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濯忽地冷笑了声,看向他怀里的孩子,缓缓道:“原来你不怕死,但是怕这个孩子死。”
既然如此,杀个婴儿,可比杀展迎简单多了。
展迎读懂他眼神中的意思,眉间一紧,抽出来腰间的长剑对向符濯。
“空华!你怎么还在这,二长老他……”不远处传来女子的惊叫。
话音未落,就被一年迈沙哑的声音给替代:“你要带着那孽种跑到哪去?”
登时,展迎顾不得再和符濯纠缠,攥着长剑的手微微缩紧,将孩子往身后藏了藏。
是二长老来了,这位二长老羿宁幼时见过,是掌责门的执杖长老,为人凶狠,不留情?面,尤其痛恨魔修。
若是这孩子落到他的手上……
二长老伸出手去,冷冷地看着展迎道:“把那孽种给我?。”
展迎没有片刻犹豫,跪在地上道:“求长老开恩,就算符胭杀人当诛,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他无辜?日后待他长大成人,被他杀的人就不无辜?人魔有别,你不该不懂,空华。”二长老眼睛微微眯起,声音猛然拔高:“来人,把展迎捉起来,带回掌责门。”
眼看他们就要围过来,展迎立刻把剑竖在身前,声音沉下去:“恕空华难从命。”
他就算死,也不会把孩子交出去。
*
“杀了么?”
羿宁正专注地看着,肩上忽然绕上来一条微凉的手臂,把他扯进怀里。
回过头去,正对上燕煊带着笑的眼睛。
羿宁刚想开口问燕煊去做什么了,对方却已经了然了他的意思,解释道:“阵法展开需要有人把持,去找了个人帮忙。”
就像那时小白坐镇阵法一样,燕煊只能先找了人帮他坐镇,才能进入这幻境。
不过准确的说,这不是幻境,而是杀阵。
无论符濯做出什么选择,最后都只会走向同一个结果。
他不是最喜欢玩弄人心么。燕煊便陪他玩这最后一场,让他知道,并不是鼠族才擅长阵法。
这个杀阵,是燕煊早早就为符濯布下的,在琅邺城里等?着符濯自投罗网。
没想到这个蠢货,除去秦吟一事外,竟然真的步步都被燕煊掐准了。
想不死都难。
“你找了谁帮你维持阵法?”羿宁不禁有些好奇。
燕煊想起这个,失笑了声道:“是你那老前辈,可是缠我?缠得紧,硬要我?给个说法,问我为何欺负上仙。我?就顺便叫他帮个忙。”
这会儿想必还在阵法外骂骂咧咧着呢。
顿了顿,他欺身过来,轻轻道:“我?欺负你了吗?”
不可避免的,羿宁回忆起燕煊那日对他做的事,有些没好气道:“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上仙帮我回忆回忆?”燕煊亲昵地在他颈间蹭了蹭,委屈道:“刚刚等?了你许久都不出来,我?都急死了。”
羿宁耳尖被他的呼吸染的微微烫,伸手推开他的脸,小声说:“注意场合。”
兴许是语气重了些,燕煊神情?黯然几分,羿宁被他看的颇有不忍,半晌,又轻轻补了句:“回去再说。”
燕煊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缓声应道:“好。”
“你为何要用幻境来杀他。”燕煊明明有那么多法子可以折磨符濯,可他却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
燕煊的目光落到远处打斗中的几人里,符濯的身影上。
嗤笑了声道:“符濯可不怕死,怕死就不会招惹我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羿宁,拄着下巴轻笑:“所以,我?要让他不想死,不愿死,舍不得死,而后再……一剑杀了他。”
羿宁眨了眨眼,忽然发现这小疯子报复心还真是很强。
不过,他喜欢。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燕煊坏心思地笑了起来:“上仙是不是越来越像我了,这叫什么来着——夫唱妇随?”
“滚。”羿宁无情?地拍开燕煊蹭过来的脑袋。
他确实有一点点变坏。但是世界上哪有人是不坏的呢,只要是对坏的人坏,也没什么不好。
不远处,展迎已经不敌对方数人的围攻,渐渐败下阵来。
而这全程,符濯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甚至不曾有一刻觉得感动。
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直至展迎力尽,跌坐在地上时,还小心护着那孩子时,符濯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
然而很快又恢复平静。
羿宁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个偏执的疯子,在符濯眼里,这世上没人不欠他。
所以展迎如此,就是活该。
谁叫他想把自己送走,谁叫他当初要生下他,谁叫他活在这个世上。
没有悬念,展迎被带回了明光宗掌责门,连同那只会咿咿呀呀的孩子,关进牢门。
只是在被带走前,展迎咬破自己的指尖,在孩子的额头上画下了一道咒。
那是他毕生所学,一道护着孩子性命的咒。
“他肯解咒了?”符濯在掌责门附近,听到了两个人对话。
“没有呢,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一个杂种有什么好护的,这次二长老他们怕是非要要了那孩子的命不可。”
“为何?”
