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唐倩听到自己的声音,甚至她还?笑了出来,又捡起地上的匕首。
“你骗我,”她重复一遍,手里握着匕首,还?在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编这些有什么意思?骗人都不会?找个像真的骗。你骗我干什么,你要?杀我直接杀就好了,我又打不过你。”
对面的男人仍旧跪着,山体内飘着那些带着句号的字。
他没有说话。
唐倩:“你在骗我对不对?”
死死地盯着他。
对面被红布罩住的男人,依旧没有动,没有说话。
连那些字体?都凝固了。
一动不敢动。
她的心一点点地下沉,但还?在笑,甚至笑得越来越大声。
唐倩用轻松的声音说:“你无不无聊啊,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骗人的爱好,你是不是怪我骗你啊,要?报复回来啊。”
笑着笑着,唐倩就哭出来了:“你在骗我对不对?”
姬莲已经很久没见到她哭了。
第一次是在破庙里,第二次是在梦里。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可是此刻她哭了。
尽管被红布从头到脚罩住了,但姬莲还?是将她流泪的模样看的一清二楚。她的脸上还?带着笑,是那种故作轻松,不让人看笑话的笑,可是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双眼中流下。
他不安地动了动,站了起来,想走过去。
唐倩哭着叫道:“你还?敢站!”
噗通一声,姬莲又跪了下去。
用手摸了一下脸,看着手上的眼泪,唐倩自言自语地说:“我贪生怕死,要?死了,吓哭了呢。”一边自言自语,她又转身,用濡湿的手去推身后的山体,
姬莲再次站了起来。
唐倩立刻转头,满脸是泪,叫道:“你还?敢站!”
又是噗通一声,姬莲立马跪了下去。
“这石头好硬啊,怎么推不开,”唐倩转回身,像失了魂一样,手无意识地推着山体,边沿着山体走,边推,继续自言自语,“怎么就推不开呢,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这都是假的,只要离开就好了,但怎么就推不开呢……”
她忽然踹了山体一脚,叫道:“开啊!”
这一脚踹的太用力,没踹下半点石头,倒是把她的脚踹得痛得要?死。
于是更多的眼泪从唐倩的眼中流下,让人分不清是痛到哭,还?是别的什么。
跪在远处的姬莲消失了,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唐倩近前,抱住了她的脚,掀开了红布的一角,给她踹痛的脚吹气。
唐倩感觉腿被抱住,垂眼看过去,看到红布下他脑袋的轮廓,和那掀开红布的雪白手指。
“不要?碰我。”她平静道。
姬莲一僵,继续掀着红布一角,讨好地给她吹气揉脚。
“不要?碰我。”垂眸看着他,唐倩又平静地重复一遍。
姬莲又是一僵,慢慢地放开她的脚,退到一旁。
看着被红布罩住的他,唐倩还是平静的语气:“站着?”
姬莲立马又跪下了。
收回眼神,唐倩看着黑色的山体说:“你把贺连玉杀了,我见不到妈妈了。”
顶着红布,姬莲温柔,又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唐倩:“你再装。”
姬莲:“……”他是真不知道。
唐倩仍旧看着黑色山体?,不看他:“你将?贺连玉杀了,天机石灭了,我完不成?任务,回不去,再也看不到妈妈了,你满意了吗?”
结合这些话和以前知道的东西,姬莲猜到了究竟:“是源种和你说的吗?”
他将?源种的事情说了,跪着向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道:“它是骗你的。”
唐倩:“你也是骗我的。”
姬莲:“……”
“它想要害你,我从没想过要?害你。”顶着曳地的红布,他又向前挪了挪,温柔地说。
唐倩:“你还?敢说话?”
