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坤晕倒这天,简直成了十班里程碑式的幻灭日。
因为在这一天,有两件事,都让整个十班大跌眼镜。
一件是以李竞为首的王者小分队,竟然破天荒地在自习课上组团刷数学卷子。
李竞那可是除了考试之外几乎不动笔的人。
还有传闻说,他厌恶数学,更讨厌顾曦,打算带头罢课,赶走顾曦。
事实证明太阳可能真的打西边出来了,传闻不靠谱。
还有一件是蒋坤从医院归来后,跟被人夺舍了似的,从书桌堂里掏了一张数学卷子出来,竟然也拿着根笔在写……
这个世界玄幻了!
十班一南一北两大校霸,竟然好巧不巧一块在做数学卷子!
蒋坤生病这事儿不许外传,两大校霸做数学卷子这事儿直接上了校园BBS,帖子一发,不到十分钟就成了热门话题。
后来大家回忆起这一天,满走廊的哀嚎,都是因为刷帖子太忘我,害得不少人被没收了手机。
帖子内容写的简单粗暴:
我班李竞[奋笔疾书.jpg]
我班不可说[奋笔疾书.jpg]
附图正是偷拍的两人刷数学卷子的模样。
碍于蒋坤名声在外,真文山高中“武力”天花板,发帖人也不敢提他的名字。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一个班里也容不下两个校霸,除非……
外班学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都跟着嗑起了CP。
一时间“讲理”CP粉和“京坤”CP粉还battle起到底谁是王道。
最终经过投票“讲理”CP一骑绝尘,以压倒性优势获胜。
李竞和蒋坤颜值都高,却是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帅。
李竞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家教良好的中产子弟,虽然他使劲在给自己塑造一个暴躁的人设,企图冲淡众人对纨绔子弟的想象,但他举手投足自带慵懒随性,是无法遮掩的。
蒋坤则看上去就很不好惹,从小一路摸爬滚打,功夫扎实,眼神凌厉,不苟言笑,天然带着生人勿进的气势。
如果顾曦能看到这些评价,定然会觉得不够客观中肯。
这与她所了解到李竞和蒋坤,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截然不同。
在她眼里,李竞=二哈,蒋坤=病弱可怜温顺……但能打。
至于当事人,李竞刷题,那是因为早晚的时间都用来练球了,每天打完球都累得臭死,只想赶紧洗洗睡。
别人问起他为什么对篮球赛这么上心,他只打着哈哈说,是因为谷正叫嚣,他忍不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成绩上的事情他帮不上忙。
好在篮球比赛的成绩,学校也挺看重的,万一他们打好了,拿了好名次,最好是进到市里参加全市的比赛,李国政在考核顾曦去留的时候,或许也能再给她一些时间和机会。
毕竟比起之前方便面发型的灭绝师太,显然和顾曦相处起来更舒服,关键是她还会打王者!
为了能学到一个新英雄,李竞这才拉着210几个人刷题的。
蒋坤的想法就更简单,平日下午,他太难受了,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他没心思学习,坐在教室只能无聊干熬着疼。
大部分时间,他去学校隔了两条街的一家酒吧待着,看乐手排练,好歹还能分散一下注意力。
那家酒吧晚上才营业,驻场乐队的吉他手是他爸徒弟之一。
他们乐队白天在那里排练,蒋坤就在那听歌,直到晚上五点左右,再去端盘子打小时工。
他现在打了针,吃了药,疼痛缓解了不少,索性没有逃课,顺手掏出卷子来,碰巧是数学而已。
其实他并没有在答题,压根也不会做那些卷子,他是在……写歌词。
那乐队曲子还行,歌词难听的要死,一直不温不火的,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就这样一连两天,蒋坤都没去酒吧。
到了第三天,期中考试一结束,蒋坤本想去篮球场,虽说顾曦没安排他上场,但左右他也没事,打算去看看。
老远却瞥见他师兄站在校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往里看,还差点被当成社会流氓,被校园保安一顿损。
“海哥。”蒋坤喊了一声。
“看到没,我来接我弟弟放学的。”
保安看了一眼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瘦却结实有力,这么大个孩子还用接?
向海瞪着保安,“就不能不带有色眼镜看人?”
蒋坤瞅了一眼向海胳膊上新纹的龙纹花臂。
保安大爷很负责地问蒋坤:“真是你哥啊?”
“那还能有假,再说就他那体格,别看瘦,结实着呢。一个能打我三个!”向海一说话,就眉飞色舞的。
保安提着个电棍,用眼神警告他安分一点,再这么上蹿下跳的,那棍子可不长眼睛。
“是我哥。”蒋坤再三确认,保安这才放了他出去。
向海说:“这来接你一趟,赶上三堂会审了。你们学校这保安还挺负责。”
“坤儿,你这两天怎么没去我那,钱够花不?”
