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努力将话说得万分委婉,可这话还是相当于在明晃晃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康安立时察觉到不妥,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转身欲走的谢祁动作一停,已经眯起眼望过来。
察觉到谢祁眼神中不加掩饰的危险,康安想起自己还没领的那份罚,一瞬间醍醐灌顶,当即正色起来,语速飞快道:“外头天凉,王爷快进屋歇歇暖暖身子。小的这就去刑部大牢领人,保管将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尾音还没落,就转身一溜烟儿跑远了。一系列动作配合之默契,堪称天|衣无缝。
谢祁:“……”
谢祁冷嗤了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回了寝居。还没坐停当,说着要去刑部领人的康安推门进来,不等谢祁发问,就道:“王爷,裴统领来了。”
谢祁将手中的盏茶一饮而尽,转身去屏风后换下这一身穿着委实不大爽利的衣裳,淡声道:“带他过来。”
康安应了声是,估摸着时间将人带进来。
裴永年进屋时,谢祁已经收拾妥当,正执着卷书,闲闲散散地翻阅着。他敛回视线,躬身请安。
谢祁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这话大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裴永年心知肚明。他静默片刻,头垂得极低,哑声开口:“属下愿往江南,求王爷出手相助。”
短短两句话,低声下气地恳求中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挣扎。
谢祁皱了下眉,声音冷下来:“裴统领当真是想清楚了?”
裴永年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复。
一旁的康安看得心急,王爷因着心腹被看押在天牢的事原本就气着裴统领,原以为今天他来府上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谁知竟还是这副迟疑不决的样子,岂不是故意惹得王爷不快。
谢祁停顿片刻,压下火气,冷声道:“本王没有那么多心腹能陪着你折腾。康安,送客。”
裴永年攥成拳头的手紧绷着,用得力气太大,有些颤抖,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在两只手上。
康安走过去,佯装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挣扎,摆出送客的姿势,笑着道:“裴统领,请。”
裴永年僵在原地,目光落在谢祁身上,眼神带了些乞求,好似在等着谢祁为他下最后的决断。
谢祁颇有些闲情逸致地翻着书,对不远处的动静置若罔闻。
康安催他一声。
裴永年僵硬着转身,跟着康安往外走。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缓慢。康安表现出十足的耐心,并未多言。
只是在开了门后,见裴永年还是失魂落魄地慢吞吞走着,康安才轻声提醒:“裴统领还是快些出来罢。我家王爷体弱,门户大开,少不得要着凉。”
裴永年勉强敛回几分神智,快走两步抵达门口,下意识抬步要越过这道门槛,却在落地的瞬间顿在了原地。
凭借恭顺王的性子,此番他若离开王府,日后恐再也不会得到王府的帮助。
盛京他虽放心不下,可江南亦有人在等着他。
他今日来,原就是已经做好了决断。
裴永年犹豫片刻,脸上的挣扎慢慢褪去。他转回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属下想清楚了。属下愿往江南,求王爷相助。”
谢祁又翻了页书,并未因为裴永年的反复无常露出分毫诧异。他眼也未抬,不咸不淡地开口:“当真想明白了?此去江南,你便再不是‘裴永年’,盛京的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
谢祁重重咬了“一切”二字,裴永年心领神会,他想到宫里年岁尚幼的小皇帝,又想起了远在江南孤零零地等着与他团聚的心上人。
裴永年闭了下眼,重重磕头在地:“是,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