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午后,该是阳光最暖融融的时候,但是这种暖显然没有普及到阴暗潮湿的器材室里,只有一股泛潮的陈旧味道,和各种器械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谢景琛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安以辰,半晌才开口:“那刚才有人锁门,是为了把你锁在里面?”
安以辰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谢景琛看着安以辰一脸无所谓的淡定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火,一股无名火从脚底冒上来,推着他几步迈到她面前,沉声说:“你们班有人欺负你?你就这么受着?你以前不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吗?”
安以辰是圈里出了名的暴脾气,不知忍耐为何物,信奉有仇当场报的原则,但这个原则显然和眼前这个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人毫不搭嘎。
“大少爷,”安以辰轻松地倚在架子上,“那你想我怎样?跟她们打一架?而且说实话,她们之所以针对我,有你一大部分原因,要不你离我远点呗?”
谢景琛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到了,更在意的是她三番四次的远离,不断地推远他。
明明之前喜欢得那么热烈,恨不得每天表白一百次,每天发一千条微信,每天偶遇一万次,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么避之不及?
“你!”谢景琛被她气得说不出话,眼睛冒火地看着她,“之前追着我缠着我的是你,现在你说放手就放手,说远离就远离,你就这么玩弄我的感情?”
安以辰皱了皱眉,看向他,“谢少,你搞清楚,是谁跟我说永远不会喜欢我,别再纠缠你,现在我不纠缠你了,不是正和你意吗?你何必这么跳脚?”她轻笑一声,“还是,你喜欢上我了?”
“安以辰!”
安以辰直起身,向前两步走到谢景琛旁边,错身站在他身边,目光看向前方,话却是对着他说的:“其实我理解的,原来一直有个漂亮的女生的女生追着你,非你不可,除了你谁都不看,突然之间不喜欢你了,你肯定会不舒服,这是人的劣根性,正常的独占欲,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她微笑着低了低头,“反正你还有很多漂亮的追求者嘛,也不缺我一个,其他人也不会像我一个转身离开,放心,谢少魅力不减。”
谢景琛有些恼怒地咬了咬牙,他想说些什么,但却一时想不出反驳安以辰的话。
他想说他是认真的,想说他不是独占欲,但却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不在乎自己有多少追求者,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他,话到嘴边却只能咽下。
凭什么从头到尾只有他在牵神,她可以说喜欢就喜欢,从前用各种各样的把戏毫无节制的追求,一下子又全部放下转身离开,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
安以辰察觉到谢景琛的愤懑,但是她选择视而不见。
反正自己不会喜欢他,又何必再制造这种错觉?
安以辰走到门口,晃了两下门把。
这里的房子已经有点老了,而且因为受潮的原因,门把都有些咯吱作响。
她稍稍退后了两步,蓄力踹了门一下。
真的没想到这门脆弱成这样了,就是随便踹了一下,竟然就把锁给踹坏了。
安以辰没有回头看谢景琛,径直离开了器材室。
其实她虽然性格有点淡,但也不是真的冷漠,刚才的话说得有点伤人,但她并不后悔。
反正注定不会产生交集的人,长痛不如短痛,早点了结更好。
谢景琛虽然傻白甜,虽然有点死皮赖脸,但是那都是在他自己主动的情况下,安以辰很清楚,像他这种圆满家庭环境下长大的天之骄子,自尊心最强,自己刚才这么说过他了,他以后不会再找上来,除非安以辰道歉。
显然,她不可能道歉。
所以,就这么断了就最好。
把她关进器材室的事她也不想就这么算了,这事儿十有八九是赵越儿干的,且等她继续作妖。
谢景琛听到安以辰出去的声音,烦躁地单手捂了捂眼睛,其实他也不太弄得明白他最近在干什么,他很喜欢跟现在的安以辰呆在一起,总想接近她。
是喜欢吗?好像也还算不上。
啊真是好烦!
不就是个女的吗!她这么烦自己他也没必要非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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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想好不再想她了,晚上还是做了关于她的梦。
但是谢景琛非常没出息的想,这个梦再长一点就好了。
这次的场景不是学校也不是大别墅,好像是在郊外,附近都是山,风景倒是还不错。
刚到傍晚,约莫是有点儿阴天,天边也没有什么晚霞,山间更显得雾蒙蒙的,看起来有点恐怖片的既视感。
安以辰下了车,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其实她还没满十八周岁,驾照没拿到,但是郊外也没什么交警,她也没什么路怒症,自己开着车就来了。
下车前她揣上了副驾驶座上的香水百合,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花上还有露珠。
市里来这里路不近,还要加上堵车的因素,安以辰怕花谢了,带了矿泉水一路浇着花,这会儿百合还娇艳欲滴的呢。
她轻轻地关上了车门,像是怕惊扰到谁一样。
门口的保安认得她,都用不着做来客记录,直接就把她放了进去。
碑影重重,原来是个墓园。
晚间空气更加潮湿,空气里都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安以辰一手抱着花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座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陈旧了,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留着一头非常干净利落的短发,轮廓分明,即使隔着岁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坚毅和眼睛里的锐利,他身上穿着警服,专注地盯着镜头。
安以辰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墓碑上的照片,好像隔空在和男人对视。半晌才弯腰放下手里的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仔仔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一遍。
她好像在完成一个仪式,等一切做完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哥。”她很久没开口,一出声才发现有些沙哑,赶紧清了清嗓子,才再次开口道:“哥,好久不见了。”
说完这句话,她又开始了长久的沉默,只是专注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就好像要把他刻在心里一样专注。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考京公大,可能因为那是你的梦想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拯救苍生的伟大梦想,更没什么正义感。”她弯下腰,和照片里的男人平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会变成跟我爸一模一样的人。”
“不考,就不考吧,反正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好警察,对吧?”她眼里悄悄地蓄起了一点泪水,“反正是不能做到像你这样了。我没法舍身去救一个跟我不相干的人,我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我这么冷漠,这么自私······”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非常迅速地抹掉了还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哥,我好想你。”
安以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下次再来看你。”
“我一定会考京公大的,一定。”
安以辰说完就转过了身,快步离开了墓园,一路不带停顿地上了车,汽车很快启动,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屁股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