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喜绸将素日宁静的映雪峰装点得喜气洋洋。弟子们来来往往,手中是各式各样绘着龙凤祥纹的器皿,好一派热闹景象。
“啧,啧,啧。”耿青阳刚在主厅中落座,一连“啧”了?三声,忍不住嘲道:“停云君,想不到你喜欢这调调。”
大红大绿,金玉满堂,任哪个初来乍到的人都想不到,这就是修仙界有名的灵山仙峰。
叶听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淡淡道:“这是人间结亲的婚俗。”
“月临仙尊那么个谪仙似的人,就被你这一通大红色糟蹋了?。”耿青阳瞥了叶听江一眼,随口道。
经过血海一战,耿青阳见识了?沐吹寒的剑术,即便耿青阳生平最不爱服输,却也只得犟着嘴说一声“厉害”。
然后他就常常莫名其妙地吹捧起月临仙尊来。归一门掌门到后来听得耳朵起茧,甚至生出了要把这个师弟驱逐去望月宗的冲动。
不久之后,耿青阳就接到了惊天噩耗——叶听江和沐吹寒合藉大典的请柬。
说实话?,叶听江和沐吹寒的关系亲近,耿青阳在血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看出来。所以,他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耿青阳这人脾气不算好,也不怎么受女修的喜爱。从前他总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叶听江比他更不近女色,只要他还是孤家寡人一天,叶听江也就绝对不可能找道侣。
谁知道,叶听江这人不近女色,只是因为他的癖好竟然是喜欢男人!
收到请柬之后,耿青阳看叶听江更不顺眼。此时望着这满山刺目的红,顿觉这品味俗不可耐,一定是叶听江这厮想出来的,非要用这些恶俗的玩意去沾染如月高华的仙尊。
“停云君,仙尊今日不在么?”归一门掌门自知管不住师弟这张嘴,只好自己讪笑着岔开了?话?题。
“百花谷新收了些灵茶,他去品茶了。”叶听江回?忆着沐吹寒的说辞:“说是许久没有精研茶艺,生怕荒废。”
“仙尊雅好茶道,”归一门掌门笑道:“恰巧我那里还有些好茶,改日送与二位尝尝。”
叶听江点头一笑:“多?谢厚意。”
“仙君!”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自正厅外响起,下一刻殿门便被推开,闯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鲜衣少年:“你看,我从商枝那儿带回?的茶……”
话?音未完,他便见到这正厅里除了叶听江,竟然还坐着两个熟人。
沐吹寒硬生生止住了?话?头,乖巧地站到叶听江身边,顺便饶有兴致地问了个好:“见过二位仙君……”
他这边是安静温顺,恍若一只刚出炉的粉彩花瓶。见了?他面貌的耿青阳却不可抑制地瞪大眼睛,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来:“扶烟?”
那个被叶听江带去云泽会饮的弟子扶烟!
传言中,他不是早就死了吗?莫非这是……诈尸了?
耿青阳只觉浑身毛骨悚然,一下打了?个寒噤。
素来稳重的归一门掌门也愣了:“这位是……?”
“是……”这回?连叶听江也顿了顿,又看了?低眉顺目的沐吹寒一眼,才无奈道:“是小徒扶烟。”
说实话?,沐吹寒这么出现,即使是叶听江也怔了?怔。扶烟和沐吹寒本体生得?很像,但依照外貌的年岁,还有那双截然不同的眼,还是很好分辨他们两人的。
眼下沐吹寒用的,正是扶烟的壳子。
虽然这具身体?之前已经因为承受不住沐吹寒的灵力而千疮百孔,但好在商枝擅长寻访天地灵材,也是机缘巧合,他不久就又为沐吹寒找到了另一株灵蒐草。
有了?这一株灵蒐草,沐吹寒便修补好了?扶烟的身子,不过此前一直没有用过,这天还是第一次顶着扶烟的面目出现。
没想到恰好就撞上了?归一门来访。
“你没死?”耿青阳皱着眉,看着沐吹寒只觉匪夷所思。明明之前修仙界无人不知,叶听江那炉鼎小弟子替他挡了掌门入魔的一击,早就命丧黄泉了?。
“多?谢青阳君挂念。”沐吹寒笑眯眯的:“之前只是重伤卧病,现如今已经大好啦。”
说着,他回?头看着叶听江:“对吧,师父?”
那“师父”二字拖长了尾音,听起来全然是少年人俏皮的口吻。
“正是。”叶听江艰难地替沐吹寒圆着谎:“扶烟身子骨弱,此前一直卧床休养……外界许是有些谣传。”
叶听江平白撒起谎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然。
不过耿青阳和归一门掌门都没有深究,也丝毫没有怀疑叶听江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如今扶烟活生生地站在他们身前,除了这样,他们也想不到任何别的解释。
“原来如此……”归一门掌门倒有几分歉意:“之前是我们误会了?。”
毕竟在正主面前明目张胆地问他怎么没死,怎么听都是他们不太礼貌。
“无妨。”叶听江摆了?摆手。
耿青阳却还是那副愕然不已的表情,一眼瞥见外面满山喜绸,只觉震惊:“叶听江,你不是要和月临仙尊合藉了??”
