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绝儿看着树下的那个影子,紧张的差点忘记了呼吸。

她咽了口唾沫,提起桃木剑,轻轻的抬起脚朝影子的位置小步走了过去。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凄惨的呜咽声陡地止住了。

绝儿看到影子原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在黑暗中缓缓变高,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不等她先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

“什、什么东西在那里……别、别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是好惹的!”

绝儿一愣,觉得声音耳熟,想也没想就直接用剑挑开了面前的树枝。树下那人连绝儿的样子都没看清,就害怕的抱手将脑袋一压,朝着绝儿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那东西砸到绝儿的脸上也不怎么疼,转眼就骨碌掉到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一看,一扫心中的恐惧,将手里的桃件往地上一插,拿起捡起的东西往树下那人的后脑勺上蹭了蹭说:“吓得连喜欢的馒头也不要啦?”

馒头听到绝儿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子兴奋地看向她,可脸上的笑容才刚刚漾开,不知想到什么,旋又板起脸转过了身。绝儿只听见他冷冷吐出出两个字:

“骗子。”

不用想,绝儿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置气,怨她骗了他,撇下了他。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绝儿决定装装傻,看看这个小呆瓜上不上当。反正她现在接到了人,心里也踏实了,干脆逗逗他。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馒头冷冷一哼,“肯定是遭报应,迷路了吧?”

绝儿无奈,看来这家伙不好哄,便说:“我是来接你的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干完活我就来找你。”

“真的?”馒头轻而易举就着了绝儿的道,可想了想之后又觉得她说得有些不对劲,又问:“可天早就黑了,我的活也早就干完了。”

“那、那是因为我下午睡过头了。”绝儿支支吾吾,装起了可怜,“白天我多累啊,来回跑了好几趟,你也都看到了,我一个女人家,又不像你们男人那样体力好,你说是不是?”

馒头缓缓转过身,似乎接受了绝儿的说法,一副大男人的骄傲模样,对她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女人的体力自然是比不过我们男人。”

“就是呀。”绝儿暗暗偷笑,连忙将话题转移开,“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呢,不会是被砖窑场的人给撵出来了吧?”

“才不是!”馒头扬声说道,“我在那里干得挺好的,只不过下工之后等你等得太久了,生怕你不要我了,就自己出来找你,谁知……”

“谁知迷路啦?”绝儿笑了笑,将手里弄脏了的馒头往衣服上擦了擦,递向馒头:“馒头还要不要?”

“当然要!”馒头几乎是用抢的,将馒头从绝儿手里夺了过来,并且第一时间啃了一口,“我都没舍得吃,现在看到你了,安心了。我要把它吃完,正饿着呢。”

绝儿看着他的模样噗嗤笑了一声:“那行吧,你边走边吃。”

“走去哪里?”

“回家啊。”

“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你认得路?”

“我又不是你,当然认得路啦!”绝儿心虚的偏过头吐了吐舌头,虽然馒头给她的感觉不怎么中用,可身边多了个人走起夜路有底气多了。她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过一晚。

馒头不知是刚才被树林里阴气森森的气氛给吓到了,还是因为绝儿找他找晚了心里不大痛快,回去的路上连话也没怎么说,只是静静的吃完了手里的馒头,只不过两人之间挨得特别近,绝儿每次甩手都能碰到他的胳膊,冰凉冰凉的,跟冰疙瘩似的。

“你怕走夜路?”绝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两人的位置稍稍拉开了一些,免得总是手打手。

馒头摇摇头,特别认真的看着绝儿的脸说:“我怕你趁着天黑,甩了我。”

绝儿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歉疚,虽然刚才自己编了个借口将这个事给盖过去了,可多多少少还是给馒头的心里抹上了一层阴影。

不是因为馒头心眼多,反倒是因为他单纯,要不然他也不会独自从砖窑场里出来寻她,他的胆子明明就不大,在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个人行走,还是夜里,那得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啊。

