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陈刚躺下时,便?觉燥热难耐,体内有?热浪,沿着四肢百骸,一点点烧起来?。
他闭了闭眼,强自?按压,可偏偏心爱的?姑娘就?在身侧,她身上清浅的?香气从帷幔中溢出来?,在这室内飘飘荡荡。
因为尝过?,他亦清楚的?知道,那样娇嫩的?人儿,是怎样销魂噬骨的?滋味。
她现下就?在他身侧,伸手便?能拥有?,可如今,他想尊重她的?意愿。
在这难挨的?寂静里,他翻了个身,忽而坐起来?,要往净室而去。
只刚一动?作,便?听帷幔里,小姑娘惊恐无助的?喊了声:“江陈!”
他顿住,低哑的?应了一声:“我在。”
近来?她总是睡的?不安稳,夜里每每噩梦缠身,有?时害怕了,便?要喊一声“江陈”,似乎他是那辟邪的?凶兽。
他无奈的?牵了唇角,终究没走,他怕他走了,她又?唤他,他不应她会怕。
为着她的?这点安心,他在这热火中左右煎熬,忽而从枕下摸出匕手,在掌心划了一道,鲜红的?热血涌出来?,让体内的?躁动?平息了些许。
他靠在床边,单膝曲起,微闭上了眼,冷不防那只匕首垂下来?,咔嗒一声磕碰在了床沿。
音音被这声音惊醒,懵懂探出头来?,便?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她额前还竖着几根绒毛般的?碎发,眼神迷茫的?纯稚,偏中衣微敞,隐隐漏出雪白圆润的?肩头,这纯澈与妩媚混在一起,在现下的?江陈看来?,简直致命。
他微凸的?喉结滚了滚,问:“沈音音,你在酒里加了什么?”
音音这才?明白过?来?,估计王婶那酒里泡了大补阳气的?药材,这陈年久泡,怕是药力不小。
她面颊通红,揪着衣襟犹豫了会,便?要下床:“我……我替你找个大夫去。”
只刚要伸脚,却被那人长臂挡了下,强势道:“不许去,外面这样冷,乍一出门撞了冷风又?要闹风寒。况单纯补阳气的?药酒,也并无可解的?方子。”
音音缩了缩脚趾,又?羞赧又?愧疚,毕竟那酒,是自?己给?他倒的?。
她犹豫了又?犹豫,才?忍着羞耻,小小声提议道:“你……你可以去净室,自?己解决一下……”
江陈勾翘的?眼尾往上扬了扬,眸子里暗沉的?汹涌,额上隐隐有?青筋显现,只他意志惊人,还是清白爽朗模样,朝她伸出手,无奈道:“怕是不行?。”
他左右掌心皆有?细长伤口,有?艳红的?血,不断涌出,滴滴答答落在身边的?瓷盆里。
音音心里更愧疚了,暗恼自?己给?他喝了那酒。
她垂下头,面上能滴出血来?,静默着挣扎了许久,忽而咬了咬唇,低低道了句:“我……我帮你……”
江陈骤然抬眸,压着汹涌的?热浪,似笑非笑的?调侃她,只瞧见那张芙蓉娇面,忽而耳尖微红,一点点染红了整个耳廓。
他轻咳了声,低低道:“你……闭上眼……”
音音轻轻嗯了声,捡了块白帛慢慢覆住了眼。
在抬眼的?间隙,她瞧见他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眼尾一点点漫上了冶艳的?红,偏他薄唇紧抿,面上还是疏离神色,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昳丽与清冷撞在一起,俊美的?蛊惑人心。
