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音音瞧着王巧英端着姜汤,失魂落魄的走了,不由轻叹了一声。

她转身,冷不防撞进一双幽深凤眸中,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江陈背手立在廊下,似笑非笑的神情?,问:“沈音音,我不行?”

音音一时语噎,头一回说旁人短处,却被抓个正着,实在羞窘。

她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那高大身影往前一步,将她拢在了他?的暗影中。

男子微低头,眸中情?绪幽深的翻涌,声音微微暗哑,他?说:“沈音音,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小姑娘一瞬间红了面颊,许久之?前的记忆蓦的被翻卷出来,那时芙蓉帐暖,她被他?掐着腰肢,每每要折腾到后半夜。

她面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抬了手便去推他,忽而腕上一紧,那纤细的腕子已被他?攥在了手中。

音音有一瞬的慌乱,低头却见男子修长的指拿了块温热的巾帕,轻轻覆在了她的右手腕上。

她听见他?极低微的叹了一声,似乎隐忍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他?说:“写字久了,腕子酸痛,热敷可化瘀止痛,往后每日归家,切记热敷一二。”

那温热的触感让音音冰凉的腕一点点暖了起来,一路顺着手臂,让她整个人都微微发热。

她瞧见他?修长的指是隔了块白娟,才轻轻捏住了她的腕子,不由微微一愣,撇开眼,几不可见的弯了下唇角。

她知道,他?这是怕唐突了她,这才隔着帕子来捏她的腕子。她只是没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的一个人,也有这样细致知礼的时候。

江陈眉眼淡漠,还是疏离清冷模样,只那双握过刀剑的手此时却分外轻柔,忽而道?:“沈音音,你知道我最怕麻烦。”

他?抬起眼,看住小姑娘清澈的杏眸,凤眼微扬,带了点冶艳的蛊惑:“我有个法子,可免去你我许多麻烦,你可要试试?”

音音警惕的看他?一眼,没接茬,转而问:“什么法子?”

果然,她听见他?说:“同?我成亲,假成亲。”

小姑娘一下子将那截白皙的腕子抽了回来,瞪他:“不要,这是你的麻烦,我又何来的麻烦?这与我来讲并不划算。”

她脸颊上还留着方才的残红,胭脂一样,氤在凝白的面上,一双眼儿水润清澈,便是瞪人,亦只是软软的威慑。

江陈唇角微翘,循循诱导:“沈音音,同?我假成亲,日后便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自然能免去许多的麻烦。往后,便是我离了这榆叶镇,你只需对外称夫君出了远门,自可过你请清清静静的日子。”

顿了顿,声音冷了点:“倘若哪日有了心上人,也可直接对外称夫君暴毙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音音盈盈的眸子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未说话,却见他?已回身进了门,丢下一句:“你不必急着回应,我出门几日,等我回来再答也不迟。”

音音没问他要去哪,本就是互相利用,何必管这许多。

她第二日醒来,那人已走了,打开门,便见了门边放着的几盆银丝炭,足够她烧好几日了;厨房里有劈好的细柴,一摞摞码好;院里的水缸亦是蓄满了水。

她蹲下身,拿钩子拨弄了下冒尖的银丝炭,瞧见自己一双细嫩的手,忽而愣怔了一下。

她想起永和二年,自己孤身南下,那时也是冬日,一路走来,凄风苦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一双手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这一回,亦是冬日离的江南,进了更冷寒的蜀地,这双手竟完好无损。大抵是因着身边有个人,替她遮了许多的风雨,譬如这银丝炭、这细柴、这水缸里满满的水。

她微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声,出了门去摆摊。

今日乌云散开,洒出些许暖融的日光,街上也比昨日热闹了些?许。只写信的人依旧寥寥,她代笔了四五封信,便再候不到客,午后便早早收了摊。

回家时,王婶子正候在她门边,见了人,热情招呼道:“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今日婶子家里做了叶儿粑,你尝尝。”

音音便将人让进了家门,替王婶倒了杯茶水,笑吟吟谢道:“多谢婶子,往后不必麻烦。”

王婶子打眼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落,试探着问了句:“沈姑娘,你家哥哥出门了?这一出去得几天呀?”

“是,出门了,也不晓得多久,兴许得过个十天半个月。”

听小姑娘如此说,王婶子方才还小心翼翼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拍着胸口舒了口气。这家兄长看着便凌厉威仪,明明是个白丁,可淡淡瞥你一眼便让人胆战心惊,比那话本里的官老?爷还骇人,有他?在,她是不敢乱说话,这一走,倒是好办事。

她垫了巾帕,伸手从竹篮里拿了叶儿粑,送至音音面前,满脸堆笑:“趁热吃,尝尝婶子的手艺。”

看见小姑娘接过去,这才道?:“沈姑娘,你听说过咱们镇子东头的张家吗?哎呦,那可是殷实人家,开了好几间铺面,传言日进斗金的。”

王婶子沉吟了会子,喝了口热茶,拉过了小姑娘的手:“这张家小爷今年二十有四,娶了隋家的大姑娘,三?年了,竟是一儿半女也无?。前几日,张家小爷见了姑娘你,这便记在了心里,今日便托我来说项。你要能点头,便以妾礼迎进门,若是日后能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可真真是富贵......”

音音听不下去,抽出手,直截了当的打断:“婶子,我如今无?心婚嫁,还请你回绝了那张家,况我家兄长也断不会要我去做妾......”

