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灭秽鬼只能暂时驱逐黑雾,雾气四溢不散,转眼又再度汇聚,雾中鬼魅有增无减。
“可恶。”茨木一掌拍碎秽鬼脑袋,根本无济于事。
“不对劲,阴阳师。这些蠢物变强了,大江山以前清剿过一次,当时很轻易就杀灭了。”
已经懒得纠正茨木,五条慎想起悠仁消失前留下的警告,道:“秽鬼有智慧,雾也是活的,倘若清剿未彻底,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潜伏起来暗中壮大。”
如果普通方法能杀干净,现在他们早就脱身了。
向某位大阴阳师作出承诺还不到一天,人就丢了。五条慎苦笑,人要是有事,他也没脸回平安京了。
眼角余光里红光一闪,五条慎术式刚要发射,半边身子骤然麻软,喉咙疼痒难忍。
“咳!”
鬼手抽飞扑咬过来的秽鬼,茨木斥道:“你行不行啊阴阳师!”
鲜血渗溢指缝,六眼观察挡在身前的茨木,果见他胸膛起伏渐大,妖气时而狂躁时而细弱。
五条慎心中明了,率先坦白:“茨木童子,黑雾有毒,再耗下去,形势只会更差。”
作为人类,五条慎是肉\\体先撑不住。茨木童子肉\\体强悍,然而妖力更受影响,他的动作远不如最初迅疾,鬼手更是浮现青紫脉络。
一人一妖都有不得不保护的存在,茨木见五条慎先挑明,也不再隐瞒,道:“雾气在慢慢腐蚀我的妖力,我大概还能撑一个时辰。阴阳师,我们死在这里的话,那两个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办法还是有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领域只能撑开瞬间。
一瞬间也足够了。
只是……
五条慎压下翻涌的腥甜,道:“茨木,劳你替我护法!”
咒术师盘膝而坐,四张灵符各守一方,清圣灵气缭绕周身,逼出体内丝丝缕缕的黑雾。
茨木童子不知五条慎有何底牌,却见黑雾疯了般冲击灵符撑起的结界,仿佛预知到某种令他们极端恐惧的可能性。鬼手捏爆源源不绝扑向五条慎的秽鬼,与此同时,以五条慎为中心,可怕的压迫感蔓延四方。
战栗攀爬脊背,茨木妖力受阻,然而天性渴求强敌。追逐强大存在的大妖,现在全身血脉都沸腾起来。有他护法,那些秽鬼根本攻不破结界。
“来,让我见识见识,区区贫弱之躯,究竟凭何本事与诅咒之王抗衡!”
然而,此时此刻,正与诅咒之王抗衡的,另有其人。
锋利指尖点在悠仁颈部,大动脉无知无觉地在砧板跳动。贴得太近了,悠仁肌肤紧绷,他现在喉咙微动都可能导致动脉破裂。
“小鬼,又见面了。”宿傩微挑眉,本以为他活不下去,短短几日,伤势复原如初。宿傩若有所思,目光扫向另一人,想起初次交锋的趣事,嘴角恶意漫至耳根:“不错,从我手中抢走一个女人,现在又送回一个。可惜,这女人肉质又老又柴,还一股腐味,比起五条家的差远了。”
小姐面色骤然狰狞:“你说我老!?你这个丑八怪竟然敢说我老!?”
霎时间漫天红枫狂舞,枫叶卷起千重风浪,红色旋风切向宿傩脖子。
两面宿傩眼皮都没抬,一个响指,火焰燃烧枫叶,风浪眨眼化作火浪反扑向小姐。
绝招一瞬被破,小姐尚未反应过来,恐惧作用之下,妖力不受控制地狂暴。
宿傩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敢杀她,就别想走出去。”
火焰烧着小姐的额发,空气温度下降。宿傩冷哼一声,单手掐住悠仁的脖子,小姐捂着头发摔在地上,悠仁两脚悬空,双手死死撑住宿傩手腕。
宿傩五指收紧,少年露出的痛苦愉悦了他,好心情道:“小鬼,我讨厌威胁。”话音刚落,一只手五指并拢。
噗嗤。
“啊!!!!!”