“我知道你肯定嫌我累赘。”馒头低头看着自己跟绝儿之间隔着的半截影子,心有戚戚,“我能理解你,换作是我自己,要是有这么个非亲非故的人来讨吃讨喝还讨地方住,肯定也会不乐意,而且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传出去也对你的名声不好。”

绝儿没有回话,她不想再说些违心的话来安慰馒头,也不想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这件事馒头虽然无辜,可她也挺冤枉的,只是没想到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馒头借着月光偷偷观察着绝儿脸上的表情,见她不吭声,便轻轻叹了口气:

“哎,但是你得知道一报还一报啊,谁叫你帮着刘家村的人拆了我的家呢?所以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好好对我负责吧,别想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甩了我。”

绝儿闻言猛地一个急停,馒头没留神,尖下巴就正好撞到了她的头顶,上下牙磕得一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你干嘛啊,明知道天黑,还不好好走路!疼死我了!”馒头用手揉着下巴,舌尖露在嘴唇外面一个劲的哈气。

“疼死你活该!省得给我添麻烦!”绝儿咬着嘴唇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心想都怪自己心软,她那间“小庙”,哪里供得上馒头这尊“大佛”啊,稍稍对他掉以轻心,他就立马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该他在那砖窑里累死晕死被阳气伤得死去活来,那才叫痛快!

馒头撇撇嘴,死乞白赖的往绝儿肩上蹭了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问道:“今天晚上我睡哪里啊?”

绝儿顺着他话的一想,心里忽然就不生气了,来日方长,就不信治不了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

回家的路意外的顺利,即使连个照明的火星子都没有,两人还是平安到了家,用绝儿的话说大概是她命硬,虽然好事轮不到她,可坏事她也不怕。

一进家门,馒头就渴得直接抓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大口喝了起来。

绝儿将堂屋里的几根蜡烛分别点燃,借着烛光才看清馒头的脸上和头发全是砖灰,就连借给他穿的衣服也像是涂了水彩画一样,一块红一块黑。

绝儿想着砖窑那地方的环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走到厨房去烧水,得先让馒头洗个澡。

馒头见绝儿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便先将上衣给脱了下来。砖窑的活比他想象的要累得多,只是干了半天,他身上的衣服就里里外外湿透了好几遍,就连反复在温度那么高的砖窑里进出搬砖,汗湿的衣服也没怎么干过。

就算这一路回来,衣服被凉爽的夜风给吹干了,馒头还是觉得身上的气味难闻得要命。

他没有将这个告诉绝儿,不想她认为自己吃不了苦头。他毕竟不是个木头,绝儿对他的不满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点。

绝儿添好灶上烧水的柴火,便喊着馒头同她一起将泡澡的木桶搬到屋后的井边,先往桶里打了大半桶冰凉的井水,然后才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

“那你就自己在这里洗。”绝儿见馒头打着赤膊,不好意思往他身上看,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就回到了屋里。

普通人家都是这样,天热的时候男人一般只穿一件打底的裤衩,在院子里的井边泡露天澡,凉快方便好打理,不像家世好的,有下人将洗澡水兑好,放在专门的屋子里洗。

绝儿趁着馒头在外面泡澡,也赶紧用木盆给自己兑了点水,换下衣服将身上擦了擦。家里住着个男人就是这一点不方便,方方面面都得避讳着。

当年师父还没去世的时候绝儿还小,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师父也已经准备将这间小木屋扩建,想专门替绝儿盖一间屋子。毕竟女儿家长大了总要跟他分开住,可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绝儿看着这间一眼都能看到底的木屋,突然有些犯愁,如果将馒头留下来总不能一直让他睡长椅吧,可家里别说只有一个房间,就连床也只有一张,看来不管怎么样,还得先替馒头弄张木床。

正当她想着馒头的床到底是去外面买,还是自己找木头做的时候,就突然听到馒头在屋子外面“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绝儿连忙穿好衣服去屋后看了看,见馒头正反着手往自己的后肩上抓,好像很努力的想用手里的毛巾擦哪个地方。

“在屋里就听到里‘哎哟哎哟’的鬼叫。”绝儿冷不丁从他手里拿过毛巾,低头往他想擦的地方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他后肩上有一块还没结痂的鲜红伤疤,“这里是怎么弄的?”

