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刘金水看到绝儿走了出来,连忙招手喊道:“小神婆,出大事了!”

绝儿一听,生怕是因为昨天拆庙迁棺的事哪里没弄好,不小心留下了什么祸根,让刘家村的人出了什么事,顾不上回屋放手里的剪刀,也没记起叮嘱馒头坐在原位别到处跑,拔腿便冲了出去。

“什么大事?”她忐忑的看着刘金水。

刘金水奇怪的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剪刀,和粘在手背上的碎发,没做细想,急忙说道:“就是昨天迁出去的那口棺材!夜里不知被谁挖开,掀了棺材板,里面都空了!”

哪知刘金水的话刚说完,不等绝儿回应,身后的屋子里就传来了馒头的一声嚎叫:“这头发怎么出去见人呐!”

刘金水一怔,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尴尬的问道:“你……你那屋子里还有男人?”

绝儿慌张的甩了甩手,急忙解释道:“不是什么男人,就是、就是一口渴了讨水喝的小屁孩……”

“噢。”刘金水没戳破她口中临时抱佛脚所编出的谎话,刚才屋里那男人喊的什么话他不是没听见,只是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过问,更何况眼下还有急差事等着他,“你还是赶紧跟我过去看看吧,村子里的人都被吓惨了!”

“行……行。”绝儿紧张的擦了擦太阳穴边冒出的冷汗,见刘金水没再接着往下问这才松了口气,“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就马上随你过去。”

“好。”刘金水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又往绝儿的屋子里看了一眼。

绝儿回到屋里,见馒头正站在铜镜前捂着自己的脑袋,一看到她回来了,便撒起了火:“你怎么把我的头发剪成个狗啃的了!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绝儿本来还怨他乱喊乱叫,现在看到他那副委屈巴巴的小样,还有跟他那副瘦高身材格格不入的可笑锅盖头,一下就被逗乐了,“比你之前的长辫子精神多了,不信你走出去瞧瞧,咱们这的男人现在都兴这个发型。”

馒头狐疑的看着她,又凑到镜前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说:“你可别骗我。”

“骗你我又没什么好处。”绝儿放下剪刀,洗了把手,然后找来了一个包袱,将馒头换下的衣服和长发装在了一起,“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头发啊,干脆就去外面剃个光头,又便宜又省事,还凉快。”

“我又不当和尚,剃什么光头。”馒头撇了撇嘴,看着绝儿手里的包袱问:“你把我的衣服辫子都装起来干嘛?”

“卖钱啊。”绝儿将包袱打了个结,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美美的点了点头,“嗯,还挺沉的,应该能卖个好价。”

“你拿我的东西去卖,也不跟我商量商量?”馒头有些不开心。

绝儿瞟了他一眼,撇嘴轻哼一声:“跟你这个小古董有什么好商量的,再说了,你吃饭穿衣不都得要钱么?我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馒头心想也是,反正那辫子和衣服要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卖了,可心里却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说自己是古董。院子外的刘金水见绝儿回屋有一阵了,等得着急,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小神婆,弄好了吗?”

“马上就好!”绝儿连忙抬高嗓门应了一声,收拾起东西转头对馒头叮嘱道:“我出去一趟办点事,你先在屋里待着等我回来。”

没想到馒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我要跟着你,你走哪我就上哪。”

“我办我的事,你跟着我做什么!?”绝儿不悦的看着他。

“我怕你耍赖皮,扔下我一个人跑了。”馒头噘了噘嘴。

绝儿无奈苦笑,没想到这小子心眼还真多,可这是她的家,她能跑哪里去?不过细细一想,还真不能将他一个人扔家里,天晓得他会不会趁着自己不在,把她的家都给拆了,反正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不是个安生的主。

“那好吧,你跟着我一起去,不过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哪三章,你尽管说。”

“不能乱跑、乱说、乱看!”绝儿认真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凡事都得听我的,懂了吗?”

