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惠妃怡妃

云清缓站在大大的屏风后,伸着手臂,等着贴身婢女给她穿衣服。

林氏走了进来,看着眼前矮墩墩的粉红团子,眼中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弯身将云清缓抱到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挑挑拣拣,又选了个小小的芙蓉璎珞项圈戴在了云清缓的脖颈上。

云清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动了动肩膀和脖子,特别满意。

又拉着林氏的手臂,从首饰盒中拿出了十一皇子送的玉佩,举着给母亲看:“阿娘,你看我带这个好不好看。”

林氏接过羊脂玉佩,亲自系到了云清缓的身上,又将她放下,退后两步观察着,然后点了点头:“好看,我们缓缓天生丽质,带什么都好看。”

云清缓听了很高兴,用手指转着玉佩上林氏新打的流苏穗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林氏牵着云清缓的手,带着她出了房间,又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把玩玉佩的女儿,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语重心长:“缓缓啊,十一皇子是自己人,所以他的东西你可以收。但若是别的人,就不能这般随意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阿娘。”

云清缓也不是真的傻,如果给她玉佩的不是十一皇子,换了其他任何人,她都不会要的。

林氏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她的缓缓向来聪慧,即使不用自己提点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带着云清缓在婢仆的伺候下上了马车,坐在车里,看着身旁的女儿,林氏温和慈爱的眸中闪过一抹忧虑,不放心地再次叮嘱:“缓缓啊,咱们已经回京了。切记,京城不比杭州,一切都要谨言慎行,万不可轻举妄动。”

云清缓端正地坐在林氏旁侧,双手搭在膝盖上,身行板直,无比乖巧:“阿娘,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回京城的这些日子,林氏和云正然为了不让云清缓在京城行差踏错,一些时候也并不如何避讳她。

所以云清缓在船上已经将京城如今的局势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圣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诸位皇子已是蓄势待发,虎视眈眈,朝臣更是纷纷战队结党。

镇国侯府上有掌管着二十万兵权虎符的镇国侯云浩然,下有回京述职新任吏部尚书的二房家主云正然,中间还有在后宫中深得帝宠的云惠贵妃。

作为铁打的六皇子党,权势滔天的镇国侯府一直都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

云清缓身为镇国侯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儿,更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举一动都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她自是清楚父母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京中的拘束委屈了她。但云清缓更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享受到了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和骄傲,就必须为了它而做出牺牲。

林氏伸出手将云清缓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云清缓的头顶:“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今日咱们进宫见惠贵妃娘娘,这是你亲姑母,也不用太过小心。等……过去,一切总会好的。”

云清缓靠在母亲的怀中,母女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云清缓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头从母亲的肩膀上移开,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母亲撒娇:“阿娘,既然来了京城,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您就把林表姐接到府上来一起玩,好不好?”

从林府回去那天,她就向林氏建议过干脆经常把黛玉接到家里来小住。

毕竟就算贾府和黛玉血缘关系近,但她娘和黛玉的血缘关系也不远呐。

姑母思恋侄女,想要接到家里来住几天,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

本以为林氏和林如海关系那么好她肯定会答应,谁知林氏听了这话,当即脸色便淡了下来,只是对云清缓说了一句“缓缓,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看着林氏的面色,云清缓也不敢再多问,只是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挖出真相才好。

不过,不把林妹妹带出贾府,云清缓总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曲线救国,提议把黛玉接到府上来玩。

果然,林氏想了想,点了点头:“这主意甚好。说起来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未见过玉儿,也实在是不该。如今同在京城,怎么着都要见上一面,也看看被你舅舅盛赞的玉儿到底是出落得如何水灵。也真是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一个人远离父亲在外祖家居住。”

说着,林氏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眼中却已经带上了向往,似乎恨不能现在就把黛玉接来,好好的看看自己这个才华斐然的侄女。

云清缓低头狡黠地笑了笑:阿娘果然还是很疼爱林妹妹的,只要能将林妹妹诓到家里来,有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到时候再想办法,一定要帮助林妹妹脱离那个肮脏污秽的荣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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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缓和母亲在宫门口下了车,早就有惠贵妃的贴身宫女在此等候,侍候着母女二人前往贵妃娘娘的德阳宫。

在杭州的时候,云府就有惠贵妃专门赐下的教养嬷嬷教导云清缓规矩礼仪,所以云清缓现在虽然有些紧张,但好歹还不至于露怯。

本来以为姑母浸淫后宫多年,定会是一个精明厉害的女子,云清缓还在心中暗暗思索待会要如何应对。

谁知刚见了面,才将将行完礼,惠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朝着云清缓招手道:“缓缓,过来。”

云清缓提着裙摆走上台阶,站在惠贵妃身边,睁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看着惠贵妃,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姑母。”

“哎。”惠贵妃欢喜地应了一声,擦擦眼泪,拉着云清缓的小手不停地摸着,看看这,又看看那:“你小时候姑母抱你时,你还只不过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没想到一眨眼竟长这么大了。”