“姑娘啊,那张家多好的日子,况那张小爷人也能耐,这桩婚事,是真真儿难求。”

王婶子有些?急切,倾身过来,语重心长的嘱咐:“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办,这两日,你便见见那张小爷,若是行,便定下来,多少姑娘等着呢。也不必等你兄长回来,左右你双亲不在了,这终身大事还得自己拿主意,你那兄长毕竟是个男人,顾不了这许多。等你定?下来,他?回来,也省得操心了。”

音音算是听出来了,王婶怕是早打上了她的主意,只畏着江陈,不敢言语。江陈一走,便急着来撺掇她了,还以为她是那没注意的,好拿捏。

她垂下头,轻颤了下睫毛,也并不打算撕破脸皮,街里街坊的,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假意扭捏了下,干脆将难题推到了江陈身上:“婶子,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家兄长管的严,你到时还是同他?商议吧。我双亲既不在了,这家里便是兄长做主,哪有我一个女儿家私定?终身的。”

这话堵的王婶子哑了声,讪笑了会子,便起了身。

音音随手关了门,晚上心里便有些?不爽利。

她实在后悔当初入榆叶镇时未遮掩容貌,她不明白,自己怎能就疏忽了去?明明当初南下时思虑的那样周全。

想至此,她忽而顿住,隐隐有个念头冒出来,大抵那时无人庇护,自己一颗心始终提着,不敢松懈半分,如今有那人护送,竟疏忽了去,是笃定?了他?能护住她?

她再不愿深想,起身去烧水沐浴。

往常晚间出门,江陈挂在香樟树下的那盏风灯飘飘荡荡,昏黄的照亮这小小的院落。今日那灯无人点,院子里漆黑一片。

音音摸去灶房拿了打火石,打算先将风灯点亮。她站在院墙边那株香樟树下,踮起脚去挂风灯,忽而瞥见墙头有黑影一闪,冒出一张男子四四方方的脸。

小姑娘手中那盏气死风灯啪嗒落了地,急急后退两步,低喝了声:“谁?谁在那里?”

她一张脸褪去了血色,益发白盈的亮眼,惊慌的眸子楚楚的水润,看的人立时想揉进怀中安抚一番。

张家小爷也是个混不吝,花名在外。王家婶子昨日同他?讲,镇上来了个娇花一样的姑娘,他?若有心,可替他说项。

他?今日饮了酒,兴致上来,便来瞧瞧这朵娇花到底有多娇,谁成想,这一看却丢了魂。

“别......别怕,姑娘别怕,我乃张家小爷,非是登徒子,今日......”他?大着舌头,出口安抚。

音音听出这人饮了酒,心里更怕了几分,她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同?他?周旋:“这夜里攀人墙头,实在非君子所为,郎君若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张家小爷一听这软糯娇音,身子更酥了,不自觉便前倾了身子,眼看要跳进来。

音音心里擂鼓一般,张口喊了声“江陈”,可出了口,才想起,那人并不在。

她指尖轻颤,要去拔发上的簪子,还未拔下来,却听院墙外有男子粗声粗气的喊:“哪个不怕死的,敢爬我大哥家的墙头,看你六爷今日不打死你。”

那墙头上的男子惊呼一声,下一刻便消失在了墙头,接着,便是拳脚入肉之?声,男子哀嚎之声,以及王六的骂骂咧咧:“张家小爷?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张家小爷,八成是蒙骗你六爷呢。”

许久,院墙外的声息才止住,王六隔着院墙喊:“沈姑娘,你安心吧,我大哥临走前嘱咐了,要我看顾于你,必不会再让你受惊。”

音音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只夜里终究睡的不安生。

她如今才知,她在榆叶镇这月余,能够安稳舒畅,多半是因着有江陈在。

第二日一早,因着倦怠,便懒散了半日,至午后方去街上写信。

刚一坐下,却见镇纸下压了两张帖子,是颜真卿的楷书。

音音忽而想起,那日孙秀才言要送两张颜公的帖子来,好让她习字。她没动那帖子,琢磨着今日收了摊便给他?送回去。

冬日天黑的早,傍晚时分起了阵风,入骨的阴冷。隔壁面摊今日收摊早,已撤了桌椅,音音便也打算早些儿回家。

她刚收起纸笔,却见一位豆绿袄裙的姑娘走了来,往她桌前一坐,开口便问:“姑娘姓甚名谁?”

在听见音音答复后,她余光一扫,目光落在了那两副颜真卿的帖子上,良久,再抬起脸,竟是满面的泪痕。

她伸手将那帖子抽出,质问的口气:“好个沈家音音,原是你勾了益之?的魂。这帖子还是我要父亲辛苦寻来,亲手送到他面前的,却被他?巴巴的转手给了你。”

这姑娘嗓音算不得高,却又悲又愤,无?端让人心里发凉,惹得几个行人纷纷住了脚。

面摊夫妇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探头看过来。一看便认出,这不是林家二姑娘吗?那孙秀才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见有人围观,林二姑娘提高了音调:“沈家姑娘,还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做这等无?耻之事。”

音音只觉头疼,昨晚的惊吓刚压下去,却又来这样一桩,怎得就没有清净的日子呢?

她心绪烦乱的很,忽而一拍桌子,道?:“姑娘莫要胡言,我同?你家益之?半点关系也无?,我是定了亲的人,不日便要完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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