音音想,算了,为着这张脸,她也不算亏。
待在脑后系好白帛,她摸索着触到了他的?衣襟,那衣襟下的?紧实躯体忽而一僵,一双大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引领着她去探那火热。
那掌心潮湿灼热,轻轻蹭在她的?手背,让她还未触到他的?肌肤,便?没来?由的?也心慌起来?。
*******
不比蜀地春日的?雨水绵密,京都自?入春以来?,便?是大晴的?天,干燥的?风裹挟了一点沙尘,吹的?宫中的?银杏哗哗作响。
汪仁捧着几本文书,颠颠的?绕过?丹陛,几步到了御书房门前,脸上都是洋洋的?喜气。他伸手要扣门,却在听到里面杯盏落地之?声后顿住了。
御书房里燃着龙涎香,帝李椹以手支额,微闭了闭眼。
御案下散落着几本折子,落了些许茶水,洇湿一片。
自?打江陈引咎辞去后,这朝堂便?乱成了一团,京中官场倒还好说,虽说需得费不少心力与时间去平衡,但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尚能顾及。
最大的?难题在南北军务上。北方大军自?不必说,那是江陈一手带出来?的?,他当年便?是起复于北军,是同将士一块洒过?热血的?,威望无人可及。他这一去,朝中也没个能弹压的?,北地军中那群粗蛮将领实在不是好驯服的?。
至于南方的?赤领军,几位主帅皆是江陈一力推上去的?。他于江南最困难时主导了赤领军的?改革,亦是成为了南边军中的?精神支柱,甫一辞去,南边军心便?散了。
好在江南有?个季淮,手段利落,很快收拾了当初的?烂摊子,缓解了南边的?粮灾。只毕竟是个文官,手伸不到军中去。
李椹靠在椅背上,良久未言语,瞧见门上映出手捧文书、微躬了身侯着的?影子,便?出声道:“汪仁,进来?。”
汪仁小心翼翼入了内,还未言语,忽听皇帝问:“汪仁,当初我做错了吗?明知道章太后在江南布下了怎样的?局,却从未替怀珏出一分力。”
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冷眼旁观,明明这么些年,他们互为依靠。
他如今分外想他,不是因着有?他在,这朝廷便?稳如泰山,他只是,孤独啊!
他想起初登帝位,孤立无援,四周虎狼环伺,是怀珏推着他的?轮椅,笃定?道:“阿椹,怕什么?你我二人同在,难道开辟不了这大周的?太平盛世?”
可如今,转过?身去,身后已是空无一人。
他落寞的?笑了声,自?语:“大抵是错了。”
汪仁听见这话,下意识便?瞥了眼门边,他方才?似乎瞧见江家姑娘从廊下过?来?,若被她听了这真相,怕是心里不好受。
只也无暇多?想,听见帝沉默下来?,忙道:“陛下,好消息,蜀地传了信来?,说是在东南的?小镇上寻到了江大人。”
江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御书房的?,只觉脚步虚浮,脑子里浑浑噩噩。
她身侧的?婢女凌儿不解的?问:“姑娘,这参汤不送了吗?”