又抬头对林氏说:“如溪,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你。”

林氏坐在下首,听闻此言,笑着用帕子遮了遮唇:“娘娘这是说的哪里话,依臣妇看,缓缓这丫头,长得最像她祖母呢。”

惠贵妃另一侧,一位盛装打扮的宫妃坐在座椅上,温婉地看着惠贵妃,眼角眉梢俱是娴静的笑意:“可不,要不怎么说镇国侯府底子好,有福气呢。无论是奶奶还是小姐,那可都是个顶个的美人。”

惠贵妃搂着云清缓拍了拍她的背,抬起头嗔了宫妃一眼:“就你滑头,别吓着我们缓缓。”

谁知那个宫妃不干了,看着惠贵妃微微抿了抿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这可是在夸姐姐呢,谁知姐姐竟然还怨怼起我了。难道是姐姐有了可心的侄女就不疼我了,那我可不依了。”

说完,没忍住,自己先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屋内所有人都跟着笑了,惠贵妃更是弯下了身,用手指着宫妃:“你呀。”

云清缓佩服地看着姑母身侧的女子:这就是陈怡妃了吧,当真是玲珑心思玻璃人。

先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夸了进去,再一句,看似嗔怪不满,实则却亲昵依赖,直接把惠贵妃哄得前仰后合。

只不过,为什么她总觉得姑母和怡妃之间的气氛这么怪异呢?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陈怡妃看着云清缓,越看越满意,拿起身边桌子上摆着的一个檀木盒子,取出一串无色的碧玺,走上前亲自戴在了云清缓的手上,执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这串无色碧玺,是本宫娘家出海寻来的,整个大庆朝仅仅只有两串。一串前些日子给了老六家的徽宁,还有一串,本宫就寻思着,给你最适合不过了。“

林氏慌忙起身拒绝:“怡妃娘娘,缓缓还小,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怕她压不住。”

怡妃笑着看向林氏,摆了摆手,毫不在意:“本宫呀,没有女儿,看缓缓就跟自个的亲生女儿似的,别说只是一串碧玺了,无论缓缓要什么,本宫都是再没有不给的。云夫人您就别客气了。”

惠贵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林氏,笑着附和:“如溪,你就是太谨慎了,幼薇是自己人。”

说着,又低头看着云清缓,指着陈怡妃,很是认真道:“缓缓啊,待会你就跟着去一趟宁和宫。你怡妃姑母那的宝贝多着呢,看上什么随便挑,难得来一次,可别便宜了她。”

怡妃听闻此言,大惊失色,捂着心口,皱着眉头:“姐姐之命,妹妹岂敢不从。霜雪,快去把本宫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搬出来,到时候啊,可着让本宫这个小侄女好好挑选。”

云清缓窝在惠贵妃怀中,只是甜甜的笑,将头转过去埋在惠贵妃臂弯里,看似腼腆,实则嘴角疯狂抽搐。

林氏坐在下方,渐渐地也没了刚开始时的拘谨,和惠贵妃陈怡妃笑着打趣,殿内简直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想到了什么,惠贵妃突然问林氏:“如溪啊,你还没有带缓缓去老六府上吧。”

林氏起身,微微躬身答话:“是。刚回京城,实属匆忙,臣妇还没来得及递帖子。”

惠贵妃点了点头:“缓缓这么小,又是在杭州住惯了的,乍然回到京城难免害怕。徽宁和缓缓年岁相差无几,刚好可以和缓缓多多作伴。”

又皱了皱眉:“只不过阿瑛府上,总有几个不安分的,让人看了心里厌烦。”

林氏想了想,眸中一片了然:“娘娘说的可是荣国公府的那个嫡长女。”

“可不。”惠贵妃是真的非常讨厌贾元春,因此提到她神色就有些恹恹:“这也是个心大的,一个公侯小姐,放着锦绣膏粱,雕廊玉户不要,偏偏进宫当了个伺候人的女史。也不知道昭阳宫那边给圣人吹了什么风,竟把她赐给了老六。也得亏本宫理据力争,不然现在可不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侍妾那么简单了。”

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云清缓,惠贵妃住了口,没有过多提及,却还是提点了几句:“如溪,你带着缓缓去老六那的时候,可千万注意别被有心之人攀附上了,那贾府……不说也罢。有你这一层林家的关系在,贾元春可不是个会善罢甘休的。”

说到最后,惠贵妃狭长的眸中已经漫上了一丝寒意。

林氏面容一肃,知道惠贵妃这是在敲打她,让她不要忘了自己如今姓云,并不姓林,当即回道:“娘娘放心,臣妇知道该如何做。”

说着,眼眸一眯,心中冷笑。

贾家那不着调的行事作风,林氏才来京城几日就已经有所耳闻。

缓缓可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宝,若是贾元春和贾府想要借着林家的关系利用她的缓缓,也要看看她林如溪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