“懂了!”馒头睁大眼睛点了点头,竖起三根手指说:“三不乱!”

绝儿总算是从他身上看到了闪光点,赞赏的说:“对,就是三不乱,行了,走吧,别让外面的人等。”

“诶!”馒头忽然有些兴奋。

他从棺材里醒来之后大脑就一片空白,对世间事和自己的过去没有一丁点儿印象,还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世道和光景,这下好了,终于能出去见见世面了。

刘金水见绝儿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脸生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还有跟狗啃过似的头发,不过长得倒是挺俊,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便心里纳闷,可又不知当不当问。

“其实他是我师父的远房侄子,本想来投靠,却又不知他已过世多年。”

绝儿怎能不知道刘金水心里想的什么,与其等他问,还不如自己先找个合适的借口说明白,“刚才我没说实话,是怕你瞎想。”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刘金水这回才算是打心底接受了她的说法,绝儿的身世背景附近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没人会心大的将自己家的人往她家里送,要是赵算命的远房亲戚那倒是说得通。

馒头一路跟在两人后面,对刘金水的打扮感到十分陌生。

不管是他的那一头寸头还是自己的锅盖头,都让他膈应得不行,倒不是觉得发型难看,那种感觉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东西一样,有些无法接受。

刘家村的村民听到树林里的那口棺材莫名其妙被挖开了,一大早就都纷纷赶过去看起了热闹。

绝儿他们到那边的时候,棺材周围竟已经围了比昨天拆庙时还多的人,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黑压压的一群。

馒头一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怯场,从头到尾都怯生生的躲在绝儿的身后,躲避着村民们好奇的目光。

村民看到绝儿来了,就都像避瘟神似的让开了,只有一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指着绝儿身后的馒头嘲笑着他的狗啃头。

绝儿走到刘老寿的身后,见他正一脸阴沉的看着地下裸露出来的棺材,不停的抽着手里的旱烟斗,心事重重的样子。

地下的棺椁乍看倒没怎么被破坏,只是棺盖被掀开,半掩着下面的棺身。

“肯定不会是咱们村的人做的。”他用余光瞥了绝儿一眼,笃定的说。

村里的人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盖养猪场的事上,没人会动这样的心思,更何况谁都知道干这种缺德事儿是要遭报应的,没人会拿自己和家人孩子的气运开玩笑。

绝儿回头,意味深长地瞪了馒头一眼,沿着棺材的边缘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被工具破坏的痕迹,她真的很想问馒头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的。

不过奇怪的是棺材里空空如也,竟没看到任何陪葬品,这实在说不过去。如果棺材不是被馒头自己弄开的,那就是被挖棺的人偷走了,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找馒头问清楚。

“我来这里之前,棺材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么?”绝儿问刘老寿。

“我们村的人肯定没动过。”刘老寿说,“这口棺材肯定是昨天夜里才被弄成这里的,咱们村的人昨天在这边拆庙凿地到天黑,回去的时候还特意来这边看过,都还好好的。”

“昨天夜里”绝儿愈发觉得馒头的话可疑,她昨天中午就离开村子去了镇上,馒头是夜里出现的而且肯定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按说不可能找到她的家,说什么她的声音好听,就算他长着顺风耳也不可能寻到她才对。

可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绝儿根本没有好机会好好质问馒头,必须先安抚好刘家村村民的恐慌和不安。

“既然你肯定村子里的人没对这口棺材动过手脚,那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不好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你们身上。”绝儿对刘老寿说。

“那眼下怎么弄?”刘老寿费神的看着那口空棺材,想了想又说:“里面的东西既然已经没了,要不然抬出来烧了?埋口空棺材在这里,想着就膈应。”

绝儿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馒头。馒头见她用怪异的眼神审视着自己,便连忙偏过头躲闪了起来。