姬莲:“……”
唐倩转向他:“我不要?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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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华台内,九真道君广袖一挥,数道阵旗飞向下方众人手中。
“诸位,”他坐在高椅之?上,扫视一圈,缓缓道,“此去云泽秘境,还?要?仰仗各位的帮助了,只是此事机密,还?望各位严守。”
“道君客气了,我们能进入秘境,还?是仰仗道君的惠泽。”
“对对,道君放心,绝对不会?透露出半点风声。”
“是啊,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九真道君点点头,闭目。
众元婴见他纷发完阵旗后,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待最后一人也离开,九真道君睁眼,心情沉重。
他得到的用来除魔的阵法,是需要?人命献祭的。他从来没有畏死之心,只是他人就不一定了。九真道君决定以自己的性命填主阵旗帜,而剩下的阵旗,最低也要?元婴。
他找来的这些元婴,皆是散修中,也皆是声名不好之辈。他骗他们说灵华台有一镇压的妖魔逃入了云泽秘境,要?前去以阵除他,需数位元婴相助。
这些散修,一听有机会能进云泽秘境,各个喜不自胜。
云泽秘境开放多年来,进入名额有限,散修几乎没有机会。进入之人,虽有陨落的,但机会总是伴随着风险,这种风险还是能接受的,带着宝物出来,出来后进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也有怀疑为什么只找来了散修,却都暗暗以为这是灵华台的丑事,不能让别的门派知晓风声,用本门的人,也容易被他派刺探出来。
高椅之?上,九真道君捏着主阵旗的手收紧,下定了决定。
绝不能让此魔离开秘境,为祸人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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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唐倩说出“我不要?看到你后”,姬莲便不见了。
他虽不见了,但唐倩知道他就在那儿。
还?在那儿。
“放我离开。”她又道。
这次却没有回应。
意思很明显——
不放。
握着匕首,唐倩冷笑一声,开始自己找出口。可是找了半天,这处山体仿佛是封闭的一样,根本看不到有外延出去的道路,甚至连缝隙也没有。
她站的地方是贴着山体的一圈平台,而平台中央,则是深渊,深渊上飘着棺椁。
于是唐倩又去看山体中间的那些棺椁和铁链,走上一根铁链。
铁链哗哗作响。沿着铁链一直走,走到阖盖着,露出一道缝隙的小小棺椁的边上。唐倩猜到了这是什么。默然了几秒,她蹲下来,异想天开,伸手戳进去,试试里面会不会?有出口。
没有出口,却摸到了很多纸张一样的东西。
她一把抓住,扯出。
是梦里结婚照。
还?有那些梦里玩换装游戏后拍下的照片。
蹲在铁链上,环视半圈,周围黑蒙蒙的,只有山体岩壁上的纹路放着光,没有看到任何人。
但唐倩知道他在。
她将那些照片几张几张地叠在一起,一把撕了,然后一扔。
散落的纸片,天女散花一样落下。
最后撕的是结婚照。
唐倩也不看手中的照片,只对着空空的小棺椁,一边撕,一边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我瞧这是什么鬼东西?这等鬼东西也能作数?决计是不能的,反正对我来说,是不作数的,也只有那种全天下最不要?脸的骗子,才会?把这种东西拿出来。”
才撕了几下,空中兀自传来广播一样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声音,所念的正是她在梦中那场婚礼上的宣誓——
“我、我愿意他成?为我的夫君,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一字不差。
连开头的停顿也一模一样。
——全天下最不要?脸的骗子,不仅留着结婚照,连声音也保留下来。
唐倩撕照片的手一顿,然后加快动作,将?手中的照片撕得稀碎,狠狠一扔。
扔完她站起来,想要踹小棺椁一脚,忍住了,憋着气,转身,在铁链上跑起来,脚下哗啦啦作响,她一口气跑回了平台,面对着山体,一声不吭。
深渊上空,姬莲顶着红布的身影渐渐显现,他伸出细白修长的手指,那些被撕成?碎屑,散落在深渊上空的照片,又聚合起来,飞到了他的手里。
面了一会?山壁,唐倩心道,又不是我犯了错误,我为什么在这里面壁思过?
只是她虽口口声声骂他是个骗子,但姬莲所说之话,已经信了三分。思及以为的穿书,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从死掉的那一霎起,注定再也无法见到妈妈,唐倩不禁五内俱焚,再次潸然泪下。
她的背后,姬莲掀开红布的一角,忧郁地看着她。
唐倩垂眸,望向手上的天机石。
想到戴了这骗人的东西十几年,她心中生恨,一把拽下,扔开了。天机石骨碌碌滚远,落入了深渊之?中。看到光秃秃的手腕,她心中好受一点。
这时候,刚刚才撕碎的一张照片飞至她眼前。是换装游戏的一张。
两人穿着某网络游戏里的门派服,手拉手站着。
紧接着,两个穿着古风衣服,手拉手的小人在她面前开始跳舞,扭来蹦去,跳的竟然还是爵士舞。这爵士舞竟是唐倩最熟悉的那一支,一看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这里偷学来的。
唐倩又是一气,把刚才的事情都忘了,眼疾手快,把两个跳舞的小人捉住了。这次她倒也没有撕得粉碎,而是把小人牵着的手给撕开了。
失去了双手的两个小人,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晶莹的泪珠齐齐从双眸中滚落。
被这样看着,好似她是一个拆散他人姻缘的坏人。
唐倩更气了,就要再次伸手,男小人却一把将?女小人拉到了身后,以身相护,仍旧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头上还?浮出几个字——
【伤为夫可以,夫人不可自伤。】
唐倩一窒,眼疾手快去扯小人。这下子她的动作奇快无比,一扯,扯下了女小人的一条腿。
只见男小人心痛地扑倒在地,抱着女小人的另一条腿,泪如雨下,还?吐出了一口血。
小人头上又浮出几个字——
【伤在夫人身,痛在为夫心。】
啊啊啊啊啊!
唐倩气得要?失智了,两手齐上,就要去抓这两只小人。
男小人抱着女小人的腿,一拽,女小人倒在他的身上,他以身接了,再抱着女小人一滚,动作迅捷,避开了唐倩抓过来的两只手。紧接着,两只小人像帖子一样贴在了山体上,两只断臂相触,像是仍旧拉着手,齐齐闭上了眼睛,一副要一起英勇就义的样子。
山体上浮出几个大字——
【生不能同床共衾,死亦当同?茔而眠。】
然后像是有一只无形的粉色的笔,在山体?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刚好将两个闭眼的残疾小人,以及那一行字体?圈在了爱心里。
这爱心,和梦中婚礼里她要的一模一样。
唐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晴空万里云、谭迦、神都偏爱、伽小鱼的地雷和慎之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