“还能为何,怕被责罚呗。”
他说完这句,符濯冷笑了声,浑身涌上冰冷的恨意,他就知道这畜生会这么做。
不过他也不在乎,无论是在幻境外还是幻境内,他都照样会杀了展迎。
“若是空华再不解开咒,二长老他们就要用抽魂阵了。”
“抽魂阵是什么?”
“把他情?魂抽出来,叫他变成个没有感情?的人呗,这样他哪还会可怜那孩子,不亲手掐死就不错了。”
符濯的脚步猛然顿住,不顾自己的身份冲了上去,扯住那人的领子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被他浑身的气势吓住,竟没注意到符濯没有法力,弱弱道:“不亲手掐死就不错了?”
“上一句。”符濯脸色阴沉的骇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将那人生生拽了起来。
“把他情?魂抽出来,叫他……变成个没有感情?的人。”他哆哆嗦嗦地说完。
符濯猛地把他扔下去,冲进了掌责门。
原来这个时候,他没有把符濯送走,更没有想过要抛弃他。
原来这个时候,他被生生抽出了一缕魂魄。
抽魂术他不是没有用在别人身上过,那是比皮肉之痛疼上数万倍的痛楚。
“展迎,先别死。”符濯从没觉得一条路能这么长,他想找展迎要个解释。
当初把他送去南柯泽,再辗转送去魔域,到底是不是展迎的本意。
“把他送走吧。”
符濯甫没头没脑地胡乱冲进去,竟然真的误打误撞进了地牢,只是甫一进去,就听到地牢里,传来的展迎的声音。
展迎亲口说的,把他送走吧。
符濯怔在原地,眼睛血红,骤然拔出了身前人的剑,不管不顾地一剑捅进了被缚住手脚的展迎身上。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眼睛被溅出来的滚烫的鲜血染红,符濯狞笑着看着他,道:“去死吧,你活着只会让我痛苦一辈子,我?告诉你,我?就是那孩子,我?就是你的好展清,我?长成现在这幅样子,如何?”
展迎眸光微微含着一丝困惑,半晌,却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符濯的眼睛。
把他眼上的鲜血擦去了。
“你不是他。”展迎闭上眼,任由腹部的血流出来。
耳边传来符濯一声又一声的咆哮。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把我?送走,我?就是这样一个下场。如你所愿,我?现在叫符濯!”
他发泄般的用剑在展迎腹部搅动。
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道颤抖的声音:“那孩子,是我的。”
一个男人手脚都软了,瘫坐在地上,颓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痛苦道:“空华师兄那日根本没有受魔女蛊惑,是我……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你说什么?”符濯的手颤了一瞬,猛然松开了。
刚刚那一幕太过血腥,燕煊捂住了羿宁的眼睛,这时间连他们两人都愣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符濯半点属于展迎的性子都没有。怪不得展迎都没能认出来符濯是他的孩子。
可为什么掌门要养下符濯,还对他如此尽心尽力,甚至,被牵连上自己的清誉?
那人恍若未闻地抱住二张老的腿道:“长老,我?求求你们,快救救师兄!师兄他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因我?而死啊!”
“不……是我,是我的错。”展迎哑着嗓子,吐出口血来。
怪只怪,他爱错了人,不该爱上那个没有感情?的魔族女子。
明知对方是张开的蛛网,布下重重陷阱等着他跳,却甘愿落网。
“哈哈,哈哈哈……”符濯忽然大笑起来,“忍辱负重十几载,到头来,痴空一片。”
他笑着笑着,忽然落下眼泪来,和着那团血,流至腮边。
符濯没有回头看那男人一眼,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捂住展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展迎,别死,你别死,我?有法子救你。”符濯看起来已然疯癫,咬破手指胡乱的在展迎身上画着咒法,喃喃道:“我?会很多咒法,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一缕生魂,我?能救你……”
哧啦——
羿宁闭了闭眼,从符濯的心口拔出剑来。
“羿宁……”符濯回过头来,神色瞬间恍然。
“这一剑,以报你咒毒之仇。”羿宁声音轻的几乎难以听清。
符濯睁大眼睛,握住他的剑锋道:“别杀我?,羿宁,别杀我?。”等?等?他,等?他把展迎救了……
紧接着,又是一剑捅穿他的胸口。
“这一剑,以报你杀掌门之仇。”羿宁脸上神色平静,带着满腔的仇恨:“他早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所杀,符濯,我?早说过,在你眼中这世上没人不欠你,没有人不该不被你恨。你杀他时有没有想过,他不过是想劝你回归正道,从一开始,他就把你当自己亲生孩子。而你,都做了什么?”
符濯咳出口血来,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喃喃道:“对了,他死了,是我杀的。”
“那是因为他该杀,该死,他欠我?的。”
“他欠我?……什么?”
长剑落回剑鞘,羿宁深深吸了口气。
九泉之下,掌门想必也能安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忘记预告,马上要完结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