白白这样回去,凌儿是心疼那银子。自?打江家出事后,帝虽未废止同江家的?这桩婚事,可依旧对她家姑娘不冷不热。宫里的?奴才?们各个都是人精,眼瞧着姑娘身后没了依仗,都琢磨着这桩婚事迟早要废弃。
先前儿,她家姑娘早被帝允了出入御书房,往常,每每过?去,哪个宫人不殷勤恭敬?可如今去一次,竟得拿银子打理,方能顺利出入了。可见这宫里头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凌儿连着问了两遍,江霏才?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摇头:“不送了。”
她心绪烦乱,到如今才?知道,哥哥这事,是另有?隐情。
原来?陛下早已知道,只是冷眼旁观,冷眼旁观那个同他生死与共、那个为了他的?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背上满身骂名。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赤诚良善的?小将军,如今才?惊觉,他早变了,在权利的?熏陶下,变的?面目模糊,再也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少年了。
主仆二人沉默着,穿过?永宁殿,进了长长的?宫巷。
凌儿瞧着姑娘神色。正?琢磨出口安抚几句,却听前方脚步踏踏,肩膀一疼,已被撞倒在地。
抬头便?见宫巷另一头抬进来?一方肩舆,上面坐了面容苍白的?宁二姑娘,正?一脸漠然的?瞧着她们。
这宁二姑娘宁行?霜年初犯了病,便?一直留在宫中将养。
她身边的?婢子快走几步,迎面将凌儿撞的?倒仰在地,皮笑肉不笑:“江姑娘,劳烦让一让,我们家姑娘身子虚,在外面吹不得风,这不方才?去了趟御书房,回来?便?又?发了高?热,现下急着赶回去,要孙太医诊看。奴才?方才?走的?急,撞了您身边的?人,还望宽恕一二。”
她话虽如此说,面上却半点不恭敬,一副挑衅神色。
江霏将凌儿拉起来?,本就?心绪不宁,并不欲同她争执,只微欠了身,示意她们先过?。
谁知那肩舆上的?人却发了话,是清凌凌的?淡漠之?音,带着些许将门之?后的?傲气:“巷子狭窄,容不下你我这许多?人,烦请江姑娘退回去,退到巷子外面,容我这肩舆先过?了。”
凌儿气的?脸都红了,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虽说如今宫里都传,帝是要废止同她家姑娘的?婚约,同这放在心上的?宁二姑娘再续前缘,可如今婚约还没废不是吗?她们家姑娘现下本就?处境艰难,如今再为了给?宁二让路退到巷子外面,待明日一传开,岂不是这宫里头更不拿她们姑娘当回事了?
她气不过?,张口想辩驳几句,却被江霏拉了一下,陡然住了口。
江霏惯常是个忍让的?,软糯糯一团,可忍让归忍让,却也不是个无底线的?。她抬眼瞧着肩舆上的?人,开了口:“宁二姑娘,是我先进的?这巷子,已走了长长一截,走回去怕是要费功夫。反倒是你们,刚拐进来?,现在转头还便?利。”
宁二略诧异的?顿了顿,孤傲的?面上依旧冷清一片,白玉兰般的?高?洁,她没再说话,只转过?头,以巾帕掩唇,轻咳了几声。
正?僵持的?功夫,宫巷口,有?明黄帷幔的?肩舆移了过?来?,前方开路的?汪仁瞧见这境况,急忙高?声道:“两位姑娘缘何堵在这里?快些儿.....”
他还未说完,忽见一个婢子噗通跪了下来?,汪仁仔细瞧了瞧,认得那是宁二姑娘贴身的?婢子,唤作云织的?。
云织咚咚磕头,焦急又?心疼:“汪总管,我们家姑娘病的?不轻,高?热不退,这会子等着去寻孙太医呢,偏生江姑娘堵在巷子中不让过?,白白耽误了这许久,这会子怕是撑不住了。”
巷子里的?奴才?们瞧见这明黄帷幔,已是跪了一片,宁二急咳了几声,扶着身侧婢子的?手,便?要下肩舆行?礼,一壁斥责云织:“快起来?,瞧不见万岁爷也在这里吗,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江霏木然的?转过?身,却没有?去跪,只抬起一双总是雾蒙蒙的?桃花眼,看住了那帷幔内若隐若现的?明黄身影。
往常但凡同宁二同在,他总是要她去让,可如今她的?处境,这一回,是退无可退,她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是要她给?宁二让路。
在这肃然的?静默里,那肩舆内的?明黄身影终于开了口,还是冷玉撞击的?温润之?声,先是对宁二道:“宁姑娘既病着,便?不必下来?了。”
帷幔之?后,那人似乎转了目光,隐隐落在江霏身上,轻斥:“阿霏,你不该生事。”
阿霏,你不该生事。短短几个字,在江霏心里来?回的?荡,撞的?她心尖发疼。是啊,她在他心里,从来?都是微末的?不值一提,她哪儿来?的?期待呢?