蒋坤他爸那些徒弟,在他爸出事以后陆陆续续都没有联系了。
除了向海和向阳。
向阳那人不提也罢,一提他,蒋坤就气血翻涌。
至于向海,明明当初是那些徒弟里,最先放弃的学武术的。
他拢共学了也就两年,非说热爱音乐,弃武从艺,组了个乐队。
四五年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就在文山这边酒吧里驻场。
其实向海是有些天赋的,他做的曲子很抓耳,只他小学毕业,是个正儿八经的九漏鱼,做出来的词……就只能说勉强可听。
蒋坤说:“我不缺钱,最近期中考试。”
向海人高马大,却是个感性的人,听说蒋坤竟然不逃课,还关心起考试,不由鼻头一酸。
“我师父要是知道你又好好学习了,他也就放心了。”
“我爸什么时候再开庭?”
“托人打听了,再有两个月吧,二审上诉贼慢。”
“能开就行。”蒋坤跟着向海往酒吧走。
走到门口,向海说:“坤儿,以前你心不再学习上,师兄也不想多嘴。”
“现在你要是能沉下心学习,就别来酒吧,也别去打工。”向海背对着蒋坤,肩膀耸动着,“就算师兄再没本事,也总归差不了你一口饭吃。”
蒋坤知道向海的收入大概是什么样的,来来回回还要帮他爸疏通关系,找律师,出人出力,没少搭钱。
就因为向海总记得当年,当年要不是蒋坤他爸蒋为刚救了他,这世界上恐怕早就没有向海这个人了。
蒋坤说:“我再想想。”
蒋坤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尤其是他爸出事以后,他妈走了以后,更是近乎于偏执。
他并非和谁都和颜悦色好说话,也只有面对这些真心帮助过他的人,他才肯释放出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柔软和善意。
向海他们最近在排练一首新的曲子,调子是很燃热血向的。
在酒吧这种地方,狂躁的鼓点,带着热血的节奏,更容易被顾客接受。
只是歌词就……
蒋坤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试卷,递给向海,“你试试。”
向海看了一只遍直挠头,“就你这每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这么文绉绉的词,我有点唱不出口,要不你给我打个样。”
倒也没好意思说,蒋坤那蚂蚁爬似的字,他就没看懂。
曲子乐队都熟,前奏一起,蒋坤拿着立麦,站在了台上。
他的音色充满力量,只那力量仿佛明珠蒙尘,压抑在骨子深处。
“背后偷袭的刀,眼前劈来的剑。”
“如燃烧的火焰。”
“都想让我的沦陷。”
“而我——”
急促的鼓点,将节奏逐渐推起来。
“而我偏要打破这偏见!”
“要冲上云霄宝殿。”
“要破荆棘躲暗剑。”
直到音符和节奏将情绪推至最饱满的时候,音乐声戛然而止。
蒋坤的声音仿佛冲破了某种枷锁桎梏,声线变得干脆而利落,他唱:
“我要在这人间,给梦想一个繁华——盛宴!”
吉他solo接着他的余音,一路奔流,炙热,狂妄。
一曲终了,向海几乎想把吉他砸在地上,“太他么燃了!”
淋漓尽致,酣畅淋漓,在场的每个人都如同被汗水洗过一般。
键盘:“蒋坤,你唱歌和你揍人一样,都是南波万。”
鼓手:“respect,respect!”
最后酒吧老板都跟着鼓掌,“蒋坤,要不你干脆别打工了,以后每周末休息的时候过来唱,我给你向海两倍的薪水。”
向海和那老板是发小,瞪大眼睛喊道:“你个垃圾老板,你这是要卸磨杀驴呗?”
“呦,这骂上自己是驴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蒋坤却满心茫然。
他没学过什么乐理知识,文化课也落下很多。
写这首歌词,纯粹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和表达。
这一年,他被至亲抛弃,被口蜜腹剑的人伤害,被满嘴是爱的人放弃……
这一年,他十六岁。
这一天,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坤儿,你给这首歌取个名字吧,满屋你最有文化。”
“《17》”
“cool!”
向海帮蒋坤跟老板谈好了价格,每周末过来唱两个小时,五百。
这样一个月下来,也有两千块的收入,勉强够蒋坤生活和吃药。
最重要的是,这样他也不用逃课,可以好好上学了。
脱缰的野马,总归是如师父所期望的那样,逐渐有了回到正轨的希望。
蒋坤走后,向海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