搞了?半天,原来这旧情人还没死。
耿青阳无端冒出一股气来,只觉得?月临仙尊定是受了蒙骗,看叶听江的眼神更是忿忿:“你不觉得?,你这么做简直是……简直是……”
他气愤地结巴了。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扶烟。他们云泽初见,扶烟当?时还瞎着哑着,偏就算说不成话?,也能趾高气扬地把他叱骂一顿,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耿青阳觉得?,仙尊和叶听江结亲已经是委屈了?,更别说还要忍受这么一个弟子。
叶听江正要回?应,却接到鸣筝一道传音,邀他去临仙宗议事。
他站起身来,出口的话?一变:“我暂时有事,不能作陪了。”
叶听江是实话?实说想要送客,却不知道这话?听在耿青阳耳中是明晃晃的逃避。耿青阳气得?一拍桌子:“你!”
“青阳!”归一门掌门忙叫住了?他:“我们叨扰良久,是该告辞了?。”
“师兄,他……”耿青阳还待要说。
“师父,您先去忙吧。我会替您好好招待客人的。”沐吹寒站了?出来,挡在耿青阳和叶听江之间。他望向叶听江的眼光柔情似水,既有弟子的孺慕之情,又含着化也化不开的爱意。
这眼神叫叶听江看了?也微微一颤。
总觉得?,沐吹寒又会替他揽上奇怪的麻烦。
“师父,快去吧。”沐吹寒叫得一声比一声缠绵:“不必担心这里。”
叶听江根本听不了?沐吹寒叫师父,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径直消失在映雪峰上。
如今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沐吹寒拿起茶壶,想要替耿青阳和归一门掌门斟茶。
那掌门立刻用手挡住了?杯口,客气摆手:“不劳烦小友,我们也该走了?。”
沐吹寒朝他点头致意:“我送您。”
但是耿青阳根本就不配合,被师兄拖着朝外走了两步,忍不住对身边的沐吹寒道:“喂,扶烟,停云君要和月临仙尊合藉了?。”
掌门只想扶额,这映雪峰处处都是红绸,一目了然的事,难不成这扶烟会不知道?
他师弟又何必触人霉头。
“我知道的。”沐吹寒陪着他们往下山的路走,听了耿青阳的话?,抬头,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容,声音也很轻:“我知道。”
虽然只是说重复这几个字,但他整个人都蕴含着一种脆弱感,仿佛再多?说一句,就会支离破碎。
“你……”耿青阳只见过他伶牙俐齿的模样,又何曾吃过这套,原本想好的嘲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青阳君,”沐吹寒的眼神很悲伤,又有几分祈求的味道:“我懂您的意思。我只是个小小的弟子,人微言轻,怎么敢有破坏他们的意思……我以后一定恪守本分,绝对不会打扰仙尊和,和师父的。”
他这话?说得谨小慎微,末了,还要低低叹息,补上一句:“只要……我能待在师父身边就好。”
耿青阳听得竟有些难受。遥想云泽会饮,虽说这叶听江手段卑劣,封了?扶烟的视觉和声音,但不得?不说当时他对这弟子是捧在手心,视若珍宝。耿青阳随口刺上几句,叶听江都要对他拔剑。
说到底,这扶烟也是先来者,如今却被叶听江弃若敝履,实在令人唏嘘。
耿青阳一时间也没那么讨厌扶烟了?,只觉说来说去,果?真都是叶听江的错。
归一门掌门无意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生怕耿青阳又惹上什么是非,不等沐吹寒再说话,就忙不迭地带着师弟走了。
于是叶听江回?到映雪峰时,便只见到了正厅里独自饮茶的沐吹寒。
“尝尝看?”沐吹寒朝叶听江递出一个精致小杯:“新沏了?从商枝师叔那里要来的新茶……”
叶听江便明白了,沐吹寒一时半会是不打算从扶烟状态里出来了。
他接过杯子,看着沐吹寒期待的眼神,咂咂嘴道:“嗯……好浓的茶味儿。”
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而是叶听江实在是不懂品茶这回?事,喝什么都一样,到头来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评价。
沐吹寒倒是笑得?很开心,这笑容让叶听江总觉得?,隐隐已经有什么东西变了。
当?然,叶听江在映雪峰又待了?几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他几乎要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有一天,他有事下了?山,无意间听见几个修士高谈阔论,一个个笑得?隐秘又暧昧。
“听说了?嘛,停云君那个炉鼎弟子,没死!”
“呦呵,这不是停云君的旧情人吗,那他还要和仙尊合藉吗?”
“那当然了!只是可惜那小弟子,痴心一片,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停云君呢。”
“我倒是想知道,停云君究竟是有什么魅力,怎地能将这新欢旧爱哄得?团团转,就连高高在上的仙尊都对他死心塌地。”
“呸。”一个修士唾弃道:“青阳君说了,他就是沾花惹草,指不定是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听江没有再听下去,默默地离开了?这地方。
他忽然释然了,心里浮出一句“果?然”。
果?然,是他的名声又坏了几分。
好在,经历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刚沏的茶,试试?
叶老师:还是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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