子关系最为要好。二人经常一同游湖泛舟,联诗饮茶。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实在是心酸不已。”
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有了隐隐的哽咽。
张嬷嬷和坐着的王夫人还有身后的王熙凤跟着劝了几句,好不容易把贾母劝住,就有丫头打着帘子来报:“老太太,林姑娘来了。”
黛玉进来,先是给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请了安,看到坐在下首还有一位衣着不俗的妇人,便知这是姑母家的嬷嬷,又连忙给张嬷嬷请安。
张嬷嬷看着黛玉举手投足间,大家风范尽显,暗暗点了点头,笑着起身上前几步握着黛玉的手:“这便是林姑娘了吧。怨不得我们夫人天天夸说天上地下再没有比姑娘更加标志的人了,果真是不同凡响,老身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张嬷嬷乃宫中的五品女官,惠贵妃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同时代表着惠贵妃的脸面,这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谓是意义非凡。
王夫人还是端着菩萨一般的笑容,看着黛玉眼神慈爱,不过站在身后的王熙凤眼尖地发现,那转着佛珠的手错了好几个节拍。
贾母倒是真的很高兴,但还是谦虚道:“嬷嬷可千万别这么说。听说贵府二夫人也有一位小姐,那定是气派不凡,哪是我们家玉儿比得上的。更不用说六皇子殿下府上的徽宁郡主了。”
王夫人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睛,心中暗暗一凛。
老太太这是在警告她,如今她的元春还在六皇子府上做侍妾,镇国侯府乃惠贵妃的娘家,是万万不能开罪的。
贾母和嬷嬷又说了几句,嬷嬷便带着黛玉告辞了。
临走前,贾母还拉着黛玉的手细细地吩咐:“林丫头,去了镇国侯府好好的玩,不急着回来。你也这么多年没见过你的姑母了,很是该多叙叙。”
黛玉乖巧地回道:“是,老太太。”
等嬷嬷一出门,贾母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熙凤会意地带着丫头们退了出去,王夫人斟酌着小心开口:“老太太。”
贾母睁开了眼,看着王夫人,神色颇有些恹恹。
“老二家的,如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多为大丫头想想。大丫头本就是甄贵妃娘娘放到六皇子殿下身边的一颗棋子,这你也是知道的。你当惠贵妃就不知道这件事吗?”
想到自己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就这么被别人生生捏在了手心,不得自由,饶是心性如王夫人,也不由红了眼圈:“老太太,元儿她……”
“你心疼元丫头,我就不心疼吗?甄贵妃承诺,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殿下……定不会亏待了元丫头。”
王夫人急了,想到女儿的前程,言语间就有了些大逆不道:“老太太,若是二皇子……到时候元儿最好不过一个皇子正妃,可若是六皇子成功,元儿可就是宫里的娘娘了。”
贾母被王夫人这番不着调的话气了个倒仰,拿着龙头拐杖狠狠地拄着地面:“住口,我看你真是猪油糊了心,这种话也是能说的吗?”
王夫人自知失言,呐呐地不再说话。
贾母又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但元儿已经遭受了惠贵妃的厌恶,这也是甄贵妃的手段,逼着咱们家不得不倒向二皇子。若是没一个难得的巧宗儿,元儿在六皇子府是没法立足的。”
又看了王夫人一眼,贾母慈祥和蔼不在,眼中已经带上了隐隐的厉光:“你们年轻一辈的心思,我这个老婆子也懒得管。但玉儿乃尚书夫人的侄女,云府又是六皇子殿下的外祖家。把你那些心思收敛好了,别因为无知短见,害了元丫头的前程。”
王夫人低头应是,看似恭顺,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心中眼底却俱是恨得滴血。
她的元儿本来是有大造化的,生在那样的好日子,哪怕是皇后娘娘也是做得的。
现在却被甄贵妃和老太太生生磋磨在了六皇子府。
还有黛玉,贾敏生下来的种,和她一样的讨人嫌,凭什么就有这样的机缘。
最好早早随她那个短命的娘一般去了才好,不要耽误了她家宝玉的金玉良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