她站在那里,突兀的?很,单薄的?肩背微微有?些抖,看的?汪仁有?些不忍心,刚想劝一句,却见向来?软糯的?小姑娘忽而抬头,定?定?道:“好,我让。”
她屈膝,行?了一礼,带着婢女静默的?往回走,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口。汪仁瞧着那背影拐出巷子,才?若有?所?思的?回过?头来?,总觉得今日这江姑娘有?些不一样。
江霏同凌儿另择了一条路,远远绕过?御花园,进了暂居的?明春阁。
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洒扫的?宫人。凌儿以为她家姑娘定?要伤心了,她一伤心,便?要拽住她掉眼泪,可今日不知怎得,她一滴泪也未流,只眉眼里有?种深切的?哀戚,让人看了,反倒更心疼。
凌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怯怯的?问:“姑娘,明日的?参汤还熬吗?”
“不熬了。”声音空空的?,带着几分落寞的?果断。
这参汤一断,便?是好几日,起初李椹还不以为意,可渐渐竟觉得,午后不用一碗参汤,连肚腹都是空落落的?。
他从堆积如山的?折子后抬起头,问:“汪仁,江霏这几日缘何没来?送参汤?”
汪仁便?趁机劝:“许是前几日陛下当着宁二姑娘及一众奴才?的?面,责备了江姑娘,小姑娘面子薄,指不定?暗地里别扭呢,陛下不妨去瞧瞧。”
李椹没做声,只淡淡瞥了汪仁一眼,至傍晚,还是去了趟明春阁。
也未声张,只带了个汪仁,轮椅上了连廊,他并未入内,只在银杏的?暗影里坐了片刻,这院子里清冷的?很,连落叶都未能及时清理,让他心下诧异。
江霏其实瞧见了廊下那抹明黄,只也无小黄门通禀,她便?也装作不知道,片刻后,听廊下男子玉润的?声音里带了点冷,道:“阿霏,你往后是要做皇后的?,凡事要大度得体,莫要因这点小事闹脾气。”
这话落了,里面半晌也无回应,李椹那点耐心便?耗了个干净,俊朗的?眉眼上落了一层阴鸷。
他转着手上扳指,开口要唤汪仁进去通禀,却听吱呀一声,殿门洞开,江霏站在门边,还是往常软糯清甜模样。
她上前行?了礼,不太敢看李椹的?眼睛,低低问:“陛下,你是要去蜀地寻我家哥哥吗?能不能带上我。”
李椹便?笑,方才?眉目间的?阴鸷消失了个干净,他从来?都喜欢江霏这一点,无论再生气,都能自?己消化好,从来?无需他费心,只是太过?粘人了些。
他再开口,便?没了方才?的?冷然:“蜀地路遥,你跟着多?有?不便?,若能劝的?动?怀珏,朕月余便?归了,无需挂念。”
江霏似乎有?些失落,默了片刻,才?犹豫着递上一封信:“那烦请陛下帮我带封信给?哥哥。”
李椹收了信,没再言语,唤汪仁推了轮椅,径直出了明春阁。
凌儿跪在地上,瞧着人走了,才?爬起来?,有?些仓皇的?问:“姑娘,您真的?.....真的?下了决心?依着咱们家大爷的?性子,若是晓得了你这心意,是指定?要给?你办成的?,你可想好啊!”
她方才?伺候笔墨,瞧见姑娘信中的?内容,实在心惊不已,她家姑娘,竟要大爷想法子,退了她这桩皇家婚事!
江霏瞧着院中冒芽的?银杏,低低“嗯”了一声,她当年惊鸿一面的?少年,一心想嫁的?少年,早已在这权利倾扎的?皇宫里褪了色,她瞧不清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集美们,很抱歉的说一声,最近工作上接了新项目,忙得不可开交,我又是个手速废柴,每天写这一章要熬到下半夜,感觉有点撑不住了,打算改成隔日更。不过这篇文马上结尾了,拖不了几天了,不会让大家等。抱歉了,给大家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