悠仁那点微弱的闷哼掩盖在小姐的尖叫中。
宿傩抽出手,舌尖轻轻点了一下指尖。这次的血比上次新鲜,味道更加鲜活。宿傩向来顺从欲望,于是他又舔了一下掌心,舌苔卷走大片黏腻血肉。
这小鬼的血肉满溢自己的气味,品尝他的血肉,就像在食用自己。
天地间,恐怕也只有这一味食材,拥有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是他自己的味道。
吃与被吃,在唇舌间模糊。
疼痛使悠仁浑身颤抖,悬空感拉扯腰腹血洞,血、脏器碎肉贴着肌肉线条滑落。残缺、贫弱却又鲜活,宿傩的眼神渐起灼热,喉头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
“啪嗒”
血肉掉在地上。
啧,浪费。不应该给他开洞,直接捏碎骨头好了。
“你杀不死我。”悠仁的眼神也燃着火,不同于宿傩的癫狂,那是极致的坚定与决绝,苍白的脸颊扯开一抹嘲笑:“雾气吞噬的地方空间会产生扭曲,没有我,你一辈子也别想出去。”
他们降落时明明在树林,陷入黑雾之后,悠仁却出现在了村落,两处地方相距至少数里。只有一种可能,黑雾里面的空间是扭曲的。宿傩与他们一样,都在不知不觉间迷失于雾中。
悠仁开始有明确的方向感,是在吸收黑雾之后。
如果将雾气比作镜面,他们这些人,就是从一面镜子进入另一面镜子。除非打碎镜子,否则将在镜面之间永无止境地穿行。
根据这里残留的战斗痕迹,宿傩想必已经做过打碎‘镜面’的尝试,结果显而易见。
这些雾气不是玻璃镜,是水镜。强横的力量切开水面之后,水流还是会闭合。而悠仁体质特殊,只有他能将水完全蒸发。
“……”宿傩的视线瞥向小姐。
悠仁沉声:“我没办法阻止你杀她,你可以动手,但是我再也不会给你谈判的机会。”
“可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一再被威胁,宿傩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搞清楚,笨东西。是你与我谈,不是我与你。”悠仁笑了:“你出不去,正合我的心意。一人一鬼,换一个诅咒之王,说不定是我赚了。”
小姐:“……”想反驳,没底气。这两人的交谈,她完全插不进嘴,不如说,她在宿傩的威压下浑身发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心。
只有悠仁知道,他其实也在赌。他可以出不去,小姐却是无辜的,再耗下去五条慎也会有危险。
正因为对手很强,他更不能露怯。腹部血洞反而成了最好的遮掩,悠仁身体止不住地发抖,不全是因为疼痛,还有隐秘的忧心。
他不想死,至少不应该现在死。
宿傩见识过这小鬼不要命的架势,为了无聊的苍生大义,跟诅咒之王一辈子困在雾里,他那句‘正合心意’不像是假话。
“嘭。”
少年身子摔出去。
宿傩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小鬼,证明给我看,你的价值。”
悠仁喘了两口气,腹部伤口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像是钝刀子磨肉。他撑着半身,向最近的黑雾伸出手。
亲眼见识黑雾彻底消散,宿傩眼眸微亮。
无差别攻击一切存在的领域拉开全范围,在这种威力下都灭杀不尽的黑雾,却消失在了小鬼的指掌之间。
宿傩杀意稍减,以施舍的语气道:“小鬼,将这里清理干净,我勉为其难,饶你们一命。”
“我说过了,你可以杀死我们,但是别想出去。”悠仁捂住腹部伤口,笑道:“搞清楚谁求……。”
谁字还未出口,眼前人影一闪,一只手刺穿了胸膛,冰冷指尖甚至挑衅地点了点他的心脏。
小姐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少年再度被粗暴拎起。千疮百孔的身体仿佛一张破布,身下草地染出一片赤红。
她甚至站不起来,双脚疯狂蹬地,拖着身子后退。
不管宿傩如何折磨,悠仁半步不肯退让,他咳了一口血,牵动全身伤口,疼得眼角抽搐。焦糖色眼眸依然直视两面宿傩,嘲笑不减半分:“宿傩,你大可留在这里,折磨我一辈子。”
跟这小鬼一辈子困在一起,想想就不爽。小鬼骨头硬得很,怕是死一百次都不会改口。宿傩沉默半晌,在两种不爽中决出一种,道:“小鬼,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与我签订契约,契约的形式可以由你定。我只有一个条件:在我见到五条先生前,你不许杀人。等价交换,我帮你走出黑雾。”
“那就契阔吧。”宿傩结印,道:“你的名字,小鬼。”
“悠仁,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助两面宿傩离开,作为交换,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见到五条慎之前不杀人。”
随着两面宿傩的话语,悠仁生出玄妙的感应,有一把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心脏与另一人的心脏相连。
下一秒,悠仁身体砸向地面。
宿傩摁住悠仁的头发,红眸恶意满满,笑道:“你的身体还真是有趣啊,小鬼,有我的气味,又能克制黑雾。让我看看,你这具身体还藏了什么秘密?”
随着他的话语,源源不绝的咒力强行涌入悠仁身体。
身体里塞进另一个人的咒力,那咒力横行霸道,在他体内强行破开拦路壁障,肆无忌惮向着深处蔓延。悠仁五指蜷曲抠烂草皮,胸膛剧烈起伏,面露难以忍受的痛苦。
恶心感一直顶住喉咙,悠仁奋力挣扎,两面宿傩死死压住他,巨大体型差使他那点挣扎仿佛虎掌下的兔子,只溅起微弱的水花。
“哈哈哈哈哈……厌恶吗?”宿傩低下头,犬齿咬住猎物脖子,戏谑道:“可惜,你现在全身都是我的气味。”
在他视线之外,少年脸上的痛苦一滞,焦糖色眼眸杀意狂涌。
悠仁一口咬住宿傩肩膀,他在宿傩动作之前死死抱住对方肩膀,双腿同时攀住宿傩的腰。
两面宿傩正要甩开悠仁,忽然眼眸暴突,面上青筋浮现,皮肉之下黑青交织蔓延,远比茨木童子鬼手浮现的青紫脉络可怕。
“你!”
悠仁淬掉口中血肉,笑道:“这是你教我的啊,宿傩!”
咒力迎击回去,穿过两人贴合的肌肤反‘捅’进两面宿傩体内。仅凭咒力悠仁不敌宿傩,然而他的咒力夹载黑雾,两面宿傩抵挡咒力的同时反而加剧了雾毒。
悠仁沉腰反勾,两人在地面翻滚半圈,上下瞬间颠倒。
少年浑身血染,只有掐住宿傩脖子的双手没有颤抖,他双目神采灼灼,在这极近的距离下,那燃烧一切的火苗似乎要跌进宿傩眼中。
“宿傩,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