“馒头,你说,这口棺材怎么弄。”绝儿心想,既然事主在这儿,那就听听他怎么说,看他的戏演不演得下去。

“我?”馒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见在场的村民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绝儿的神情语气也是来者不善,慌得手心直冒汗,最好只得讪讪的拉了拉绝儿的衣角,在她耳边嘟囔道:“你就别当着这么多人给我小鞋穿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

绝儿哼了一声,心想晚点找你算账,非得撬开馒头的嘴问出实话。

她蹲到了棺材边,俯身摸了摸眼前这上好的金丝楠木,想着要是真给烧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她也舍不得这么大块肥羊最后只是化成了一地黑灰。

“这样吧刘村长,这口棺材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就不要费神了,可能只是昨天夜里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贼惦记着棺材里的东西才做了这样阴损的事,只要你们问心无愧,就不必太过忧心。”

“你准备怎么处理?”刘老寿好奇的看着她。

绝儿咬了咬嘴唇,想了想说:“我毕竟是神婆,处理起这种东西肯定是比你们专业靠谱,更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就算有,那也是谁拿的棺材就找谁,你说是不是?”她顿了顿,见刘老寿蹙着眉只抽烟不说话,便又说:总之您别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借我个板车将棺材运走,这事就算彻底结了。”

刘老寿咬着烟嘴,眯缝着眼睛盯着那口棺材沉思着,半晌过后,他才抬了抬手,对一直等着他定夺的刘金水说:“回村子里拉个板车过来。”

绝儿一听事谈成了,心里立马乐开了花。

她记得之前替一户大户人家过世的老太爷选棺,仅是一副楠木制的就要几十块大洋,现下这口罕有的金丝楠木,那价格指不定要翻出多少倍,说不定能挣出好几年的活钱。

刘金水和刘家村的另外一个村民拖来了板车,将板车停在了棺材旁,帮着绝儿将棺材驾到车上,这才退到了一旁。

“这么沉,你们拉得走吗?”刘金水往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泥灰,担忧的看着车上的棺材。刚才加上他四个壮汉抬的棺,他刚上手整个身子就往下一沉,差点没稳住脚跌到了地上,可见这口棺材的分量有多沉。

“有车轱辘撑着呢,没事。”绝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顺道埋怨的瞪了馒头一眼。

馒头从头到尾就在一旁看热闹,连手都没搭过一把,绝儿看着他那副公子哥的做派,心里火冒三丈,却也强忍着,直到最后自己上手拉了拉板车,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这才拉下脸冲他发起了话:“你是想就这么看着,还是也坐到车上去?”

馒头见绝儿黑着脸,对他说话的语气也阴阳怪气,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有哪里没做对,便小心翼翼的问:“你想要我干什么?”

绝儿差点被他气死,甩了甩手里的拉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拉车!”

馒头吓得身子一抖,连忙从她手里将拉绳接了过来:“拉、我拉……”

绝儿长吁了口气,整理好情绪便,和和气气地对刘金水说:“劳烦你们再搭把手,将板车推一推,动起来就好拉多了。”

刘金水点了点头,让刚才一起搬棺的村民一起在板车后助推了一把,车轱辘这才动了起来。

绝儿感激的冲他们笑了笑,扶着车架跟在馒头身旁,在刘家村村民的目送下离开了脚下的这片旱地。

馒头大概从来没干过这么辛苦的活,才刚走出几百米,露出的白嫩肩头就被肩上的拉绳勒出了一道红印,身上也是汗如雨下,大气一口接着一口的喘。

绝儿在后面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便走上前背起另一根拉绳替他分担了起来。

馒头侧目看了看她,笑着说:“嘿嘿,还算你有点良心。”

绝儿轻声一哼:“你当我是你呀。”

“我怎么了!?”馒头想停下来理论,绝儿立马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腰上,“别停,要是停下来光凭咱们俩可拖不动这车。”

馒头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两口气,只好不情不愿的接着拉:“咱们这是去哪?”

绝儿看着他狡黠一笑:“卖棺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