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要躲开的。
伏黑惠的理性清晰无比,照应出未知生物危险丑恶的大嘴;感性却浑噩不清,让他固定在原地,没有丝毫闪躲的动态。
如果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就不会是任何人的累赘了。
“噗嗤!”
冷兵器的寒光一闪而过。
大片的血液自伏黑惠眼前溅射开来,替代浓稠的黑暗,晕染整个晃动的视野。
伏黑惠还没来得及从恍惚中回神,就突然被一个强劲的力道拥入怀中。
伏黑甚尔脑海中不断闪回播放着伏黑惠站在咒灵面前的画面。
小小的孩子神态淡漠空白,不逃跑也不尖叫求救。似乎咒灵还没有降临,就已经将他杀死一样。
每想一遍,伏黑甚尔抱住伏黑惠的身体就多一丝颤抖。
原来,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你啊。
伏黑甚尔心底,那道刻意披盖上去的黑布被撕扯开,暴露出最真实的愿景。
在他布满灰暗的一声中,仅有两次,对身体失去控制。
一次,是伏黑绘纱死去。
一次,是差点看着伏黑惠死去。
伏黑甚尔紧紧抱住伏黑惠小小的身体,仿佛是抱住了世界里唯一的、最珍贵的宝藏。
去他妈的交易!去他妈的进入禅院会更好!
直到这一刻,伏黑甚尔才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一直以来,不是伏黑惠在需要他,而是他在渴求着伏黑惠。
伏黑绘纱的温柔是明朗的、放纵的,清晰可闻。
而伏黑惠的温柔是内敛的、平静的,触手可及。
他的孩子深深爱着他。
却因为过于自然,而被他理所当然地忽略。
最终,以这样决然狠厉的姿态,让他幡然醒悟。
拥抱着自己的怀抱很温暖。
环绕住自己的手臂很可靠。
恨不得将他勒入骨髓的气力,像是在救赎,又像在寻求救赎。
伏黑惠忍耐至今的情绪堡垒裂开缝隙,轰然崩塌。豆大的泪珠一串串掉落下来,落在伏黑甚尔的肩背,渗入伏黑甚尔的心里。
“为什么,想卖掉我?”我做得不够好吗?不够乖吗?有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吗?……
“没有。都没有。惠,你做的很好。”
伏黑甚尔抱紧了伏黑惠。掌心覆盖在伏黑惠脑后,轻柔又慌乱地揉动。
他从来不是什么情绪外溢的人。或者说,所谓的人类应该具有的情绪,早就和天与咒缚的咒力一般,在他降生于世时,就被抽走一空。
然而在这一刻,伏黑绘纱离去时尚能忍耐着默默流泪的伏黑甚尔,连说话都带起哽咽。
“抱歉。我只是、只是以为,你进入禅院家,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伏黑甚尔笨拙地向伏黑惠解释。
他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如果不能完美解决的话,他的恩惠就不会再是他的恩惠了。
伏黑惠的心脏被轻轻撞击一下。
是因为关心他,而不是抛弃。
他本应该感到满足和高兴才对。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总要被“别人”定义人生的走向呢!
伏黑惠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很胡搅蛮缠,是自己都讨厌的不讲道理的那一类。但当拿到不能打开的闸口破碎毁灭,伏黑惠没办法终止称得上迁怒的质问。
大姐姐的消失也好,莫名的疏离也好。就算重获新生,也不过是把以前经历的事情再经历一遍……
那又是为什么,总是让他继续活下来啊!
明明又更多的人,比他更值得生存下去。
为了协助自己而重伤不醒的老姐;生病逝世的大姐姐和妈妈;伏黑甚尔带着感激与庆幸的,绿宝石一样闪着光的眼睛、
伏黑惠混乱的思绪在此戛然而止,眼睛里慢慢找回些微的神光。
最后一次吧。
伏黑惠挪动手臂,回抱住伏黑甚尔的脖颈。用尽最后的勇气,“我会养活自己,也不会哭闹添麻烦。如果你需要钱,也会努力去赚。别卖掉我。”
求求你,别丢下我。
一个人好可怕,孤立无援好可怕,死……好可怕。
伏黑甚尔隐约之间,似乎能够听见隐藏在虚无里的哀求和绝望。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孩子。”
原来,这也是我带给惠的感受吗?
伏黑甚尔眼底的湿意终于掉落下下来。
伏黑惠给予他的爱,是一味的附和而不奢求任何回应。
但这是不对的。
伏黑甚尔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感情”,这种看似廉价、虚无缥缈的东西的存在。
——他都把自己毫不保留地交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自信的呢?
“不会。再也不会了。”如果那群老头子敢打惠的主意,我就去宰了他们。
伏黑甚尔保证。末尾飘出一丝丝杀意。
然后拍拍伏黑惠的背,把伏黑惠抱起来,“走了。我们回家了。”
光,在这一刻回归了。
脚步声在宁静的河畔道路上响起。
滴滴答答的,舒缓温柔。
伏黑惠渐渐冷静下来,顿觉丢脸地抱紧伏黑甚尔,将小脑袋死死埋在伏黑甚尔的颈窝间,声音闷闷地转移话题,“刚刚,那是什么?”
“是咒灵。”伏黑甚尔左臂上坐着轻而柔软的重量,右手护在伏黑惠身后,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以至于聊起一向让他憎恶的东西时,语调都带着懒洋洋的轻快。
但他怀里的小团子身体僵住了。
伏黑甚尔笑了起来。揉着小孩的头打趣道,“怎么,害怕?那可不行。”
你以后啊,说不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咒术师。
伏黑惠尚且不知道能够看到咒灵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发现怪物真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后,暗暗松了口气。立马反应过来伏黑甚尔话语中的调侃,奶猫炸毛,“才没有害怕!”
经历过多年历练的强攻手绝不可能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