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西西欲言又止。
洛白停下，看了他一眼。
西西仿佛得到了鼓舞般，鼓起勇气开口。
“停，小朋友。”洛白晃着一根手指头，微笑，“我不想听你问这个问题，也无可奉告。”
西西：“……”
他脸色憋得青紫，最终也只是蔫头耷脑地点头：“哦哦好。”
不过这之后，郁闷的海妖少年连头发丝都散发着可怜兮兮的味道，垂头丧气地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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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北城门，往斜西方向走三十海里，这里，已经接近美伦亚狄斯结界的边缘。
一道蔓延十数里的海沟就横亘于此。
远远望去，巨大的沟壑，宛若蔚蓝大海中最深的一道裂痕。
站在崖边往下望，只能看见无边幽冷和漆黑的海水，崖壁上，偶有几处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
这便是海妖族的禁地，名为赤色海壁。
那暗红色乃是一种晶体发出的光亮，名为火炎晶，是一种极佳的火元素魔药材料，内部热量极高。
每逢暖流经过的季节，晶体便会受热膨胀，浮现出流动的赤红色。
赤色海壁由此得名。
于海妖们而言，赤色海壁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们生于大海长于大海，力量与体魄也尽数来自大海的馈赠，每一分力量里都充斥着磅礴的水元素。
而这里，尽是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火元素。
干燥，灼热，炽烫。
大多数时候，只有犯错，或者极度刻苦自律想要磨练意志的海妖才会到这边来。
久而久之，赤色海壁便成了传说中的禁地。
没有通行令不得擅自进入，违令者将会接受极为严厉的处罚。
圣女克洛伊就被关押在这里。
由火炎晶打造的赤红色铁链在海水中纵横交错，在崖底隔绝出一片独立的天地。
白发的圣女就跪坐于其中，双手和鱼尾被铁链穿透，脸色苍白，双眸紧闭。
哐当——
年轻的十三长老打开外边的监牢，眉心紧皱着走进来。
这是他第三次来赤色海壁送吃食。
这地方过于浓郁的火元素，哪怕是他，也有些感到不适。
看着狼狈的白发圣女，十三长老眼底有淡淡的怜悯。
但并没有心疼或者怒其不争。
那些情绪并不属于他。
他只是个新上任不到二十年的长老。
二十年里，他和安于在学殿教书育人的克洛伊圣女，见面不超过十次，不存在多余的感情。
这也是他被派来看顾克洛伊的重要原因。
毕竟，长老们可不会派圣女的亲近派和仇敌派来此。
监牢门被打开的时候，克洛伊睁开了眼睛。
她有一双美丽得如同贝加尔湖的蓝色眼睛，里边盛着宁静和温柔，仿佛能将一切风浪包容。
哪怕是狼狈的、跌落尘埃的，依旧带着脆弱而让人心折的美。
十三长老下意识伸出手，像是要去触碰。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收回手，在铁链十米外停步。
“圣女殿下，日安。”
“这是您的晚餐。”
克洛伊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微风吹过她的发梢，将折断的细绳荡开，半散的辫子上，散落的碎发在水波中安然荡漾。
像她这个人，哪怕身处此境，也平和安然。
他的目光流连得有点久。
十三长老很快意识到这点。
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清清嗓子，开口：“圣女若是无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我记得，你是他的学生。”
身后，有些沙哑的轻细女声响起。
这还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开口。
十三长老莫名有些激动，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说：“是的，圣女殿下，我是学殿第十三届毕业生。”
他没问她话里的“他”是谁。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这句话，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
学殿是六年教育制，每六年对外开放一次招生。
如今是第十七届第二年。
十三届，算起来，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彼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刚入学，便听说了他们未来的老师、克洛伊圣女怀孕的消息。
海妖族受孕不易，这事毫无疑问是大喜事，可大家恭喜之余又不免担忧——
雌性海妖孕期需要五到八年，虽说海妖大多身体强悍，可那毕竟不包括未出生的婴儿。学殿推崇的又是释放天性式教学，小崽子们一个比一个喜好逞凶斗恶，万一谁一个不小心，把圣女肚子里的宝宝给伤了怎么办？
为着这事儿，长老会吵了半天。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克洛伊圣女暂停教学工作，在此期间，由圣女的丈夫兼学殿副殿主卡尔全权代理学殿。
十三长老，就是那一届的学生。
一直到他毕业、圣女胎落，也没能见上这位传闻中温柔貌美的殿主一次。
回忆结束。
十三长老是被克洛伊圣女的话惊醒的。
克洛伊的声音很轻，像是微风吹进了大海。
说出来的话却对十三长老而言，却无异于天啻。
因为她说的是——
“入学前，我看过那一届的学生名单，我记得，里边没有你。”
有一瞬间，十三长老的灵魂都是僵的。
有什么冻沉沉的东西，拖着他的心脏不断下坠。
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神色如常道：“圣女记得不错，我并不是那一届最开始选入的那批学生。”
学殿规定，每次招生只收90位学生，分在六个班进行学习。
“我运气好，当时有一名学生，因为和其他海妖斗殴下了重伤被开除了学籍。空出来的位置，就这么如同天降馅饼般砸在了我头上。”
他解释：“后来才知道，是卡尔殿主见我家境不好，却没有怨天尤人、践踏自己的天赋，反而在淘汰后更加努力修炼，心生赞赏，才把这个资格给了我。”
他一口气解释了这么多，克洛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十三长老的心脏攥得越来越紧，几乎听见了自己怦怦的心跳。
过了好久好久，又像是才过了几分钟。
克洛伊终于开口。
“那想来，你和他的感情很好。”
十三长老长舒一口气，这时他已经不敢再有任何旖旎心思，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确实，卡尔殿主于我而言，有再造之恩。”
十三长老离开了。
离开前的脚步，莫名显得有点匆忙。
监牢的大门重新落锁，咔嚓一声，隔断了深渊下的所有动静，牢房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克洛伊重新合上眼，再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她听见——
一声巨大的仿佛山岳被劈开的动静。
一个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带有巨大齿轮的金属器械的年轻男人收回手，推开房门。
朝牢房里的她，尴尬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