“今天搬砖没注意,被砸到了。”馒头无所谓的用手掌拍了拍水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这才想起刚才进桶时就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连一条裤衩也没穿,现在绝儿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过来了,桶里的水还这么清,那她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你、你赶紧回屋!”馒头慌张的转到绝儿的对面,红着脸收拢肩膀,将两手放到水下遮挡了起来。

绝儿没弄清状况,只是蹙着眉往水里瞥了一眼,见被月光照亮的清澈水面下,馒头两条大白腿的影像正在水中晃荡着,先是一怔,而后连忙捂住眼睛,羞红着脸转过了身:“你怎么不穿条裤子啊!”

“穿了裤子还怎么洗……”馒头闷声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回屋里吧,我自己能弄好。”

绝儿悄悄呼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连着脖子红了一大片,火辣辣得跟被火烤一样,她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明天别去砖窑干活了。”绝儿一想起馒头后肩的伤口,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论怎么看,馒头都不像能干那些辛苦活的,不过这一路回来,他竟也没有卖惨将吃得这些苦给说出来,这倒让绝儿有些刮目相看。

“那我拿什么挣钱?”馒头有些举棋不定,他现在特别想挣钱,不仅仅是为了糊口,还因为镇上有许多新奇东西他都想买。可砖窑里的活看着新鲜,要真一天天的干下去,他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扛得住。

“跟我去镇上摆摊。”绝儿淡淡的说。

馒头明显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摆摊?我看你这里家徒四壁,连片庄稼地也没有,咱们卖什么?”

“先洗你的澡。”绝儿觉得自己的脸还有些发烫,便连忙回到了屋里。

馒头心里想着摆摊的事,也没心情好好洗澡,随便往身上擦了几下就赤脚抱着脏衣服往屋子里钻。

他看到绝儿正在床边铺被子,便夹着腿躲到桌后,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没干净的衣服换……”

绝儿一回头就看到馒头跟泥鳅一样缩在桌后,烛光昏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从衣柜里将师父留下的所有衣服都抱到了桌上:“你自己挑一身出来穿吧。”

馒头看着桌上的衣服,发现根本无从挑拣。绝儿师父生前本就是个简朴的人,留下的衣服大多是粗布麻衣,没比身上换下的这身衣服好到哪里去。

“今天晚上你再凑合一晚,明天再去给你弄张床。”绝儿脱下鞋子睡到了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感觉到一股倦意,这样疲惫的一天,全都拜馒头所赐。

馒头换好衣服也不折腾了,乖乖摆好两条长椅躺了上去。今天可不比昨天,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眼下浑身腰酸背痛,眼皮也重,反正绝儿发话了,再忍一晚明天自己就有床铺睡了。

前半夜两人都睡得深沉,可到了后半夜馒头的精神缓了过来,身下的长椅太窄,他后肩上被砖头砸到的那块伤口正好被长椅的边缘给硌住了,时间一长就又疼又痒。他想侧身睡,却又不容易在又硬又短的长椅上保持平衡,一不留神就差点从椅子上面掉下去了。

馒头抬头看了绝儿一眼,见她睡得熟,白天又那么辛苦,也就没忍心吵醒她,只好兀自坐了起来,在桌旁撑着下巴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熬不住困意,便打起了绝儿那张床的主意。

第二天天大亮,直到屋外篱笆上的乌鸦又开始叫唤,绝儿才从朦胧的睡意中睁开眼睛。

她揉着眼睛伸了伸脚,忽觉脚边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绝儿掀起被子起身一看,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角,毫不犹豫的抓起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涨红着脸咆哮道:“馒头!你这个色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